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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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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一大清早的,祁濡辰就拉着自家师兄出了门,美其名曰打探消息。
最后,在一大堆小吃铺子面前流连纠结许久之后,他挑了一家相对安静宽敞的面粉摊儿,高高兴兴的捧着一海碗油汪汪辣乎乎的细面胡吃海塞。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也不怕辣着……”闵槐烟哭笑不得的看着好像饿死鬼附身的自家小师弟,又帮他叫了一碗红糖桂花羹。
“唔……谢谢斯(师)兄。”
祁濡辰欢天喜地的吞了一口甜糯的羹汤,即使隔着斗笠外的一层薄纱,闵槐烟依旧能看清他舔着红润润的嘴唇笑得眉眼弯弯,见牙不见眼的表情。
闵槐烟宠溺的摇了摇头,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师弟今儿个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但见他这么活泼,连带着让闵槐烟自己也开心了不少,好像连闹哄哄的街道看上去也没那么嘈杂了。
师兄弟俩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度过了一个清晨。
可惜,这样的好景,一般都不会持续太长。
“不……不好啦!死人了,槐花庄又死人了!”
这厢,祁濡辰正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勺红糖桂花羹,刚打算结账走人,便见巷口慌慌张张的跑出一个人来,惊慌失措,形色大变的嚷着。
祁濡辰所在的这个面粉摊儿的位置挑的极好,一方离人群密集的街心挺近,在巷口嚎一嗓子管保半座城的人都听得见;另一方紧邻着衙门,出了什么事儿第一时间就能上报给官府,还能跟着观望观望,凑个热闹。
因为先前那人吼的那一句,街上的人瞬间就沸腾了,如同一滴滚油掉进沸汤里,激得水花四溅。
仿佛约定好了似的,大家伙儿都丢下了手中的事情,一股脑的朝一个方向聚去,一边走还一边窸窸窣窣的议论着,祁濡辰留神听着他们说道:
“你听见没?又是槐花庄,半个月时间,那地方都死了三回人了吧?”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那地方儿是不是有什么邪祟。”
“可不是有妖怪吗?我一直觉得那地方邪门儿……”
“哎,说不定,是老萧家的阴魂儿作祟,活着的时候儿不干好事,死了还上来害人呐……”
“也不知道这回倒霉的又是谁家的,唉,作孽呀……”
……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当口,早已接到消息的官府也有了动静。
三十来岁的知县贾然急慌慌的跑出衙门,身后还带着十来个衙役,抬着担架裹尸布等一应物件儿。
他站在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惦着脚朝人群里望了一望,又赶紧高声喊道:
“大家莫要惊慌,让一让,让一让,让衙役们先把尸首抬回来辨认,大家先让一让……”
于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官府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所谓的槐花庄走去。
这是一个荒废了许久的老旧山庄,坐落在这座城西边一个偏僻的山头上。
因为常年不见人在这里居住,院内外野草和荆棘疯长,密密匝匝的将整个庄子包围了起来,为蛇虫鼠蚁提供了上好的栖息地。
多年风吹日晒,木制的院门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又黑又潮的躯体上散发出独属于荒林沼泽的腥臭。
进入院内,只见满眼黄绿黄绿的齐腿深的野草,风吹过,草叶晃动间,依稀可见几张倒塌破碎的青石凳子,上面精致的花纹也被岁月磨蚀得失了美丽。
在院子的中央,生长着一棵参天的槐花树,此时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满树的白絮银屑,纷纷扬扬,孕育出诱人的芬芳,孤孤单单的在这荒山野岭间,呈出一派生机盎然。
本该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世外美景,而此刻,这一切却显得有些瘆人。
那粗壮的、雪白的槐花枝下,没有柔软芬芳的花瓣,有的,是两具衣衫破烂的尸体,被高高的悬挂在树枝上,在风儿的拂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两具孩童的尸体。
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蓬乱不堪,垂在胸前遮住了她的脸,她身上穿着,不如说是挂着一件大得过分的破破烂烂的的灰色长袍,手指半隐在肥大的袖口里,干枯的弯曲着,依稀可见那长得骇人的枯黄的指甲。
男童差不多十岁,尸体的样子同女孩儿的没什么不同,显然是死在同一人手下。
兴许是才死不久,他俩的尸体上并未产生过重的腐臭味,反倒带着缕缕槐花的清甜。
知县贾然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将尸体取下,横放在抬尸专用的席子上,蹲下了身子仔细辨认着。
只见他伸手撩开了女孩那一头乱蓬蓬的发丝,露出了死者苍白而又瘦的凹陷的脸颊,那一双死鱼般的白色眼珠凸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自眼眶中脱落,骨碌碌的滚进草丛里。
围着尸体查看了一番,贾然皱了皱眉,额间蹙起的皱褶深得都可以夹死两只苍蝇。
“找没找到什么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他转过脸问仵作。
“没找到。”
“那乡亲们呢,有没有谁认识这两个死者的?”他又提高了声音,但众人皆是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又是这样。
贾然烦躁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块儿,不死心的朝槐花树下走去。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次次都是在这座诡异的荒院里发现的,且每次找到的尸体都是新死不久,还都是身份不明的孩子,根本无从查起。
起先他还以为是山匪杀了人故意抛尸在这里的,可从那几具尸体的穿着来看,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家,而且,若是山匪抢劫,那杀的也不该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况且每次的时间也就隔着三四天的样子,太频繁了些。
可若不是山匪,那这些尸体又作何解释呢?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贾然百思不得其解,当下只能仔仔细细的围着槐花树转悠了几圈,想要找出点儿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会儿,周围围观的百姓忍不住了。
“大人,您看这,会不会是什么妖怪邪祟在作恶吧?这都第三次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座荒院子里,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了?”
“就是就是,我就觉得这庄子有什么古怪,大人你说会不会是老萧家的邪神出来作乱吧”
“对啊对啊……这槐花庄本来就是老萧家的,他们当年活着的时候不干好事儿,说不定死了又出来作乱了呢?而且,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一对孩子呢?”
“哪儿来的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事。”
贾然不耐烦地揉着眉心,打断了众人的猜测,转身招呼仵作衙役们将尸体抬回去。
“这就回去啦?大人,那这件事儿怎么解决?不管了吗?”
一个仵作犹豫着问道。
“待会儿本官会派几个人过来守着这里的,既然连续几次都是在这个庄子发现的尸体,那坏人一定会再回来的,守株待兔就行了。”
贾然挥了挥手,又道,“至于那些不明身份的尸体,送到停尸房里,跟之前一样先封在棺材里,等身份确认了再说。”
“是。”
吩咐完事情,贾然就忧心忡忡的带着一干人离开了槐花庄,那群看热闹的百姓也三五成群的回城去了。
拉着自家师兄挤在人群里,祁濡辰捏着一串色泽诱人的糖葫芦,却第一次没什么胃口吃了。
他回想着那两具干枯的尸体,又联系起刚刚百姓们的议论,半个月时间,六个孩子,次次都是一男一女……
难道是外城失踪的那些孩子?
可是,为什么这么巧?偏偏自己就遇上了?
还是说,是有人故意在后面引导此事?
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捕猎者,时不时地放出一个诱饵引导着自己,耐心十足的等待着猎物上钩。
他早该想到了。
他们师兄弟俩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的没遇到半点阻碍,就像是被谁刻意安排过的路线一般。
可,为什么是西境呢?
为什么偏偏是西境呢?
……栎阑,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祁濡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慢慢地,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仿佛一条搁浅的鱼在绝望的边缘垂死挣扎,他浑身无力,苍白着脸看向自家师兄,似乎想要寻求一些依靠:“师兄。”
“小师弟。”闵槐烟敏锐的察觉到祁濡辰不太稳定的情绪,当即蹲下身抱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小师弟,我在这儿,师兄在这儿,别怕,师兄永远陪着你,别怕!”
他没有说都过去了,因为他知道痛苦的回忆是永远都不可能被抹去的;他没有要求他坚强起来,因为他的小师弟,不需要独自硬抗什么。
祁濡辰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支撑他的肩膀。
而他闵槐烟,愿意给他一个安稳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