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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伺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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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顾湛后,步晏也没了出门的心思,在宣平侯府里绕了好一圈,便回去补觉。
许是心中有事,她睡得很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她与顾湛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她撸起袖子,暴扣在顾湛的头上。
梁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入朝为官。但女官多数以文职居多,并且职位低下,像她这样靠着实实在在的汗马功劳谋取官职的人,数来数去也不超过三个。
她被梁帝封为怀远将军后,偶有机会上朝议政。可每次都会遇到顾湛搅事,一旦针锋相对起来,两人就能吵得跟积累了八辈子的仇恨一样。
一会儿又梦到临死前的那场“鸿门宴”。
那时候,她正与顾湛起了争执,又逢他接二连三地下帖,不胜其扰之下,便打着“大闹宴会”的主意,前去赴宴。
当入府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顾湛邀请的不只是她,还有朝中一些年轻同僚。
她有五年多的时间都待在军营里,与男子相处也算自然,几杯热酒喝下去,赴宴前的怨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喝到酒正酣时,府上的管家巩凡茂来请她出去,大意是顾湛想私下跟她谈一谈。
当时,她已经喝得有些上头,听到这话,就想着若是顾湛道歉的态度好一些,她可以看在同出一门的份儿上,不再跟他计较。
可没想到,迎接她的竟会是那样惨烈而憋屈的死法。
她想过无数次,可都没想明白,两人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不死不休的地步的。
……
步晏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突然耳边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她挣扎着醒了过来。
窗外,暮色四合,好戏已经开场了。
步晏突然想起之前在小亭子里看到的一幕。
于她而言,两年的时间,只是睁眼和闭眼的简单动作。可对顾湛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地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没了她在一旁碍事,顾湛理应更加春风得意,可昨晚所见似乎并非如此。至少,初见时,顾湛那副阴鸷颓废的模样,应该不是作假的。
她又想起今早得到的消息——顾湛说,她之所以会被送进宣平侯府,纯粹是不想让兰贵妃那么称心如意。仅此一句,就道破了这两姐弟的关系。
回想起过去,她之所以与顾湛走到对立的一面,顾湛的亲姐姐顾芙功不可没。
那时候,顾芙刚被选入后宫,还没被封为兰贵妃,能够倚仗的唯有顾湛这个亲弟弟。为了能让顾芙在后宫站稳脚跟,顾湛暗中拉拢了不少人,甚至帮顾芙收拾了不少烂摊子。而这其中,不乏有损害到步府利益的。
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越结越大,到了最后,竟成了水火不容的架势。
那么,这两姐弟的关系,何时变得恶劣起来了?
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儿?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些被封存在脑海深处的疑惑又浮现出来。
她想到了上辈子的“死”。
当时,她喝得上头,相信了巩凡茂的话,才会被人暗算,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胸口已经插着一把刀,但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从得知。临死前,她把满腔怨气撒在顾湛的身上,甚至认定了顾湛就是害她的凶手,死前还下了那样的诅咒。
直到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若顾湛想要私下与她谈一谈,为何要下那样的死手,甚至还选在聚众饮酒的那一天?
她隐约记得,临死前曾经在顾湛脸上看到过紧张和悔恨的神情。如果那不是在惺惺作态,就是另有隐情了。
可顾湛在悔恨什么?
难道让她死,并非他的本意?
脑海里无数思绪如潮水般翻滚着,一想到顾湛可能不是杀死她的凶手,她心里却莫名有些兴奋,就好像终于从两辈子的黑暗胡同里撞出了一条明路。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莫名而来的高兴到底是因为顾湛没想杀害她,还是终于找到了前世之死的蛛丝马迹。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袖子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却见梅初双手开始比划起来。
一拧腰身,一连串的句子就脱口而出,“小姐啊不夫人侯爷请您去找他……”
步晏皱眉,“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
步晏想了想,正要往外走,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问梅初,“既然掐腰可以说话,你为何不自己掐自己?”
“奴婢怕疼。”梅初说这话时,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
步晏赶紧缩手,笑了笑,多少有些心虚。
她是舞刀弄剑的人,下手没有轻重,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掐疼这个有着怪癖的婢女。
一想到梅初不敢对自己下狠手,却愿意承受她不知轻重的对待,她对这个婢女的好奇也更加深了几分。
步晏本想磨蹭一会儿,但梅初生怕被责罚,围着她转了一圈,硬是把人磨到了顾湛的卧房门口。她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已经掌好灯,当看到站在屏风一头的陆嬷嬷时,步晏立即转身往外走。
“陆嬷嬷,本侯听说,你是夫人的教养嬷嬷。那么,想必你也熟读《女德》吧?”
步晏脚步一顿,继续往外走。
她耳聋了,听不见,听不见……
身后却传来陆嬷嬷一如既往的死板声音,“回侯爷,奴婢自然记得,妇人之德,莫大乎端己,端己之要,莫重乎警戒……”
“很好,”顾湛看着某个人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道,“你既然熟读《女德》,却藏私不教于侯府的夫人,致使夫人失礼于夫君之前,又该当何罪?”
陆嬷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咚咚咚的声音,一声不落地传入步晏的耳中。
步晏袖中的手蜷了蜷,恍惚想起了五岁那年陆嬷嬷跪在门前的画面。这个陆嬷嬷,认死理,偏偏顾湛又用这个所谓的“错处”来拿捏此人。从表面上看,顾湛是在为难陆嬷嬷,实则是在跟她耀武扬威。
步晏丝毫不怀疑,一旦现在夺门而出,明天就能从这里领回陆嬷嬷的尸首。
到底是无法装聋作哑啊……
步晏暗暗叹气,为这该死的同情心鞠了一把泪,就转过身走了回去。
她先是强硬地搀起陆嬷嬷,随即看向顾湛,神色复杂道:“你有什么本事,尽管冲我来,何必去为难陆嬷嬷?”
顾湛却指着陆嬷嬷道:“她既然是你的教养嬷嬷,没把规矩教给你,就是她的错。我知道你不好惩罚她,但侯府颜面不容有失,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陆嬷嬷,你可觉得本侯做错了?”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
眼看陆嬷嬷又要跪下去,步晏看得心烦,一把将她拉起来。
只是,她再看向顾湛时,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正如她所料,两年的时间,顾湛改变的不只是一点点。他的心肠,似乎越来越硬了;而这一手敲山震虎的本事,玩得也是炉火纯青。
一时间,她也没了与之周旋的心思,只道:“不知侯爷找我来,有何要事?”
顾湛突然伸出脚,“我暂且给你一处避风之所。作为交换,你难道不该做点什么?”
步晏一脸懵懂,“做什么?”
“伺候我。”
“……”
步晏看着他伸出来的脚,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
她捏着拳头,强忍住揍人的冲动,龇牙怒问,“你这是要羞辱谁?”
顾湛没有回答她,反而是把目光放到陆嬷嬷的身上,说道:“陆嬷嬷,你这个教养嬷嬷,真是没把规矩教好……”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眼看陆嬷嬷又要跪下,步晏心生怒意,直接把她推到了门外。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狠狠甩上。
昏黄的烛光里,步晏冷着脸,走到顾湛面前,垂眸盯着他的脚,半晌,突然笑道:“侯爷确定要我伺候你?”
顾湛挑眉,默认。
下一刻,却见步晏弯下腰,把他的鞋袜狠狠地扯掉,好像扯的不是普通的死物,而是顾湛身上这一层皮。
顾湛眉心微蹙,一开始还忍着她的粗鲁行为,到最后忍无可忍了,直接一脚踢开她,语气沉沉地叱道:“步晏,你是故意的!”
步晏被他一脚踢开,索性直接坐在地面上,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似有暗潮涌动。
过了好一会儿,步晏才道:“我虽在步家不受重视,但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千金小姐。侯爷指望我会哪些伺候人的活儿?”
顾湛禁不住冷笑,“不会?”
步晏心中咯噔一下,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一条腿却被猝不及防地拖过去,紧接着身子一僵,她被点了穴道,眼睁睁地看着顾湛剥起了她的鞋袜。
她顿时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教你,”顾湛百忙之中抬起眼,冷笑道,“如何伺候人。”
双脚一凉,两只鞋袜已经被他剥去。
顾湛拎起她的双脚,并丢到洗脚盆里,水花溅到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学会了吗?”
“不会!”
“那就继续。”
顾湛的手又伸到她的领口,撕开,步晏大惊失色,立即喊停。
“学会了?”顾湛挑眉问她。
步晏气得咬牙切齿,只能屈辱地点头。
“那就做你该做的事。”
顾湛解开她的穴道,慵懒地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步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步晏忍下心头的不愿,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去打了洗脚水。
她本在军营中待过五年,应付起居自然不在话下。此刻也没了闹事的心思,老老实实地给顾湛洗脚。当脱掉他的鞋袜,看到那双脚时,她忽然愣了一下。
瘦,白,以至于连脚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乍一看,像极了年迈老人的脚。
步晏怀揣着满腹心思,洗完了脚,又给他洗手,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她偷偷地瞥了眼顾湛,斟酌良久,才问道:“侯爷可是生病了?”
顾湛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指着地上的洗脚盆,道:“没事就出去!以后记得每天过来请安,随身伺候着。”
步晏弯腰的动作一僵,瞬间把那些泛滥的同情心收了回去。
这一晚,步晏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