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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大罗天之央,地中枢之上,一座仙山高耸入云,由地十八层直贯穿三十六天。巍然耸立,山腰之上仙雾缈缈,一派祥和。
      而山顶七宝台周围红纱幔帐,红烛遍燃,遥遥传来的恭贺道喜声熙熙攘攘,山精野怪自四处赶来聚集于此,笑闹声多多少少冲散了仙山那浓厚的飘渺仙雾,使这座山看起来倒是多了些烟火气。

      山顶一片喜气洋洋,唯北边山门角一棵巍巍的古老槐树隐在暗处,冷清寂静,与七宝台显得格格不入。
      夜间山风自枝杈间隙中吹过,隐隐听见树上传来一声叹息。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说话的是个少年,只见他一身白衣劲装,懒懒散散地躺在槐树一根粗壮的枝干上,他枕着自己一条胳膊,左腿屈起撑着枝干,右腿垂下来轻轻晃荡着,好不自在散漫。
      少年仰头喝了口手中提着的酒,语气三分戏谑七分漫不经心,继续道:“我很好奇,当日您频频示好止融,可有想到今日这番局面?”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七宝台热闹的宴席上,声音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但随着他话音落下,槐树枝杈更深处便传来另一声女子的叹息。
      “为师也很好奇,止融既是想娶老四,说便是了,为何变着法的讨我欢心?”
      少年微微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身旁不远处同样躺着的女子。

      那女子以同样懒散的姿态斜卧在树上,一手支颐,轻衣薄裙,长眉入鬓,秀眉微微蹙着,带着十足的疑惑望着不远处的热闹场景。

      此山名为玉京山,曾是各路仙家聚集之所,俗称旧天宫。不过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山上只留一位神女驻守,上达天听下布诏令,偶尔打打架约约会收收徒弟,过得也算自在惬意。
      此神女名叫萦华,正是老槐树上软塌塌趴着的这位。而那白衣少年,则是萦华座下最小的弟子白渺,
      他在师门排行第六,山里的山精们见了都尊称一声六师兄。

      白渺换了个胳膊枕着,晃了晃手中酒坛道:“男子若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定是要先博得家中长辈欢心,他三番四次带了好东西来七宝殿,不过是为了孝敬您博个好印象,可您对他的误会似乎有点大。”
      萦华摸了摸下巴,叹道:“止融啊......我还挺中意他,但再如何我也不能与自个儿徒弟抢男人......可他又是什么时候瞧上祝黎的呢?”
      白渺没接话,只笑笑:“尴尬否?”
      萦华笑道:“惭愧惭愧。”

      夜色渐浓,时辰也越拖越久,七宝台虽热闹不减,但似乎终于有人察觉今日这场喜宴少了几个重要的人,一向冷清的老槐树下人影绰绰,隐约听得见谈话声。
      “你寻了半天,到底寻到山主大人没?”
      “没...没有,山主若想藏起来,又岂是你我这般容易寻得到的?”
      “唉,如今寻不到也要寻,师姐要拜堂,当师父的却不在,让师姐好生为难。”
      “不若去问问六师兄?”
      “六师兄?他也不见了……罢了罢了,你我再去那边寻寻......”

      那几道说话声渐渐远去,白渺用手肘戳了戳萦华:“您该回去了,一晚上不露面,当真要师姐对着七宝台那把破椅子拜堂?”
      “好罢。”萦华轻飘飘向下一跃,站在树下仰头道:“你吹吹风也早些回来,喝了这许多酒当心头疼。”
      白渺摆摆手:“知晓了。”

      待萦华摇摇晃晃走远,白渺终于吞下最后一口酒,自老槐树上一跃而下,拍拍衣服,回头看了眼热闹非凡的七宝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七拐八拐,从偏门出,身子一闪便钻入了一片树林里。

      今夜云层格外厚实,月光半丝儿透不下来。白渺从偏门出来走了没多远,七宝台红烛照着的光随着距离的拉开越来越弱,再往林深处便是一片漆黑。
      他今日来过这里一趟,因此对路线并不陌生,即便没有一丝光亮,四周黑得哪怕被人当面打一巴掌也辨不出是谁,白渺还是能按照记忆轻车熟路的找到他想找的那出地方。
      他站的那处地方还算空旷,周围是大片的竹林。玉京山脚下的这片竹林生得怪,竹子歪歪扭扭旁逸斜出便罢,这林中的笋子密而尖细,坚硬如石,覆在落叶下方,人踩上去一个不当心便会被扎穿了脚心,因此向来鲜有人来。
      但这个“鲜有”,并不包括白渺,和一些旁的什么人。

      白渺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地面,湿漉漉的黏腻一片,不用将手凑到鼻子前嗅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白日来时距现在少说也六七个时辰了,血迹不见凝固干涸,甚至一如当初,只能是那位将军的杰作了。
      白渺随意拈了几片竹叶擦拭了下手指,仰头眯眼遥遥望向远处,云层浓厚,他的目光却像是穿过云层,直直看向了别的地方。
      “散血咒......桑不访一点没变,还是那般的铁血无情啊。”
      他说罢,足尖一点,林中竹梢如风吹过般点了一点,只一瞬便恢复了寂静。

      再看林中,哪还有白衣少年的影子。
      ......

      七宝台这边,婚礼进行得算是顺利,萦华抠着椅子别扭着一张脸受了新人的拜礼,众山精便嬉闹吆喝着要去闹洞房,推搡着新娘往后院走。
      古裴好不容易从师门他师父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喘口气,跑来来玉京山蹭喜宴。自打屁股挨了凳子,酒水一端上来便没挪开过位,谁敬都喝,黄汤一碗碗下肚,再看东西便有些恍惚。

      他眯着一双眼醉醺醺地看热闹,不经意地那么一瞥,便瞥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往天宫南天门方向掠去。
      古裴摇摇脑袋揉了揉眼睛看定,那影子果真是白渺,他皱眉盯着那身影瞧了半晌,似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一般,猛地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要了命了。”

      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嘴边的残酒,撇下一众给他灌酒的小山精,踏了朵云头向那白影子追了前去。
      白渺一路腾云驾风,眼瞧着便要到了南天门,袖子冷不防被拽了一把,整个人被拉到一朵硕大的云头后面。
      他条件反射般一拳打出去,待看清对方面容后,及时刹手,拳头堪堪停在对方鼻前一寸处。
      夜间静谧,古裴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古裴?”白渺皱眉收回手:“你来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古裴后退一步,对那携风而来的一拳还心有余悸。
      “今次若不是我拦你,只怕现在你已踏入南天门了。”
      “那又如何?”

      古裴摇摇头:“你并非不清楚天君对你玉京山多有忌惮,既是夜间,又无天君诏书,你只身闯南天门非被当贼子拿下来不可!”
      白渺笑笑:“他们未必抓得住我。”
      他说完,竟是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欲走。

      古裴情急之下忙扯住白渺胳膊,他一个没控制住手劲,用力过猛,便听到白渺肩膀传来的清脆的“咯嘣”一声。
      白渺转身,第二拳毫不犹疑准确无误地揍到了古裴鼻梁,揍出鼻血一二滴。

      古裴捂着鼻子退后一步,看白渺面无表情地将垂下的胳膊一扳一接,不敢再动手扯拉,只好劝道:“近日天宫守卫甚严,你这般冒进总会是给玉京山添诸多麻烦,若真想去看,不如寻个适当的机会名正言顺的去看。”
      白渺挑眉:“你知道?”
      “桑不访奉命驻守下界这么些年,如今才好不容易捉了一只妖怪,如何不大张旗鼓押送回天宫?不止是我,只怕整个仙界多多少少都晓得了。”

      白渺没有继续接话,他沉默一会反问道:“你说的适当的机会是什么?”
      古裴道:“七日之后乃是天宫千年一次的祭神典,届时四海的散仙皆会收到天宫的金帖,玉京山想必不例外,你只需借着祭典进天宫便可,难道不比你今日冒闯强许多?”
      白渺听罢觉得有趣:“怎么神仙还兴祭祀?”
      “原先也是不兴的。”古裴有些犹豫,有些事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可如今既然已让白渺撞见桑不访捉妖回宫,那左右便绕不过这个话题。
      他想了想道:“你也晓得,这么些年妖族避世不出毫无踪迹,这并非毫无原因。我好八卦,打听过一些,又听师父讲过些许,多多少少知道些许其中缘由。四万年前,妖族还算安分,可不知怎得有天那妖王突率领万妖打上天宫。他发动得突然,阵仗又岂是气势汹汹,天宫防备少,又恰巧那几日桑不访及手下兵将被派去四海巡逻,一时赶不回来,竟让妖族一路达到了紫霄殿,那妖王手里的长刀险些要扎到紫霄殿门的匾额上了。”
      既是“险些”,那便是未遂。

      白渺来了兴致,问道:“后来呢?”
      “后来逼得一位避世万年的上古神君出面,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妖族,虽逼退万妖,自己也是伤势过重力竭而羽化了。”
      “真壮烈。”白渺道:“想必祭神典祭得便是这位神君?可我总觉得这般感念祭奠先辈的举动不像是我们那位天君的做派。他不是一直觉得神仙为天宫舍身就义是应该的么?想必在他看来,当时境况那位神君合该出面,合该以命相搏,此乃为仙与天宫之大义。”

      白渺语气中的讥讽傻子都听得出来,古裴怎会不知。但他没说什么,因他也觉得白渺说的没什么不对的。天君,确是这样一个神仙。
      “你说的不错,那一战之后其实并无什么祭神典,不过是因为,那一战后三界三百年暴雨三百年大旱,恶灵四起,疫病遍野,死伤无数。那位羽化的尊神避世前曾是有名的杀神来着,便有传言说当时惨象是那位的杀气与戾气凝聚不化所致,因此才有了这场祭祀,以祭尊神,平息怒气。”
      古裴说完,却见白渺扶着一朵云头笑得厉害,皱眉道:“你笑什么?”
      “有趣有趣。”
      白渺站直身体,伸手抹去眼角笑出的一滴眼泪。

      “你我都能看明白,战场中总有恶灵伺机而出,为祸世间。那样大的一场战争,恶灵四起冤魂游荡再正常不过,事毕三百年暴雨大旱且是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费些神渡化渡化。天上那帮老头,大约是觉得此次范围过大,嫌麻烦,找了这么个由头。享人供奉却不干人事,叫个死人背什么锅?”
      “这……”古裴私心觉得白渺这番话说得很对,但他师门尚在离天宫不远处,自己师父也算是他口中的“那帮老头”,自然不敢跟着他编排上神们,只好斟酌道:“你别这么叛逆嘛……总归祭也祭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三界恢复如初海晏河清,权当是归功于这些年的祭典了。”

      “好罢。”白渺摆摆手:“或许如你所言祭神典是个好机会,但我不能等了。”
      “为何?”
      “桑不访对那妖怪用了散血咒。”
      “什么?”古裴面色一变:“散血咒?这术法不是被天君禁了好些年了么?桑不访竟胆大至此……”

      散血咒这种术法,是上一辈战场上下来的神仙们对付战俘的一种术法。中此咒者虽不至于立即毙命,但此术会至其全身伤口不愈渐腐,伤口流血不凝渐增,中术者受尽折磨,逐渐血枯而亡。
      此术虽并非桑不访所创,但却是桑不访最爱用的一种。后来三界各族已定,互不相犯。天君大约觉着此术阴损,有损天界声誉,便下令禁了此术。
      桑不访在禁令下依旧用着散血咒,便是明知故犯顶风作案了。

      白渺笑笑,不以为意:“天君禁了此术不过是为了神族面子好看,免得别族说神仙戾气太重假清高罢了。他恨妖族恨得牙痒痒,若不是这些年寻摸不到妖族藏匿之处,他又岂会容妖族休养生息至今?桑不访好容易捉住一个逃出来的妖怪,在她身上用些禁术刑罚,天君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或许,正是天君本人下令让桑不访施加此术也不一定。

      古裴了然:“所以,你是担心那妖怪撑不到祭神典那天,便血枯而亡?”
      “正是。”
      “不至于罢。”古裴皱眉摸了摸下巴:“天君他不是挺想知道妖族藏身之处的么?不从那妖怪嘴里撬出点什么,他会舍得让她死?”
      白渺摇摇头:“我不做没有把握的预估。”

      “不过。”他拍拍古裴的肩膀:“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今次我往南天门去确实是冒进了。我的确好奇心强,但也不想牵扯师门。此事再议,你我回见。”

      他说完,不及古裴反应,转身负手沿着原路悠哉游哉地往回踱去。他姿态虽悠闲,步伐却是奇异地快,待古裴反应过来,已是只能遥遥瞧见一个白色地影子了。
      古裴被白渺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找不着北,只身杵在夜风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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