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眠》周河

1、开学了

　　“狗八，董狗八，起床——”

　　老式年代感的楼房破破旧旧，经过岁月的洗礼，墙面扒满深深的皱纹，仿佛下一瞬就要坍塌，四周空空荡荡，院子里杂草丛生，新修的篮球框与这儿一切格格不入。

　　肖媛站在楼下声遏行云的喊，整栋楼都回荡着她嚣张的嗓音。

　　不会有扰民的顾虑，一栋楼都是董尧家，所以才会这么肆意猖狂。

　　肖媛的记忆里，她们这栋小区“城中村”一样的存在，也就是说寸土寸金的闹市中心地带，保留了一块八九十年代千疮百孔破旧不堪的老小区。

　　槐树，下棋，老人，躺椅，菜地。

　　住的都是一些老军官和一些老商业大亨，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只想找个有气息的地方，但又不想与世隔绝。

　　这就导致这块地方根本就没人敢拆，那些老家伙看起来都已经退休了，但那股势力明晃晃的就搁那放着。

　　“刺啦——”二楼窗户猛的被拉开，董尧极其不耐，顶着鸡窝头居高临下的驳道：“你他娘的叫魂呐？”

　　“魂都他妈比你好叫。”肖媛双手环在胸前朝他翻死鱼眼，耐心即将殆尽，摇摇欲坠。

　　“那你倒是去叫啊，吵吵个什么。”董尧刚睡醒，起床气也大。

　　“你怎么个意思？”肖媛掀起眼皮正色问他。

　　气氛僵硬了几秒钟。

　　董尧被问得堵了嗓，明白自己理亏，语气软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掩饰尴尬，又合起手掌作揖：“祖宗，刚起床，体谅体谅。”

　　“那下次就找个能体谅你的叫你起床好了。”纤细嫩白的手指勾起手上的早餐，抬高，面无表情的朝身旁垃圾桶坠了下去。

　　“诶诶诶，你走个屁啊，不等劳资啊。” 肖媛不理会后头窗前的董尧叫唤，表情不耐的离开。

　　开学第一天，董尧有个亘古不变的规律——开学必迟到。

　　本着高中最后一年，肖媛亲自去叫这位放浪形骸的爷上学，人家不领情，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会儿哪儿会受这种气。

　　转头就走。

　　“诶，圆子，昨天狗八不是让你去找他来着，还有五分钟上课，看这样子又得迟到啊。”蒋虎踩着点来，嚼着包子含混的问。

　　“我找了，那大爷估计又回去睡回笼觉了。”肖媛正在摆书，往上偏了下头回他，又低头有条不紊的整理屉膛。

　　“咦惹这个万年迟到王。”座位按高二坐，暂时不分，陈良单脚跪在椅子上，撑着桌子凑上来翘着兰花指娘里娘气的嫌弃。

　　“他总不是城墙脸，不用管他。”肖媛整理好东西，直起身伸了伸腰，垂着肩膀回陈良。

　　“那倒也是。”陈良拿起桌上镜子左右照了照，一脸满意的孤芳自赏。

　　“诶，那小子也挺倒霉的啊，今天偏偏又是教导主任值班，校门口等着呢。”蒋虎满脸横肉的坏笑，五官挤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缝，滑稽又可爱。

　　“哪儿次开学他没在哪儿等董尧？”肖媛蓦然勾了勾唇，反问蒋虎。

　　董尧跟肖媛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住一个小区，十岁认识，脾性沆瀣一气。

　　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俩人，斗嘴皮子从小学斗到现在。

　　但他俩打炮仗归他俩，外人胆敢跟她俩其中一个刚起来，另外一个下一秒就对着别人扛起大刀了。

　　“哈哈哈圆子这话太真实了。”蒋虎开怀大笑，丝毫不收敛，肉包的馅挤了出来顺着白衣服拖了下去，划出一道污渍。

　　“胖虎!你的肉馅糊在身上了!!能不能爱干净一点，真是。”重度洁癖患者的陈良犯了病，声音突然尖锐的幽怨着。

　　“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蒋虎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尬笑。

　　“下次注意啊。”陈良得势饶人，不必要揪着不放。

　　肖媛向后抵上课桌，双手反撑发力坐了上去，打量了两眼正在说话的陈良。

　　“娘娘一个暑假没见，怎么又美了。”支起嘴角说道，笑得勾人又轻浮。

　　“那是肯定的啊，我本来就好看嘛。”陈良两只手指点着嘴笑，笑得咯咯响。

　　上课铃将打时候蒋虎偷偷摸摸的凑到门边冒出半个脑袋向外看，猛得拉回身体。

　　“胡姥姥来了，快快快坐好——” 话音一落肖媛从桌上不疾不徐的跳下来，陈良退开身体到座位走廊，又推着虎背熊腰的蒋虎进去落座。

　　班主任胡国立携风走进来，国字脸身形较高，脚步轻飘飘的没声音，气势却是实打实的威严。

　　“班长点名。”拍了拍讲台正色道，接着直入正题，两年班主任班上学生名字倒着都能背出来。

　　“好的老师。”苏乔兢兢业业的站起来，抽出书立架上的名单表。

　　念到一半，愣了两秒钟，又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念。

　　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呼了口气准备落座。

　　“董尧呢？怎么没念到？”胡国立正容亢色，严肃的问。

　　苏乔表情有些不自然，屁股刚挨到椅子又反射性的弹了起来。

　　“那个我没念到吗？老师我再看看。”佯装镇定的再次拿起桌上的点名单，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不起老师我念掉了。”沉下头认错。

　　胡国立低头看课表的眼睛掀起来，睨了眼苏乔，看了眼她身旁的空位。

　　“行吧，你坐下吧。”看破不说破。

　　肖媛轻飘飘的出声，用只有坐前头的张怡能听到的声音。 “小乔，你这招不行啊。”

　　“没办法啦！”苏乔微微偏头，手围成半喇叭状，偷偷摸摸回答肖媛。

　　“害人玩意儿。”肖媛牵嘴满脸嫌弃。

　　苏乔毫不介意的嘻嘻两声。

　　胡国立同时担任学校书记，刚开学是个忙的，交代完事情就让大伙自习。

　　“诶圆子，你那同桌今年应该不回来了吧”陈良够头问。

　　“不来了。”肖媛手头整理着同桌乱七八糟的书，没什么语气的回答。

　　肖媛同桌是个病恹恹的女孩子，靠窗坐，身体不好，每个月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到头说过的话还没她来学校的次数多，刚开始肖媛还主动搭话，但人家爱理不理。

　　好意不被接受，也没必要舔着脸。

　　开学前同桌破天荒的给她发了条信息大致意思就是要转学，礼貌道了声别，没继续聊下去了。

　　现在人的概念里，没多大交情的告别连仪感都算不上，草草两句算是结束了两年的同桌情。

　　董尧一个回笼觉睡到九点钟，窗帘的夹缝里有阳光泄进来，明晃晃的刺着眼皮，忽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喊了句卧槽。

　　卡着第二节课下课节点来，蹑手蹑脚从后面走进教室，看没老师又吊儿郎当的直起身子走到座位。

　　从书包里拿出两袋奶黄包，朝同桌苏乔递了一袋，又转过头装作无所事事的丢给肖媛。

　　九月的天气，窗外吹来的风，温柔敛净，董尧的包子扔了过来，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肖媛皱了皱眉头。

　　不耐烦的丢了回去“不吃。” 董尧也不恼，胸腔里闷出一声笑，看着挺坏。

　　“诶，还生气呢？”

　　肖媛不理会，觉得董尧这种三番两次的鸽人和那副吊儿郎当的贱嘴脸相当恶劣。

　　苏乔试着缓和气氛：“圆子，你早上没吃饭吧。”说着把自己手中的奶黄包递给肖媛。

　　“这个点要吃中饭了宝宝，我不吃了。”肖媛摆摆手，朝她笑笑就算代过了。

　　“好吧。”

　　下午音乐课，音乐老师是个新来的实习生，娃娃头小小的个子像个高中生，没什么威严，一到课上班上是出了奇的乱。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董尧急急忙忙的从过道挤进蒋虎的位置落座。

　　从后门进来的蒋虎正巧看到，秒懂，拱了拱同桌示意把书拿给他。

　　董尧咧嘴笑得野：“胖虎，下节课音乐课。” “知道知道。”蒋虎推了推眼镜，明了的回答。

　　陈良正看着耽美小说，眼不移手动的抱起蒋虎书上一摞书递给他。

　　蒋虎爱吃，家里开饭馆的，学习成绩不错，人虽然不聪明，但也努力。

　　一个院儿长大的几个孩子里，肖媛和董尧天生伶俐，玩能玩好，学也能学好，陈良成绩不好但才艺学得多。

　　这群孩子的劣根性在于，天不怕地不怕，不干什么坏事但也不会干什么好事。

　　音乐课座位换动是常态，一节课一个样，董尧嘴欠又爱搞事情。

　　遇到这样的学生，脸皮薄实习生老师只能自求多福，祈祷董尧最好一节课都埋头打游戏。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董尧手机没电，够头问前头的肖媛要充电宝，肖媛一句滚蛋呛了回去。

　　百无聊赖岔着腿从陈良屉膛里捞出小说，看了两页又不耐烦往桌上一摊。

　　“嘿，你就说能不能给我个好脸色吧。”黑着脸朝前头问道。

　　肖媛不搭腔，指尖快速运转着，低头开着timi。

　　陈良从桌子左挂钩的书包里掏出一袋袋装牛奶。

　　插开刚往嘴里递，董尧兴头来了，诶嘿两句。陈良一看那表情，得，这茬又得干坏事了。

　　果然，还没递到嘴边，董尧伸手过去逗他，两个人座位上扯来扯去。

　　“董狗八，最后一袋奶，别抢。”陈良扯过奶被到身后，严肃的讲。

　　这会儿课上闹闹哄哄，音乐老师喊了几句安静，显然见效不大。

　　董尧坏到底，越不让抢越抢，两个人动作越搞越大，“啪”得一声，袋装牛奶挤爆了。

　　陈良气哄哄的站起来：“老师。” 全然肃静。

　　“董尧把我的奶挤爆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钟，音乐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班上哄堂大笑哗然一片。

　　蒋虎捶着桌子笑得不可自抑。

　　肖媛转头笑得梗不出话，忍着笑意吐出话：“娘娘不要紧，改明儿再给你买一对，硅胶的绝对爆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