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眠》周河

2、转学生

　　九月中旬漫长炎热的夏天算是彻底告别了，一场秋雨洗净空气，刷低温度，天气微凉，大家都披起了外套。
　　肖媛同桌那个空位持续性没人坐，杂七杂八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往上放，倒也舒适。

　　“诶，圆子，胡国立上课竟然迟到了。”苏乔别过头小声的说。
　　“那估计是他老婆要生了吧”肖媛扯嘴笑笑，明艳妖冶。

　　“人老婆快五十岁了，生个你出来？”董尧转过头搭腔。
　　“长这么丑别对着我。”肖媛摆摆手，一脸嫌恶的让他转过去。

　　董尧齿间细细一声轻嗤，就那么笑着。

　　没一会儿胡国立风尘仆仆的夹着书进来，身后跟着个男孩，气质不凡。
　　温润清冷，挺拔俊秀看着就一副温柔样。

　　肖媛这会儿正跷着椅子低头刷题，眼皮半搭着，有点昏昏欲睡的意味。
　　“诶诶诶，圆子，快看快看，
　　禁欲系的!!!”陈良一脸兴奋，压着声音推了推肖媛肩膀。

　　肖媛没好脸色的抬头，高强度的熬夜身心俱疲，思路即将理顺之际，陈良这一声横插一脚彻底乱掉。

　　抬头掀起眼皮，马马虎虎的督了一眼，突然滞住。
　　讲台上清冷无欲的白皙少年，校服穿出了别样的感觉，高高瘦瘦瞳孔亮得摄人心魂。

　　“圆子你的菜啊。”董尧赤裸裸，毫不收敛的上下打量，随后朝身后的肖媛抛去一个“我说的对吧”的眼神。

　　“最近没劲。”惊艳了一瞬，肖媛收回目光，似乎兴趣不大。

　　台上的绍阳薄唇紧抿，下颚线清晰，腰板挺得笔直。眼神似有若无的看着肖媛，只一瞬，又敛下眼睫，心事藏得滴水不漏。
　　手垂在两边，手指以手掌为心蜷紧，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指尖镶进掌心里，掩饰着紧张。

　　胡国立拿起尺子拍了拍讲台，虚咳两声：“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一下啊，隔壁市一中的第一名。”
　　说得骄傲又欣然。

　　话一出讲台下一片哗然，排山倒海的掌声铺面而来。
　　隔壁市一中的第一名，相当于高考省状元，成忻四中吊车尾的学校，常年在成忻市高中排倒数，升学率低的吓人。
　　但这学校只有一个优势，盘踞市中心。

　　她们这届更是差得没边，突然横出一个“高考状元”，估计不止老师，校长都得当宝供着。

　　“瞅瞅胡国立那个样，像不像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蒋虎笑得没眼睛，低声说。
　　陈良还没从隔壁市一中第一名的震撼里出来，眼神死死锁着绍阳。
　　“牛啊。”

　　“安静，安静!我们先让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以后大家互相扶持。”胡国立一声令下，班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绍阳。”吐出两个字没了尾。

　　胡国立尬笑着圆场，反应过来还没给新同学安排座位，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肖媛身旁的那个座位。
　　“你就去肖媛旁边坐吧。”抬手指向肖媛身旁的座位。

　　绍阳点头示意好，董尧闷声笑了起来，笑得嚣张：“哥们儿挺高冷啊。”
　　胡国立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牙缝里挤出话：“董尧，你给我安分点。”

　　肖媛往前挪了挪，让课桌和椅子之间的空隙张大，慷慨的说：“进去吧。”
　　绍阳落座，然后温声说了句谢谢。

　　肖媛没接下句，抬头看向黑板。
　　胡国立缓缓写出四个大字：抽查背诵。

　　董尧心里一万个卧槽，扭头笑得僵硬，语文永远是心里的最痛。
　　董尧的奇葩程度是一般人永远想象不到的，数学英语140，语文却只能凑个零头。

　　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胡国立严肃其词的环顾四周，不会背的巴不得把自己埋进尘埃里。

　　“董尧，逍遥游。”一句话莫名戳中一排人的笑点。
　　肖媛笑得很欢，窗外薄云很亮，刺眼的光打在少女张扬的脸上，像是天堂的使者，浑身都镀着白光。
　　绍阳侧头看了一眼，忍着心里的躁动收拾桌上的杂物。

　　“诶，放着吧，待会儿我自己收拾。”肖媛短暂的瞥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董尧身上，语气平常的说道。
　　绍阳乖巧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继续着。

　　董尧慢慢拖拖的站起来 ，姿态慵懒：“我不会。”，一幅任你宰割混样。
　　“一句也不会？”胡国立黑着脸，咬牙切齿的问。
　　“会几句。”思忖两秒钟不大正经的答道。

　　“那你背吧。”脸色稍稍缓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
　　“停，你背的什么！！还烧烤架，给我出去站着。”胡国立横眉怒目，董尧显然是惹怒了他。

　　讲台下一群人憋着笑，不敢笑得太大声，怕无辜躺枪。
　　陈良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胡国立眼神像是找到了归属，不出意外的。
　　“陈良!”

　　陈良铁着头站起来，还没等胡国立抽，抱起书自觉往外冲：“老师我也不会，我出去站着。”

　　蒋虎拍了拍前头的绍阳，跟他套近乎：“诶兄弟，你会不会背啊？”
　　“我...”绍阳话还没说出口，肖媛介入：“嘴闭上，胡姥姥看着你在。”
　　“哦哦哦。”蒋虎答着话，书立起来遮住脸。

　　绍阳淡淡的看了眼肖媛，欲言又止，眼里的情绪波动很快又平静的下来。
　　安静听课。

　　课间操零声一打，肖媛淡淡的问了句：“你出不出去啊？”
　　“不出去。”绍阳声音很淡，听着没什么感情。
　　肖媛懒懒的哦了一句，立马趴了下去。

　　教室零星几个人，绍阳小心的把自己和她的东西整齐的分成两堆，摆在自己的桌上。

　　同桌的肖媛睡得有点沉，眼窝很深，长长的睫毛铺在眼睑下至，又弯又翘，白皙的皮肤在强光下闪着白瓷般的光芒，长得魅惑又漂亮，两边的鬓须隐隐触动。
　　绍阳不受控制的朝她靠近，眼神几近痴迷。

　　“圆子!”苏乔兴冲冲的跑进来，绍阳身体微微移正，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苏乔了然的点点头，放低声音道：“她睡着了吗？”
　　“嗯。”声音很温润。

　　肖媛百无聊赖的一天在困乏中度过，像个困死鬼下课就倒。
　　董尧笑话着问她昨晚是不是做贼去了，肖媛摇摇头说放学再讲。

　　肖媛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是由妈妈肖柔带大的。
　　肖柔人如其名，标准的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温柔美人，温良恭俭，不会打人也不会骂人，最气的时候也就让肖媛罚站。

　　但准确的说法肖媛也不算是单亲家庭，爸妈从法律角度来说还没离婚，关于父亲零零散散的记忆里她只记得他除了酗酒就是打肖柔。

　　后来她爸跟别的女人走的那年。
　　她和她妈被绯议了很长时间，肖柔虽然温婉但却是个傲性子，不理睬外面的纷论，挺直腰杆继续生活了两年。

　　一个人负担起一个小家庭，日子虽然不至于太紧凑但总归有点紧巴巴的，得上班还得照顾肖媛生活起居，好在身边邻居懂事理，知道肖柔人好，很照顾她。

　　不只是成年人的世界有语言暴力，小孩子同样，对于有些孩子来说，有些言语就是一辈子的阴影。
　　十岁那年，班上有个很讨厌她的女同学，传出来她爸的事，添油加醋很夸张，很快班上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

　　有天晚上肖柔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有事情瞒着。
　　肖媛安静了一会儿，扬着小脸喊了句妈妈，然后抱着肖柔崩溃了起来，断断续续哽咽的说了出来。
　　肖柔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表情凝重，却是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后一个周末，肖柔蹲在地上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
　　肖媛奶声奶气的问妈妈要去哪儿，肖柔笑笑说带她回外婆家住。
　　她以为跟过年一样是回去住几天，没想到那一走就再没回去过。

　　现在肖柔自己经营一家裁缝手工店，手艺好的原因收益不低，但总归是个忙的。
　　偶尔肖媛帮忙剪线，比如昨晚，几乎是一个晚上，肖柔推着她去睡觉，她打马虎似的哄骗着肖柔：马上马上。

　　下午放学肖媛才发现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在绍阳桌上，真诚的说了句抱歉，把东西移到自己的屉膛。

　　收拾到差不多，教室只剩寥寥几个人，董尧顽固子弟的坐法，拉开椅子，双脚跷在桌上。
　　“你好了没？”
　　“你赶着投胎？”肖媛挑挑眉，不疾不徐的噎他。

　　董尧：“大爷？”
　　“诶。”肖媛顺势应他，笑得乖张。
　　“艹，这都能给你占便宜。”

　　董尧眼光瞥到肖媛后头的绍阳，觉得这人跟看起来不一样，远远没有表面这么温柔。

　　“走啊傻逼。”肖媛叫唤。
　　思绪回笼，董尧捞起书包尾随肖媛出了教室门。

　　绍阳一言不发的，手指轻扶在肖媛桌上，紧紧锁着少女绰约多姿的背影和身旁的男孩。
　　莫名的就很不高兴。

　　敛神看向肖媛桌上的记事本，黄昏淡淡，镶上黄金的日落倾斜而下，被树叶切断了一半落在桌上。
　　刺的眼膜虚幻，像是在做梦，太不真实。

　　他认真看着记事本上少女铁画银钩的字，默默记下：她喜欢正宫色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