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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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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二日,步晏起了个大早。
顾湛的父母早已过世,她也省去了敬茶的麻烦。简单洗漱过后,她从衣柜中挑出一件穿起来省事的黑色衣服,就鬼鬼祟祟地避开陆嬷嬷,打算出门走走。
可刚走出院子,迎面就遇到了宣平侯府的管家,巩凡茂。
想要假装看不见,却不想,巩凡茂已经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看着巩凡茂朝她走来。
巩凡茂在几步之外停住,道:“属下见过夫人。”
步晏急着出门,也无心与他打太极,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找我,可是有事?”
巩凡茂当即点头,“夫人,侯爷请您过去。”
“侯爷找我什么事?”
“夫人去了就知道了。”巩凡茂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步晏沉吟片刻,放弃了出门的想法,脚步一转,就要往顾湛的卧房走去。
可巩凡茂却再次叫住了她,神色有些复杂地问道:“夫人就这么过去?”
步晏不禁挑眉,“难道去见他,还要焚香沐浴虔诚祈祷不成?”
“自然不是。夫人恐怕是误会属下的意思了。”巩凡茂说,“说起来,这也是属下的不是。您刚嫁入侯府,想必不清楚侯府的规矩。”
“……什么规矩?”
“侯爷曾说过,府里人不得穿戴黑白衣饰,夫人穿这一身过去,恐怕不妥……”
步晏:“……”
这都是谁惯出来的毛病?
步晏在心里怒骂,面上却感慨道:“侯府的规矩,倒是挺多的。你特意等在这里,想必要说的,不只是这些吧?何不干脆一次性说个清楚?”
巩凡茂笑得一派坦然,“夫人明察秋毫,属下实在是佩服。实不相瞒,侯爷的规矩里,除了不能穿戴黑白衣饰,素日里还不能吃肉,不能舞刀弄枪……”
“停!”
步晏疑惑地问他,“你们侯爷立下这么多规矩,要针对的是什么人?”
巩凡茂笑了笑,并不回答。
可即便他不说,步晏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穿黑白衣,喜欢吃肉,舞刀弄枪,说的可不就是她么?
狗男人!
上辈子不仅害死了她,让她成了民间风流韵事的主角,就连死后还这么针对她,难道就不怕她的棺材板压不住,半夜来找他索命?
尽管她知道,在还没查清被送进宣平侯府的缘由之前,她不能轻易招惹顾湛。
但她发现,顾湛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
她恨得牙痒痒,当下也起了逆反心理,不顾巩凡茂的叮嘱,直接冲去了顾湛的卧房。
彼时,顾湛正坐在床边净手,甫一看到她的穿着,顿时板起一张脸,质问道:“管家没给你说清楚府中的规矩?”
步晏一脸无畏,“说了,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穿什么衣服,就不劳侯爷过问了。”
顾湛倏地丢掉手中的帕子,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她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只是袖中的手早已握成拳头。
她在赌,赌顾湛会如何应对;但与此同时,她也是在试探。
早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她就端正了对顾湛的态度——报前世杀身之仇,短期之内是无法做到的。但要她在宣平侯府里伏低做小地讨生活,她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昨晚,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逞了口舌之快,甚至是那样不留情面地下了他的面子,但事后他并没有追究,这也让她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
因此,才有了这一刻的试探。
若是两年前,她知道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可两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她迫切地想知道,现在这个人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这样,她才能把握好分寸,并且选择用对应的面目,去过好这段憋屈的日子。
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也不担心性格变化太大是否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从重生到这具身体开始,什么性子和喜好,全部由她说了算。就算把步家二房的人全部带到面前来指证,她也是不认的。
而显然,这样的人,却也引起了顾湛的注意。
他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步家与宣平侯府从来都是对立的关系。你可知道,为何你会被送进这里?”
步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
顾湛道:“横竖你已经被送进来,我就是直接告诉你也无妨。二皇子前不久娶了沈国公的孙女儿为正妃,也意味着从此获得了沈国公府的势力支持。而我,又不乐意看到兰贵妃那么称心如意,就与步尚书商量了下,把你娶了进来。表面上,我与你们步家有了关系,但实际上,你已经被那些人放弃了。如今,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可你竟然还试图挑衅我,还真是蠢得可以……”
他似是极为感慨地摇头,看着她就跟看死人一样。
可步晏听完之后,却暗中松了口气。
她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尽管她也承认自己的小命被捏在顾湛的手里,但这并不是让她最在意的地方。
她更在意的是,为何顾湛不惜利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膈应兰贵妃?这两姐弟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微妙了?
顾湛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她沉默着,便问,“这就怕了?”
“对啊,我好怕啊……”
“既然知道你的性命被拿捏在我的手里,就该丢掉你那些嚣张跋扈的嘴脸。”
“比如说?”
“比如,从现在开始,讨好我,伺候我。”
顾湛忽然站起身,张开手臂,一副等她伺候更衣的姿态。
这狗男人,比上辈子还欠揍。
步晏恨恨咬牙,不经意间扫到搭在屏风上的腰带,突然心生一计。
“侯爷说得是。之前是我鲁莽了,这就给您赔不是。”
她刻意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随即扯过那衣服,半蹲下来。她假装整理着衣服,却趁顾湛不注意时,突然抽出腰带,狠狠地勒住顾湛的腰。
“嘶——”
顾湛猛吸一口气,只觉整个腰都被勒断,下意识地要去抓步晏的手。
而步晏早已跳到几步之外,脸上刚绽放出得意的笑容,那腰带却像游龙般伸出来,捆住她的腰,把她往床上拽。
步晏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招,猝不及防地被丢在床上。侧脸磕在床板上,尽管铺着一层薄被,她却像是磕到了什么铁块,硬邦邦的,疼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骤然掐住她的脖子,她只觉喉咙一疼,窒息感随之而至。
“从来没有人能在招惹我之后全身而退。”
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顾湛眼中杀气弥漫,面色阴鸷冷肃如地狱魔鬼,丝毫没有之前看到的虚弱不堪。
步晏对上那样阴冷的眼神,心尖儿抖了抖,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仿佛又能嗅到死神的味道,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命丧黄泉时,那只手骤然一松,并把她狠狠甩到床板上。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步晏肩膀一痛,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捂着脖子,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空气。等稍微缓过来,她才撑着硬邦邦的床板起身,意味不明道:“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顾湛:“你识趣点,我就不杀你。”
步晏却笑了,“你舍不得杀我?”
顾湛眉梢微挑,看她就跟看白痴一样,“我以为你脑子还算好使……”
“我当成你在夸我了,”步晏揉了揉脖子,嗤笑,“杀了我,你想要给兰贵妃添堵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如此白忙活一场,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湛:“我能娶你,自然也能换了你。”
“这话让我怎么接呢?”步晏没心没肺地笑,“听起来好像你我有什么奸情似的。”
顾湛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嫌弃之色。
对此,步晏却恍若未觉,手自顾自地摸上床板,突然一把掀开薄薄的被子,当看到那层漆黑坚硬的东西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床板,居然是用千年寒铁打造的!
她心中满是疑问,但顾湛既然能让她发现,也意味着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想了片刻,识趣地把薄被盖了回去,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道:“不问问为什么?”
“我问了,你会回答?”
“不会。”
那不就得了。
步晏没好气地哼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趟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无忧,她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那张用千年寒铁打造成的床板,她不由得多留了几个心眼,暗暗想着有机会定要偷偷查清楚这前因后果。
门外,巩凡茂和秦江正凑着头说着什么,看到步晏安然无恙地走出来,齐齐一怔。
“我没被你们侯爷吃了,你们很惊讶?”步晏似笑非笑。
“属下不敢。”
步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人,便施施然地离开。
秦江看着她的背影,对巩凡茂说道:“管家,刚才里头的动静,你都听见了?”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巩凡茂木着一张脸,又问,“你听见了?”
秦江瞪着他,“你明明就听见了,刚才还问我,有没有发觉侯爷变了……你……”
巩凡茂不想跟他争辩,连忙岔开话题,“传闻中,这个步二小姐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怎么看起来跟传闻不一样?”
秦江同样是摸不着头脑,“兴许,传闻有误吧?”
巩凡茂白了他一眼,“等会儿侯爷问起,我是不是也要这么回答?”
秦江虎躯一震,掉头就走,“你等我再去查查!”
看着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巩凡茂摇头笑了笑,随即走进了屋子。
屋内有点暗,顾湛侧身坐在床边,头也不抬地问:“可查出来了?”
“侯爷,是属下。”巩凡茂走过去,从屏风上拿过外衣,披在了他的肩头。
顾湛抬头瞥了一眼,问道:“秦江去哪儿了?”
“他有些东西还没查清楚,就先去忙了。”
巩凡茂也没注意脚下,突然脚底一滑,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有些惶恐地抬头,却恰好看见顾湛嘴角浅淡的笑意,突然拍了拍大腿,抱怨道:“侯爷,咱们府里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地上都积了一滩水,居然也没人来清理,看来您平日对他们真是太仁慈了。”
顾湛揉了揉眉心,叱道:“行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的。”
巩凡茂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心情不错,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属下敢问,新夫人那边是否需要按照规矩来?”
顾湛手一顿,反问:“按照什么规矩?”
巩凡茂心里打鼓,试探地说道:“属下是觉得,侯爷既然迎娶了新夫人,那些原本由属下掌管的中馈事务,也应该交到新夫人的手上了。”
交出府中事务,也即意味着承认步晏的“女主人”身份。
岂料,顾湛蓦地盯住他,似笑非笑道:“管家,我最近是不是太过随和,以至于连你都敢来教我做事了?”
巩凡茂立即爬起来,弯腰跪着,“属下不敢。”
“滚出去!”
“是。”
巩凡茂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门外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刚才他逃得匆忙,却也没错过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一想到仅仅提了句“新夫人”,就差点惹来杀身之祸,他突然发觉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侯爷依旧是那个阴晴不定的侯爷,尽管过去了两年,有些人和事仍旧是别人不能触及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