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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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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夜晚的街道,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季末走出心理咨询所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夜生活最丰富的时候。从放学开始,这一晃,就是三四个小时,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每月这样的节奏,他就算性格不健全,也明确感受得到这些年来的心理治疗没起到多大用处,反而是父母得到的安慰更多。
他走出大楼,远远地就看见了靠在车上抽烟的魏叔叔——那个他画本上被施然定义的高大威猛的叔叔。
小时候,他原本以为只是父母派给他的司机,后来才明白这是直接给他派了个形影不离又能干周全的“监护人”。他从来没有向父母提出过什么相左的意见,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们只忙工作冷落自己的行为——这样仅仅是因为他确确实实享受到了他们创造给他的优渥的生活条件,以及对自己在学习和生活上的相对自由。别的小朋友要哭闹很久才能得来的东西他唾手可得;别的小孩被父母明令禁止、管制约束的现象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
乃至最早发现他不正常的还是陪在身边的魏叔叔。
“小末,出来了?外面热,快上车。”看到他出来,老魏连忙掐灭了手中还有半截的烟蒂。
季末坐在后座,冷漠地看着窗外默默倒退的街景。
老魏看了眼后视镜里寡淡的少年,心底暗暗叹口气。毕竟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了,除去主仆身份,季末完全就像他的孩子一样。
“小末,想吃冰淇淋吗?”前边有个新开的甜品店,季末还没尝过。
听到冰淇淋的字样,季少爷终于转过了他傲娇的眼神。
这意思就是要了,老魏在路边停下车。以前季末不爱说话,但很喜欢吃,尤其是冰淇淋,即便冬天家里冰箱也会屯着。上学的时候冰淇淋不方便带,他就在季末书包里塞很多小零食,
他拿着手里的冰淇淋上车,递给后边的季末,接到东西的季末明显鲜活了不少,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你不要吗?”少年的声音含糊不清。
老魏愣了一下,没料到季末会问自己要不要。当初季末不爱说话,对周围的人和事反应也淡淡的,他就认为孩子出现什么问题了,带到医院结果被医生告知去看心理医生。老魏是个粗人,不太能理解这种“文艺病”,在他看来,只要人不缺啥东西,一切都可以过得去。但医生都这样说了,他也没办法,便带季末找到了徐医生。也就是从那开始,他才算了解到心理疾病这东西也分先天和后天,偏偏,季末就是先天的,这不仅使他呆了,季末的父母也愣了好久——这好吃好喝的,怎么就偏偏出了心理问题?
“季末的情况要说复杂也不复杂,但说不复杂又有点棘手,这时候,家人的耐心和陪伴就很重要。他对周围的事物没有反应是因为他在情绪的感知方面异于常人。”当初的徐医生安慰道:“但这样的特质也有有利的一面,比如他会很专注,对认定的东西也很有执念。”
老魏收回思绪,这些年的心理治疗其实收效甚微,季末本人没反应,他父母好像也没抱什么希望了。现在听到季末这样微小的反应,老魏想是不是治疗有效果了?
“叔叔要开车,就不吃了。”他看了眼后视镜:“而且啊,这玩意儿叔叔也不爱吃。”
身后的季末又沉默了。
封闭的车厢里,暖黄的照明灯洒在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上,圈出了温暖的光晕。季末扶了扶滑下来的镜框,继续他的面无表情。其实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不知道是这么些年来的心理暗示还是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他不自觉地开始按着那个模子成长。
他想过要不要改变一下,突然发现这样也挺好的,也省得因为自己巨大的变化吓到别人,他只要心里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就好。
何况,他还有想要的东西,他还需要这样的“人设”,他不觉得卑鄙,反而觉得那些嘴上说着不要实则心里渴望得发狂的人更加虚伪。
流畅的车身划过长夜,有的人心风声鹤唳,有的人心深不见底。
施然一回到家就跟老爸老妈说明了是否转文化生的情况,其实他知道最后老爸老妈还是会让他自己做主,但他家就是这样——即便各自做主,但还是要象征性地提出来,让家庭成员拥有参与感。
别说,施然还挺吃这套“形式主义”,多温情啊!
不出他所料,老爸老妈听完后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便要他自己做主。
老施陶醉地嘬了一口自己媳妇儿亲酿的杨梅酒,说:“体育生有体育生的优势,文化生呢也有文化生的好处,各有千秋吧,看你自己怎么想。”他放下酒杯:“我和你妈从小都大都在教你怎么做选择,就是为了让你不唯唯诺诺、不蹑手蹑脚,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找到自己最适合的。”
其实,施然很少被自家父母教育,就算教育也是在比较关键的时刻。现在老爸说出这话,想必是觉得儿子进高中了,是时候提点一下了。
施然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点葡萄酒,开口道:“我知道,爸,我已经有决定了。”喝了一口母亲酿的杨梅酒,难怪老爸那么宝贝,这手艺不来个传承都可惜了。
老施拍了拍施然脑袋,佯装呵斥:“小兔崽子,人多大啊,就喝酒。”但始终没有拿掉施然手中的酒杯。
施然豪横地一口闷掉:“儿子多大老子还不知道吗,老施你这父亲当得不合格啊。”
老施被气笑了:“滚你犊子的。”他收敛调笑的语气,正色道:“做了决定就好,别忘了最后好坏都是你自己受着,别让自己失望,也别让你妈操心。”
施然受不了父母这黏糊劲儿,酸涩道:“啧啧啧,放心吧,也不会让您老人家操心的。”
老施一把提起脚边的拖鞋:“说谁老?”
施然调笑得一溜烟儿滚回厨房找他妈了。
老施哭笑不得地扔下手里的鞋子,想想当初还有点惋惜这小子不是个小棉袄,现在一想,幸好不是——连这个讨债鬼他都有点舍不得这么快长大,要是小棉袄那还得了。看着厨房黏在一起的母子俩,老施的眼眶微热。他这辈子不算大富大贵,也没有给施然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他从来就不太要求施然要怎么样。好在,这兔崽子还算争气。
施然,当初取名时就是为了释然、超脱的意思,他不希望他的儿子有太过执念的东西,那样会令他疯狂,但也会遭受禁锢。
现在看来,还没长偏。
伤春悲秋完的老施细饮了一口杨梅美酒,齿间的醇香还未散尽,就被施然一把夺去喝光,末了还发出粗俗的感叹声。
老施猛地夺过酒杯,心想自己还是高兴太早,这鬼小子说不定还会长成啥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