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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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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然去而未返,彭来也未见踪影,转眼半小时就过去,教室已褪去了方才的喧闹,大家也逐渐从考试成绩中了唔到了一丝命中注定一般,开始安静下来为第二场月考做准备。
相较于气愤而言,施然刚才的那一推带给季末的更多是失望。他本来就是湿鞋的人,颤颤巍巍地找到施然这一颗太阳,转眼就落下了。这样想起来,也没什么失望的,因为他也从未真正得到过。
“施然、彭来,你们回来了?”康佳的声音让季末停止了动作,仅一下又重新动起来。
彭来如往常般夸张地鬼鬼祟祟,问:“老宋还没来吧?”
康佳笑着让他快坐下:“别闹了,没来。”
施然敏锐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基情,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有了那种情感,才会给身边两个也很亲近的异性蒙上色彩吗?
“行了,收起你的表演欲,老宋本来不会来,你一这样就准把他找来。”说完,施然下意识望向季末那边,明知道那人不是发呆就是作画,他还是想看看。潜意识里,他希望季末能有生气的表情,那是不是说明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但如果他连起伏的情绪都不会给自己,那自己对他而言不就跟其他同学一样——完全的可有可无吗?
可惜,施然从季末一如往常的动作和神态中没有看出来一丝裂缝,他觉得自己放下的心又突然提了起来,跌宕起伏。
“哟,今天这么自觉,知道现在改错题了?”老宋习惯性地揶揄他们。
“嗐,老师,不这样不行啊。”
“对啊,考试已经这样了,考后功夫还是做一下的嘛。”
“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不过呢,这次考试确实对于你们来讲是有点难度,不是题目本身,而是你们心态本身,所以结果和平时有悬殊也正常。不过,我们有些同学还是表现不错的——”
老宋直截了当:“比方说施然,这种高压下,能有一门在班级第一就不错了,他可是有三门啊,还都是理科。”
施然觉得老宋再说下去,自己迟早会因为太优秀而被沦为众矢之的,他脸皮厚,谁人把他夸出花儿来或指着他鼻子骂祖宗都能面不改色地该笑笑、该回击。
或许是现在的氛围太和谐,底下一群附和之众。
“那是,老宋你又不是不知道施然的心有多大。”
老宋虚指着他们:“人家那叫心宽。”
“是是是,心宽心宽,我们心就这么大,学不来啊。”
老宋笑看着也不搭腔,一股子老奸巨猾的恶趣味。
“老宋这手段真的是,这是拿你引战呢?”彭来说道。
“引就引吧,老宋一向走的不都是‘狼性’教育吗?什么时候怀柔过。”
“你这一说还真是啊,一有考试比赛啥的,他都是竭尽所能地挑起战火。”
施然笑笑没说话,他知道老宋怎么想的。来这儿的孩子要不从小就是一路拔尖,要不就是初三一年奋起直追,不论是前者的优越感,还是后者的危机感,只要一点引信,就不愿屈居人后——尤其他现在还是个体育生,那些人就更不服气了。
他都能感受到几位课代表的蓄势待发和投在自己身上的咬牙切齿。
“管他呢,老子什么时候怕过?”
放学铃声响,任何事情在吃面前都自动降了一级,很快教室就空了。施然最终还是没跟彭来他们一起去食堂,他要带季末去一个地方。
可是……他的季末在哪呢?施然环顾着四周,发现以前慢吞吞知道等他的季末突然走了,这种感觉就像没看住自家的孩子一样,憋屈!他颓废地坐回椅子上,心里想着要去找人,却死活迈不开腿。
算了,还是先回宿舍吧,或许他在宿舍呢。
正准备关上后门,前门被推开的声响就回荡在空荡的教室里。施然抬眼一看,不就是已经走掉了的季末吗?
突然的面对面霎时令两人有点不知所措,施然问:“落东西了吗?看吧,你今天走那么急……”
“是落东西了”季末径直拿上桌肚里的几个空白素描本:“拿完马上就走。”
“诶,季末……”回应他的是拉开还未合拢的教室门。
施然连忙跑出去,门都来不及关了:“季末,季末!”他拉住前边消瘦的人:“我们谈谈吧。”
他一直觉得季末瘦,但也没怎么估量过。直到此刻握着他的手腕,他才发现季末的瘦好似带着病态,稍一用力就感觉骨骼硌得生疼。
施然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我们出去吃东西吧,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很好吃的店,饭后可以点甜点,你不想尝尝吗?”
季末低垂着眼睫微微颤抖,他其实不是落下东西,那几张画纸他随处都可以拿到。但看到施然一个人等在教室的时候还是不忍心,还是想回来看一看。施然的邀约,或许是对今天的和解,他很心动,想去的话就在喉间辗转。但刚才魏叔叔告诉他,今晚家里有事接他回去一下,他实在……不是不想去……
“不。不了,我现在要回家,已经有人来接我了。”他不敢施然的表情,也不敢挣脱被施然轻轻圈住的手腕。
施然压下心中的疑虑,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好,好啊,这样啊?那就只能下次再一起吃了。”
季末仓皇地点点头:“那,那我走了。”
施然笑着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去吧,注意安全。”
隐约间,施然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孤独过,他朋友一大堆,甚至各式各样的都有,但他从没有这样孤独过。他不知道季末是怎样一个人度过这些年的,也不知道季末是如何游离在喧嚣之外。
季末是住校生,从来没有晚上回去过,该不会是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施然忍不住胡思乱想,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说到底他也不是季末的什么人,甚至连老师都比他有权利关心季末。
这一场晚餐,最终还是拖延了。
季末游魂似的走出校门、上车,满脑子都是施然。如果不是要回家,他是一定会去那个店的,去尝一尝那店里的饭后甜点。
老魏照顾季末这么多年了,这孩子情绪怎么样他闭着眼就能感受到。
“小末啊,想吃冰淇淋吗?叔叔买去?”
季末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老魏自顾自地说道:“今晚你爸爸妈妈从国外回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啊。”
季末心理嗤之以鼻,一年里这一家一起吃顿饭的次数还没十个手指头多吧。而且每次都是百无聊赖地闲扯,扯生意、扯生意、还是扯生意……
多好,他有一双致力于给他创造无忧的物质财富的父母。
流畅的黑色车驶进城郊的一片别墅区,最后停在白色的三层洋楼前面。
“好了,叔叔去车库,小末先回家啊。”
季末才刚下车,家里边照顾他的保姆就迎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接过他的书包。
“诶哟,这么重,里边都装的啥啊?来,给我给我。”
季末走进玄关,在鞋柜里层的角落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厨房飘出不同于以往的味道——难得他亲爱的老爸今天亲自下厨,真有什么事?
“哟,回来了?收拾一下,马上就要开饭了。”季彦江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排骨汤:“你妈妈在楼上休息,待会儿好好跟她说说话。”虽然他也知道这儿子不大可能跟他们说话。
明亮宽敞的厨房里,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来回地忙碌着;或许是不太进厨房的缘故,调料要老半天才能找到,季末都觉得自己比他熟悉。可是,就是这一室光华,便让这偌大又空旷的别墅增添了烟火气。
这样的稀松平常,就像是黄粱一梦。
回房间收拾好自己,季末就听到了妈妈下楼的声音。
“诶哟,你慢点。”季彦江搀扶着下楼的妻子,好像要摔碎一样。季末心底攀上一种预感,觉得和今晚的事有关。
阮弦轻轻地坐下,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赋予了她强势,但今晚季末却觉得她全身都散发着光辉。
“小末啊,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这似乎是进高中来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询问儿子情况了,季末也有点恍惚,挑着碗里的米饭答道:“还行。”他想到施然,就觉得校园生活充满期待,但落在他爸妈眼里就是强颜欢笑了。
阮弦暗示了季彦江一眼,季彦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夹了一筷子酸辣鱼给季末,缓缓地说:“小末,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
季末身子一僵。
季彦江连忙道:“呃……是这样的”微微观察会发现他脸微红,但眼里还是渗透着喜悦的:“你妈妈前些天有点不舒服,然后检查发现——”
季末握紧了筷子。
“你妈妈怀孕了,季末,你就要当哥哥了。”
季末哂笑,难怪,难怪今天那么不寻常,原来是这个家里要来新人了。这是大号费了,再练个小号的意思吗?可是,有了就算了,这跟他换个环境有什么关系?
他抑制住颤抖,问道:“哦,是吗?那,”那这个家就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吗?
阮弦连忙握住他的手:“小末,妈妈年纪大了,怀孕是很危险的。”说到这,她脸颊微红,转眼看向自己的丈夫,毕竟都这把岁数了,怀孕对她来讲真的是冒险又惊喜。
季彦江接着说:“我和你妈的意思呢,是觉得……”
“是让我搬走吗?”季末觉得每个字都在是剜在自己心上的刀子。
季爸季妈俱怔,医生不是说这样的孩子不会感知周围的情绪吗?为何刚才语气就那么……让人觉得委屈呢?但话已至此,也不可能半道收回去。
季彦江也觉得难以开口:“爸爸妈妈的意思呢不是不让你住,而是想给你换个更好的环境。一中虽然好,但终归不适合你。比如爸爸这两天就给你找了一所很好的学校,只是离家比较远,怕你放假来回不方便,可以在学校附近买个房子,你魏叔叔可以过去照顾你。”
每说一个字,季末全身就凉了一分。是啊,一个心理有问题的孩子已经废了,要是第二个胎教被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可是,凭什么他连学校都要换?一中确实不适合他,但没人比一中的施然更适合他!他浪费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再次跟施然重逢,他们却一刀切了,不就是怕影响他们的第二个儿子或者女儿吗?他就如他们的愿。
季末依旧平静,可仔细感受就会发现他正在散发的狠戾。
“我可以放假不回来,但我不会转学。”撂下碗筷,他就回房间了。人在被极度刺激的情况下很难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在做什么,季末也一样,他机械地拿起书包、换鞋、合上那笨重的桃木门——没有比此刻更想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天暗了,也开始下雨了,滴滴答答,敲打在少年的心上,可是,没有一滴是砸在身上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