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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酒醒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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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大亮,旭日高高悬在空中,炽烈的阳光透过窗牖已被削弱大半,柔柔地打在元莘脸上。
元莘缓缓睁眼,只觉头疼欲裂,嗓子里仿佛冒着火,干疼干疼的,低头一看,自己居然是睡在自己床上。
难道,秦鹤昨夜已经住进了乘月阁?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的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串联不起来。
元莘揉着脑袋,走到桌前,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润润嗓子眼,一面整理着思绪。
昨晚,她记得秦鹤邀自己一同畅饮,那酒味道不错,两人的气氛也难得有所缓和,自己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后面的事情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自己似乎在秦鹤面前舞了元家剑法,还拉着他一起赏月,听他诉说对沈姝华的倾慕之情。
对了,秦鹤还骂了她“恶女”。
她好心将他留在元府,供他好吃好喝,护他周全,还打算助他登上皇位,他居然三番两次这样叫她,真是不识好歹。自从十岁以后,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说,若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定要将他牙齿敲碎。
不过,昨晚的月色真是不错,朗月高照,皎若银盘。上一世,她在生命里的最后几年,只顾着操心家事、国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爬上屋顶赏月了。
屋顶?!!
元莘心里一惊,不会吧!
等她赶到乘月阁时,那边早就一团糟了。
彩灵不知从哪里搬了梯子,搭在屋檐边上,想让秦鹤下来,可又怕他脚一滑摔出个好歹,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
秦鹤站在高高的屋顶之上,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着,神情呆滞,发型凌乱,双目之中溢满了绝望。
元莘拍了拍脑门,她居然把秦鹤忘在了屋顶,果然喝酒误事啊!旋即,赶紧一个腾步飞到屋顶上,将人稳稳接了下来。
秦鹤落地之时,脸色惨白,软软看了看元莘,随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意识消失之前,只听到耳畔传来元莘着急的声音,
“快去请大夫!”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秦鹤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见彩灵围在床榻之前,正替自己额头上搭湿毛巾。
彩灵搭好了毛巾,见秦鹤悠悠醒来,一脸惊喜地喊道:“醒了!小姐醒了!”
元莘闻声疾步走来,见秦鹤真的已经醒了,一半关切,一半心虚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的?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问便罢,一问秦鹤就想起昨夜凄苦的一晚。冷风飕飕地刮着,他冻的直打哆嗦,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来救他。到了下半夜,自己实在是又累又困了,可睡又不敢睡,生怕自己睡实了,一个不小心,就从屋顶上掉下来。
他才堪堪活了十九年,还没有享受人间,还没有娶妻生子,要是活活摔死了,那也太不值当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只能掐自己的大腿来保持清醒,直到大腿已经青紫一片,才苦苦捱到了早上。
一想到自己自从进元府一来,就受尽了苦难,而这些苦难,全拜眼前这个女子所赐,秦鹤就气不到一处来,索性翻身不看她,冷冷道:“无事,用不着元大小姐虚情假意的关心,只要元大小姐不折磨我,我便好得很。”
元莘一听,也怒了。自己虽将他放在屋顶上晾了一晚上,可毕竟是无意的。好歹自己也知道错了,还给他请了郎中,好心关怀,竟成了虚情假意。
她元莘上辈子一生桀骜硬气,何曾跟人服过软?
现在遇上了这个软包太子,文不成,武不就,百无一用,还得成天哄着他,真是难伺候!
元莘心中也是火冒三丈,但还是明白要以大局为重,只好忍了忍,命了彩灵将熬好药端来,自己亲自喂他。
喂药这活儿,她做过两次,一次是喂父亲,一次是喂大哥,没想到如今竟要喂这个百般不待见自己的男人,不由得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药早已凉好了,元莘将性子压了再压,调整几次呼吸,才柔声道:“这次是元莘的不对,元莘给你赔个不是。”
秦鹤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却依旧侧身闭眼,一动不动,并不打算理她。
元莘捏碗的手,青筋毕现,只是语气仍然柔和:“大夫说秦公子着了凉,把药喝了,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不是?”
“大夫知我着凉,可知我为何着凉,还不是因为你这恶女!强抢良民,目无王法,作恶取乐!”
秦鹤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说了一通,说完也有些后悔了,要是把她惹急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折磨自己了。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又怎么收的回来呢?
元莘听这话确实来气,而且气得还不轻,忍着想要把药泼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着牙道:“我并非故意将你留在屋顶,而且也已经道歉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鹤冷哼一声,继续对其视而不见。
他也想通了。反正自己已经落入虎口,软硬他都试过了,人家不仅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还要日日折磨他的身心,倒还不如死了干脆。人已经得罪了,索性就得罪到底吧。
秦鹤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候着暴风雨的来临,可等了半天,只听到银碗砸在木桌上的闷响,随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连五日,元莘再未来看过他,只派来彩灵日夜照顾。
伤风感冒,毕竟是小病,秦鹤平日虽然不怎么锻炼,但胜在年轻,身子骨结实壮朗。在彩灵的悉心照料后,病便已经痊愈了。
这病一好,脑袋就灵泛了。
自从自己进了元府,这元家大小姐哪一日不来折磨自己,如今连着三日未来,上次自己又这般说她,不会憋着什么大招等着自己吧。
秦鹤越想越后怕,病好了也装作没好的样子,时不时在彩灵面前假咳几声,一副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彩灵哪知秦公子的心思呢,只觉得奇怪,怎一个风寒,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转,莫不是大夫的药方不管用吧。虽然她暂时还搞不清楚这人与小姐的关系,但看得出来小姐是极为看重他的,便也不敢怠慢,将病情如实禀告给了小姐。
元莘这几日,都闷在父亲的书房里忙着抄《清心经》。
自从重生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好不容易找来的太子,又实在不让人省心,闹得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等彩灵来告诉元莘秦鹤病情之时,她已经将经文反复抄了十遍,心性渐渐沉静了许多。
那日,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秦鹤自从来了元府之后,自己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何况,与元家将来相比,与大邘江山相比,自己私人情绪有何重要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上一世自己飞扬跋扈,一身傲骨又如何,不是只能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吗?
这一世既重来,断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就放弃。如今,这太子还在自己的手上,想要为自己所用虽然难,但人心总是肉做的,只要自己拿出诚意,还怕感化不了?
元莘理清了思路,花重金派人去请了京中最好的郎中,又命人去了趟品轩楼,点了几样名菜,只是这次再不敢点那玉露酒了。
秦鹤还躺在床上无病呻吟着,却见屋内端上一盘盘佳肴,什么清蒸蟹粉狮子头、干烧金钱海参、七星鱼丸汤,香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
这一连几日,他为了装病,都喝着寡淡无味的清粥,嘴巴都要喝的没有知觉了。
现在见了这么多美食,秦鹤馋得口水都要滴了下来,正想着掀被而起,大快朵颐之时,却见元莘带着一年迈的郎中走进来,又不得不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假意咳嗽着。
元莘朝秦鹤望一眼,脸上无甚表情,只是搀着那老郎中进来,嘴里客客气气地说道:“劳烦您大老远跑着一趟了。原只是风寒,只是不知怎么几日都不见好,只能请神医来瞧一瞧了。”
那老郎中瞧这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多了,虽然满头白发,但神采矍铄的,看起来很有精神,笑起来也一副慈蔼得样子说道:治病救人,本就职责所在,老夫虽然年迈,但还勉强中用。且让我把把脉,看看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吧。”
秦鹤心里有些发怵,老郎中都请来了,这一把脉,有病没病不都一清二楚了吗?
老郎中已缓缓坐到床边,让秦鹤伸出手腕,让其方便把脉。秦鹤有些心虚,这时不配合怕也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心里却想着,这元小姐果然厉害,在她面前装病都不得行。
郎中将指腹按在秦鹤寸口之脉上,皱眉沉默不语,又低低看了秦鹤一眼,才缓缓说道,
“这位公子脉象不浮不沉,均匀有力,想必身子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精神萎靡,额冒冷汗,还伴有咳嗽,怕是心疾所致啊。”
元莘这一听,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这风寒之症,怕是早就好全了。这厮不是在这里装病,就是被自己吓出病了,于是上前恭敬到:“这位公子前几日,是受到了些惊吓,还望您给开几副安神定心的药方子。”
老郎中拂须点了点头,提笔写下药方,便让彩灵送出了府。
元莘看着将脸偏到里侧的秦鹤,甭管他真病假病,先把他气捋顺了再说,便和声道:“秦公子还没用过午膳吧,这是我专门让人从品轩楼里打包的,何不来尝尝?”
秦鹤正肚皮空空,饿着呢!可又不知道这元小姐要耍什么花招,便只冷哼了一声。
元莘这次没恼了,舀了半碗鱼丸汤,端到床边:“秦公子气还没消呢!元莘真的知错了,特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这是秦鹤第一次,听她恭恭敬敬称自己“您”,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首望向元莘,只见她神色温和,面带微笑,手里还端着半碗鱼丸。
这恶女又在搞什么鬼?吃错药了,还是又喝多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