《当神无止》宋亥里

4、第 4 章

　　“这些石头过于平常，哪怕扔在南天门口只怕是都没人注意，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好说。”白渺手底下动作加快，但他身子挡着，古裴实在看不见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玉京山守山法阵的阵眼也是这个，宗凛没一点创意，将这法术自玉京山改都没改就直接搬上来用了。”

　　宗凛正是天君的名字，听白渺直呼其名，古裴吓得赶紧左右转头查看有没有人听见，又想到此时已是深夜，这地方又偏，根本无人经过，便突然觉得又惊悚又刺激。
　　他想起来，玉京山曾经是旧日天宫，天君曾是上一任的玉京山山主，即便是今日的天宫，除了更加奢华，更加宽广外，其建筑构造和布置，也是与昔日的玉京山仙京差不了多少，那么阵法结界差不多也没什么稀奇的，白渺能发现就更没什么稀奇的了。
　　“好了。”白渺终于拍拍手站起来，似是终于完成了一件事。

　　古裴向那几颗石头看去，觉着还与方才一样没什么变化，甚至连位置都没变，实在看不明白白渺方才悉悉索索捣鼓半天到底捣鼓出来什么名堂。
　　“什么好了？哪里好了？你做什么了？”
　　白渺：“你再仔细瞧瞧。”

　　古裴依言蹲下身凑得更近，甚至掌心托了一团小小火焰凑过去照着看，瞧了半晌才发觉其中一块小石子顶端似乎缺失了一角。
　　那一角实在太小太不起眼了，古裴有些不能置信：“你捣鼓半天，就弄掉这么小个角？”
　　“是啊。”
　　古裴沉默一会：“如果我没猜错，你意在破坏阵眼？”
　　“差不多吧。”
　　“那你为何不端掉整颗石子？”
　　白渺笑起来：“我又不傻，若真破坏掉整个阵眼，动静太大，宗凛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今日你我能不能平安从天宫出来都未可知。”

　　“况且。”他继续道：“我破坏掉的地方，正好是你我站着的这个地方，结界只开了一个口，足够你我通过，旁人若要察觉也该是五六日后的事了，足够我再来将缺口补上。”
　　白渺一边说一边向天宫内踏入一步，果然顺顺利利毫无东西阻拦。
　　“你以为精准破坏这么点地方要比破坏整个阵眼容易？若不是我经常打破玉京山结界又被我师父罚去修补，今日也做不到这般。别愣着了，赶紧进来。”
　　古裴依言，赶紧随他踏入。

　　他二人混入天宫时间已经很晚，除了巡逻的天兵以及当值夜班的星君外，也没什么神君在这个时辰在外乱晃。
　　古裴跟着白渺七拐八拐在天宫跟条泥鳅似的乱窜，心下奇怪他怎的对天宫构造如此熟悉。再一想，是了，想必玉京山也是这般构造。

　　白渺一路摸到天牢门口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只见他从袖中抛出了些什么东西，那守门的两个兵将目光僵直地发了会呆，便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这又是什么？”
　　“我师兄新研制的药粉，如何？效果是不是立竿见影？”白渺笑眯眯道：“走吧，他们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

　　锁住天牢门的大锁，乃是来自鬼界地府十八层的玄铁所制，锁头有成年男子两个拳头那般大，周身泛着阵阵黑气，坚固无比，非外力能够破坏。白渺站在门口研究了一会那锁，从身上掏出了一件东西，古裴凑近一看，正是方才白渺拿给他瞧的那根黄金小棍。
　　那小棍方才还是小指粗细，在白渺拿着它对着锁眼比划一阵后，又缩得如同锁孔一般大小。塞入锁孔后又似乎在锁内起了变化，很快便与锁孔内贴合得严丝合缝不差分厘。
　　这般变化，看得古裴不断称奇。

　　“原来它是这么个作用，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师父的。”白渺轻轻扭转那根小棍，只听轻轻的“咯哒”一声，锁开了。
　　“她搜集的这类小玩意儿多得很，平日里也没什么作用。”

　　这根黄金小棍据萦华所言乃是凡界一江洋大盗费劲毕生心血所制，可变万化，可开万锁。白渺倒是不知道这东西如何到了萦华手中，但她这类奇奇怪怪的宝物占了一大屋，这东西便没什么稀奇的。神仙们若想进去哪里，连门都不会放入眼中，来去自如。这跟小棍便如同鸡肋被丢在一角，白渺从前也只扫过一眼，今日潜入天牢想着应当有用，便顺手拿了上来。
　　那第一大盗不愧是第一，所制之物不仅开得了凡人的锁，连鬼族制的锁都开得了。
　　鬼族玄铁锁被白渺取下拿下手中转着看了几眼，便被他随意扔在地上。

　　白渺抬脚在门上一踹，挂着的锁链哗啦啦掉了下来，天牢门大开，一阵扑面而来的黑暗气息夹杂着血腥气顿时席卷出来。
　　古裴顿时被熏得连连后退，用袖子狂扇几下，待气味散去一些，忙紧跟白渺走了进去，还不忘将天牢大门带上。

　　天牢内一片黑暗，竟是一盏灯都不点，与门外那金碧辉煌的奢华殿宇对比强烈，宛若两个世界。
　　牢内铁锈味与腐臭味更重，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远远可见前面有红光闪烁。
　　白渺走进一看，才发觉那红光皆是自地底下不断向上窜动的业火。

　　方才的路面虽不够平坦，但也足够宽敞，而眼下的路竟是狭窄至极，仅容一人通过。道路如同蛛网般分布，似乎是沿向四面八方的各处牢房。而路与路之间是看不到底的深渊，白渺远远看见的红光业火便是从这深渊出窜出，火舌一下一下舔着窄窄的道路，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小道吞下去。
　　“我听我师父说过，这天牢的业火来自于阿鼻地狱，扑不灭，浇不尽，神鬼皆吃，白兄你小心些莫要碰这火……”

　　古裴话音刚落，便瞧见白渺眯着眼睛踢了一块石头下去，火舌瞬间席卷上来将那颗石头吞下，化的水都不剩，撩起的火舌险些烧到白渺衣襟。
　　“真可怕。”白渺笑道：“我以后可是不敢惹宗凛生气了，免得他一怒之下将我扔进这里面。”
　　古裴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心道话总这么说，可你哪次不敢惹了，你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可是这么多路，也不晓得那妖怪关在哪里，我们走哪条？”
　　白渺随手指了一条。
　　“这条吧。”
　　古裴道：“那妖怪关在那里？你怎的知道？”
　　白渺笑笑：“不知道，瞎猜的。”他率先走了过去：“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因着深处业火中心，天牢内奇热无比，古裴一路用袖子不断擦汗，紧紧跟在白渺身后，走了不知多久隐隐可看到道路尽头一个巨大的玄铁笼。
　　那笼子无顶无底，从地面直穿到天牢顶端，古裴眼神好，远远瞧见笼子里有个紫色的身影。
　　白渺显然也看到了，于是他步伐加快了些，没一会就走到了玄铁笼跟前。

　　玄铁黑黝黝的，冰冷而坚硬，上面尽是斑驳的陈年血迹。玄铁笼的中央伏着个一身紫衣的女子，说是紫衣也不尽然，不如说仅着几片紫色破布勉强蔽体，裸露的肌肤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鲜血不断自伤口溢出，而她的身下已经是一大摊血迹。
　　那女子披头散发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渺皱了皱眉。

　　“这......这是活着还是死了啊……”古裴从白渺身后探出个头，捂着鼻子问道。
　　“现在活着，待会就不一定了。”
　　“啊？”古裴一愣，似是没明白白渺这句话的意思，再看到那女子身上遍布的伤痕和不断溢出的鲜血，想到桑不访一贯的手段，顿时明白，也不再吭声了。

　　俩人这么沉默地站在玄铁笼跟前看了一会，古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看这是个什么妖？看不到脸，身形是个女子，说不定还是个美人儿......”
　　他刚说到这里，面前的妖怪大约是察觉到有人来，缓缓抬起了头，露出小小尖尖的一个下巴。
　　“啊，果然是个美人儿！”古裴感慨。
　　白渺疑惑了：“你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
　　“你看不出来她是个.......”
　　白渺话没说完，便被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
　　“你......是你......”

　　女妖勉力抬起头，她的脸大半被头发遮盖住，只露出一只眼睛一个鼻子，半张嘴，和一个尖尖的下巴。即便是这小半张脸，也大多被血污了，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也不知古裴到底是从哪看出这是个美人儿的。
　　她直勾勾盯着白渺，眼神称不上友好，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白渺看了半天，方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中读出满满的“怨恨”二字。
　　这真是奇了。

　　白渺此生还没见过有人这般看自己，他蹲下身对着女妖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他顿了顿：“你认识我？”
　　女妖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闻言冷笑：“我怎会......不认得你，我恨不能......食你肉......饮你血，即便.......即便你化成灰我也识得，你这该死的.......卑鄙的......龙......”
　　她受了很重的伤，即便说得满心愤恨咬牙切齿，但由于力气不足声音也小，便少了些威慑力。
　　威慑力虽不足，但其中强烈的怨恨白渺还是完全感受到了。
　　因此他皱着眉头耐心地听她说，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字时终于恍然。
　　她认错人了。

　　古裴也一直蹲着听女妖说话，这会也察觉出不对，他指着女妖对白渺道：“她这说了半天，说的不是你吧？你不是蛟么？你什么时候化龙了？”
　　白渺道：“她将我错认成桑不访了。”
　　古裴“哦”了一声。

　　桑不访的原身是应龙，又因常年一身白色战甲，身量与白渺差不了多少，只怕是女妖精神不济眼神不佳，错将白渺认成折磨她至如此境地的桑不访。
　　怪不得如此怨恨。
　　而白渺的原身，是一尾白蛟，蛟族算不上罕见，地位也不算太高，但白渺不同，他是一尾......还挺出名的白蛟。
　　这便要从白渺的出生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