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靠近》东言西语

58、Chapter58

　　车灯在巷口关掉的那一刻，施爸施妈已经在自家门口等着了。有点老旧的巷子依旧那么狭窄，连普通的小轿车都只能停在巷口；从小到大伴随着的各种早餐铺子，也稀稀拉拉地只剩下了几间；才八九点的光景，从前各家打开的院门已经紧闭，奔跑的孩童也不再穿梭在街头巷尾之间……
　　一切都好像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又好像跟记忆里的所差无几。
　　两人提着带回来的东西，一步一步地向着里边那间门前隐约倒映着两个人影的院子走去。不论之前心中是何番心境，此刻的心情也就跟放在油锅上的小蚂蚁。
　　地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直到四人的影子完全重合了起来。
　　“爸，妈。”直至此刻，施然才发现自己可称之为倔强的这几年，消耗的是父母本应乐知天命的年华。门前暖黄的灯光让父母的白发更明显了，原来整个事件中，最退缩、最逃避的人就是他。
　　“叔叔阿姨。”季末回想起记忆里的院子和那一家人，还好，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来得及。
　　“诶，回来啦，回来就好。”施爸施妈高兴地应和着，反反复复地将目光放在两个许久未见地孩子身上。
　　气氛一时之间仿佛缓慢了起来，相互流转的目光诉说着太多的东西，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季末打破僵局：“叔叔阿姨，这是我和施然带回来的一些食材和营养品，有时我们不在，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施妈妈瞬间捂住脸颊哽咽了起来，施然连忙安慰道：“爸妈，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好，好！我们先进去。”施爸爸带着大家进屋，还安慰着季末：“小末，没事啊，你阿姨是太想你们了，这好不容易一起回来了，她一下子控制不住……”
　　季末看着前面被施然抱着的阿姨：“叔叔，我知道的，我们快进去吧。”
　　一进屋，待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施然和季末才发现准备的这一桌子菜。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准备这么多菜多累啊，而且要是吃不完怎么办？”
　　施妈妈情绪已经平复了，但还尚存伤感之后的空白，没有答话。施爸爸解释道：“别看多，其实一份儿啊特别少。你们多久每回来吃过饭了啊，这家里的味道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两人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季末悄悄地握住了施然的手，他终归是这个家的局外人，有些话施然来说会更合适。
　　施然懂他的意思，侧身对着自己的父母安慰道：“也对，我上学到工作的这些年，不是食堂就是外卖，确实十分想念妈妈的手艺了。”又搂了搂自己身旁的母亲：“但也不急于这一顿啊，以后想尝不就可以回来尝尝吗？”
　　两位父母听到这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视一眼，连忙招呼着两个孩子吃饭。餐桌上都是一些精致的家常菜，还有施母做的一小碟一小碟的甜点和小菜。以前季末来吃饭的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些，这次也一样，筷子直往这些碟子里伸，碗里的饭和盘子里的菜却几乎没主动。
　　“你别老吃那些，好歹吃点主食。”施然出声提醒道。瞬间，餐桌的气氛又微妙了起来。季末倒是自然，不自然的就是施爸爸施妈妈了。
　　施爸爸尴尬地抿了一口酒，不管他年轻时是多么地伶牙俐齿，大半辈子以来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总就是在儿子和他儿子对象这件事上束手无策。
　　他说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施妈妈重新摆了摆盘，笑着说道：“小末啊，阿姨知道你爱吃这些，但也吃点菜，尝尝阿姨这些年的手艺有没有变。”
　　季末连忙将筷子伸向一盘小菜，自己吃个饭还叫人这么操心，也觉得不妥：“阿姨，您手艺怎么会变呢？这些年我吃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还是觉得您做的家常菜最合我胃口。”
　　施妈妈喜上眉梢：“那就好，咱多吃点。”
　　一顿饭下来，施然和季末的碗里堆了一堆又一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父母说你没吃饱你就没吃饱！父母说做的菜会吃完就是会吃完。
　　饭后，施然和季末没让两位长辈洗碗，主动揽下洗碗的活。施妈妈自然不同意，被两人以吃太饱借此消消食的名义给劝了下来。
　　厨房内，施然将洗好的盘子递给季末，季末则用清水清出来擦干放到橱柜里。
　　“哎哟，幸好还有洗碗这项活，看叔叔阿姨的架势，吃完饭就又让我们坐着喝茶了，那我这胃有点受不了啊。”季末说道。
　　施然哼哧一声：“餐桌上就跟你讲了少吃一点甜点和凉菜，这样你的胃怎么受得了？”到底心疼的还是自己，又安慰道：“车里我带了消食片，但不能多吃，睡前再给你揉揉肚子。”
　　季末这才笑起来：“那敢情好》这男朋友是医生就是方便啊。”
　　施然不以为然：“少让我看到你吃药，少让我看到你生病，就谢天谢地了。”
　　季末感觉全身都暖暖的，突然胃就不那么难受了：“答应你，一定尽量少麻烦施医生。”
　　施然以为他误会了：“不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能保证永远不生病？我的意思是少生病，如果生病了也一定要尽早告诉我。”
　　季末忍着笑，他的施医生真的越来越有趣了：“知道了，需要我重复一遍‘医嘱’吗？”
　　施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用了，记住施医生的话就行。”
　　两人洗完出来，施爸施妈已经备好茶了。对于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他们无疑还是忐忑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积淀，他们也更加明白和释然，远没有当初所想那般。
　　两位长辈刚准备倒茶，施然和季末突然并肩跪在了他们面前。施妈妈当场愣住，施爸爸则差点茶水都洒桌子上。
　　“这……这是干什么啊？”施妈妈问道。
　　施然和季末相视一笑，十指交缠，他们想过千万种向父母明志、谢罪的方法，但不论他们选择什么，也不论父母的态度是什么，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他们真的是舍不得余下的时光了。
　　“爸，妈。”
　　“叔叔阿姨。”
　　施爸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两个年轻人十指相扣，作为母亲，施妈妈的眼泪又出来了。
　　“爸、妈，我很感谢这一生你们竭尽所能地抚养我、栽培我，我们家虽不富裕、但我知道这也是你们用尽了最大的能力给予我的。我也很感谢从小到大你们给予我的民主、温暖的环境，才让我感受到爱，才让我变地有能力去爱我……想爱的人。现在，这个人出现了，爸、妈，不论今晚你们是否同意我跟季末在一起的事实，我永远都会感激你们。同时，我也不会放弃季末了，如果爱一个人都没有勇气的话，我就真的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我去争取的了。”
　　客厅的灯光打在地上两个跪着的年轻人身上，显得苍凉又孤注一掷，仿佛真的被围困在世俗之中。
　　施爸爸仰头，与自己的妻子对视一眼，夫妻几十年，早已到了一个眼神就可以传达对方意思的境地。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也不愿意他屈下膝盖，仅仅是为了和别人家的儿子在一起；同样，也正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罢，他们终究是要老去的，终究要退出子女的世界，那就由着年轻人自己去经历吧。叹息的是，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个性，当初也还是试图阻止这一切。这就是父母和子女之间最大的怨吧。
　　“起来吧。”施爸爸托起两位年轻人，还是很骄傲的，施然有一句说得很对：“爱一个人确实需要勇气，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能否与爱人修成正果。哪怕有一天遗憾地分手了，抱着回忆终究是不服气的。”
　　“爸……”
　　打住了施然的话头，季末不是女孩子，施爸爸还是无法十分自然地将他的手放到施然的手里。于是，屋子里的三个男人轻轻的抱在了一起，这是两代人之间的和解，也是作为父亲对出柜的儿子最大的宽容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