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溟沧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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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溟沧
溟沧自打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想过今后的人生要按部就班地过完。少年时候，他脾气尖锐又高傲，一颗向往的自由的心总是飞在高高的天空，像一只鹰隼、又像一匹烈马，而能够驯服他的，只有文耀。
文耀教给他谋定而后动的头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沉稳，还有气定神闲的从容，让他一步一步地，蜕变成如今这种，指哪儿打哪儿、例无虚发的样子。
按部就班、古井无波。
因此在很多人眼里，他其实已经变成了一只被套上项圈的狼，成为一柄利剑、一只良弓，为了文耀，可以舍弃所有。
溟沧只知道，同自我斗争的过程是漫长又辛苦的，无数的时间里，他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去把自己变成一滩水，以适应所有的形状。
为了文耀和鸣耀国而变得更强，也为了文耀和鸣耀国，吃下鲲教的药丸，化掉一身的武艺。
溟沧睁开了眼睛。
自己靠在马车里，旁边坐着外使局的座首和坤。
“你可算醒了！”和坤喜出望外。
“……”溟沧艰难地撑起身体，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缓过劲来，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
和坤赶忙伸手去扶他，却被溟沧皱着眉头推开。
气氛有点僵硬。
“还、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被推开的和坤显然有些尴尬，以他往日的脾气，恐怕早就要上火，但是面对救了他和整个外使局同僚的人，他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溟沧扭过头，去看窗外的沿途风光，看似冷漠，其实他正拼命地，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那颗药丸的作用是无比真实的，溟沧感受不到自己半分的内力了。
这代表着，那过去十几年间、无数个日夜，所耗费的努力和辛苦，一朝化为乌有……
和坤能体味到溟沧此刻的心情，他坐在一边，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点单薄的身影，一时无话。
隔了片刻，溟沧总算开口，却仍是把脸对着窗外。
“有没有谁来找过我？”
看不见溟沧的表情，但是和坤知道他一定是阴着脸的，因为声音听上去低沉又压抑。
“有，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和坤摊开手，掌心躺着一颗细小的竹筒。
溟沧扭过头来，垂着眼看向和坤的掌心，伸手拿起那只信囊。
被卷在信囊里的精造纸上，写着黒叶枫所要传达给溟沧的消息——
任务有变，定国王将军不再执行挟持嘎娅国君的步骤，由木仓烈率兵直捣黄龙，黒叶枫在里应援。令溟沧原地待命。
短短几行字，便把溟沧在此次任务中的作用，给摘出了。
溟沧抓着这张纸，表情变得茫然起来，呆呆坐在那里。
和坤觉得溟沧状态不太对，他伸手过去摇一摇对方：“溟沧将军，你还好吧？”
“停车。”溟沧开口说道。
“呃……哦，好好，停车，快停车！”和坤赶紧掀开帘子张罗道，他晓得不宜多问。
溟沧垂着眼睛一语不发，径直走出了马车，让人牵来了奔羽，却因为浑身发软，好几次都没有登上马去，一旁有随行的宫人想来扶他一把，却被他厉声喝退。
和坤看着溟沧狼狈又倔强的样子，心里自责着，滋味很不好受，却实在不敢多说什么。
“出发。”
溟沧终于在马上坐稳了，挺直了脊背，领着一众人马，继续前进。
这么多年以来，定国王将军这个身份，对于溟沧而言，既是枷锁，却也是不可亵渎的尊严和荣耀。
无论如何，溟沧心想，不要说武力尽失，哪怕他残废了，都不能丧失这份尊严。
话分两头去说，因为张天佑袭击鸣耀国外使局并杀了人，文耀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出兵进攻嘎娅。木仓烈便与潜入嘎娅内部的黒叶枫里应外合，率领沧家军，直接打了进去。
嘎娅国因为得了蜀苍的庇佑，已经很久不去筹谋同鸣耀国之间的局势利害了，甚至连自己派去鸣耀国的密探被擒拿且策反一事，都后知后觉。沧家军都快杀进王城了，嘎娅国君贺昌，才从歌舞升平中，得知鸣耀国起兵一事。
他手里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然后便赏了奏报的宦官一个响亮的耳光。
“天都快塌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朕？！”
这小小国家的国君，却野心不小，他早就效仿古国方丘的帝王制式，自称为朕，没有方丘国的财力却效仿其大兴土木之举，修了观月台、祭天台等并无实质作用的建筑，然后纵情声色，乃至国库亏空，王都之外，民不聊生。
蜀苍国的摄政王告诉他，要想成为强国，就要先学着强国的样子办事、做人。
于是贺昌，便把方丘和鸣耀的排场，学了个十足十。
再说那宦官，他是贺昌座前的宠臣，叫岁宇，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顶的，哪怕在国君面前，都是从容和体面的模样，此刻却抖若筛糠，连裤子都尿湿了，直到军队攻入的这一天，他才终于从黄粱一梦中清醒过来。
“奴家、奴家不是不想报！奴家一直为陛下操心，几次三番地询问定国王将军边关镇守的情况，只是他向来居功自傲，不屑与奴家谈论军事，奴家这才、这才完全不知情啊，奴家是无辜的啊，陛下！”
在殿门外伺候的士兵和宫人，此刻纷纷冷眼瞥向岁宇。
这泼才完全说谎！嘎娅的定国王将军邓谦，其实很早，就要岁宇上报边关异动的消息，却都被岁宇给截下来了。
因为邓谦，没有给岁宇上缴传口信的钱。
嘎娅国上下，岁宇垄断着贺昌的信任，以至于朝廷文臣武将有所上报者，都必须通过他才行，而他趁机敛财，并且分亲疏远近地将事情汇报给贺昌，导致很多国之要事被掐灭在岁宇这里，反倒是很多跟岁宇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上报给了国君。
贺昌便一直以为，嘎娅国盛世太平，甚至做起了称帝的美梦。
如今，梦碎了，嘎娅血流成河，而边关的将士们被自己人出卖，对突然攻入的鸣耀国大军毫无招架之力，邓谦奋力抵抗，却不是对手。
就在邓谦连夜驾马、奋力撤回王都的时候，贺昌却大声命令，让御林军立即封闭都城大门！
残阳之下，遍体鳞伤的定国王将军，带领仅存的几十个将士，奔向他们的都城，而身后，就是浩浩荡荡紧追不舍的沧家军。却只见，那扇大门竟然就在自己眼睛底下，一点一点地关了起来。
“不要关城门——
不要关城门——！！”
邓谦撕心裂肺地吼道，却完全阻止不了。
至少，不要让他们孤立无援……
护城河的栈桥收起，王都的大门重重地闭上了。邓谦和几十个嘎娅国将领被抛弃在了城门之外。
邓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一切去守护的东西——他的王都、他的陛下、他的国家……如今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何其残忍！
溟沧驾着奔羽冲进嘎娅国的时候，便已经是狼烟四起、尸首满城的惨状，当他赶到到嘎娅王城脚下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定国王将军邓谦，带领着几十个人，抽刀驾马，负隅顽抗的情景。
他们面对的，则是鸣耀国几乎没有折损的沧家军。
木仓烈都不必亲自出马，在军队后方坐镇，指挥将士们稍稍用力一击，就可以杀得邓谦片甲不留。
溟沧都来不及阻止这场，完全实力悬殊的屠杀……
“给我让道。”
木仓烈听见身后一把熟悉的嗓音，回过头，才看见是驾着奔羽缓缓走过来的溟沧。
“将军！”木仓烈作为他的下级，肃然垂首。
“大将军！”此刻，整个沧家军都对溟沧垂首见礼，气势恢宏。
溟沧驾着奔羽，走进沧家军为他左右分开的道路上，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盯着最尽头处，那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的嘎娅国军人。
紧紧盯着，把他们赴死的样子，牢牢刻画进脑海之中。
同为军人，溟沧身经百战，也将对手们了解甚多，知道嘎娅国的军队，在他们的定国王将军的领导之下，并不弱小，如果一板一眼地对垒起来，甚至会耗上他们鸣耀国无数个回合，却只因，有一个昏庸的君王，而落得个这般下场……
“狡兔死，走狗烹……”
溟沧停在了三十多具尸首之前，一个一个看过去，找出了邓谦，那个被一枪杆子从前胸钉在地上，瞪着苍穹死不瞑目的汉子……
他向来有力的眼神，突然被一阵漠然取代，在众将士和木仓烈的注视下，让奔羽的马蹄，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踏过尸首。
“飞鸟尽、良弓藏。”
奔羽停在了嘎娅王都的护城河岸边，正对着的，便是紧闭的大门。
如今溟沧就位，沧家军大获全胜。兵临城下、整装待发。溟沧瞪大了眼睛，开口呐喊：
“吾乃鸣耀国定国王将军，请嘎娅国君与鸣耀共商国之大计，还请国君赏脸，让吾等觐见！”
跟随在溟沧之后到达的外使局一行人，刚刚已等候在了沧家军的后方。
和坤从马车里走出来，同外使局若干同僚站成一队，他把溟沧从头到尾的表现看在眼里，此刻听见了溟沧的喊声，心想，这恐怕是他所听过的，最悲伤的声音了……
风卷残云、夕阳如血，晚霞染透了嘎娅王都头顶的天空。
家国破碎、君王昏庸，热血洒满了嘎娅王都之外的疆土。
宁做宠臣，莫做英雄。
宁为仕途死，莫当沙场魂。
只是，总有人愿意抛开名利，抛开立场，抛开眼下繁华，去守护这江山如画，为了春秋百代、岁月静好、眼里的安宁、心中的信仰。
尽管现实冰冷、人心险恶。
军人一朝身死，留下身后，一片干净的理想。
作者说：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难受的，我知道现实中的国家关系以及军人的模样并不如小说里这般简单以及理想化，但是我一直都有一个报效国家的情怀，并且国家在我的眼里是神圣而且光荣的存在，只是现实永远令人失望，自己不够优秀也不够勇敢，故而不去实现这个理想。
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可以代我实现，完成我的浪漫主义情怀，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我对军人有着很强烈的好感和情节，大概是家庭的影响，让我一直都想把最正面、最浪漫以及最壮丽的模样赋予到军人的形象之上，把他们理想化，甚至神化，以我最爱的模样，完成我的寄托。
这是我在塑造人物形象上的一点点私心，我希望我的人物，是那种历经了困苦和险恶后，仍旧完美无瑕且越来越光芒四射的存在。
这部小说我是为了我的理想而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溟沧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