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 双向占有》烙阳

49、7. 假如爱有天意

　　“浥说你想和爸爸分开？”
　　我抿了口咖啡，有些讶异：“他已经告诉你了？”
　　“前两天父亲带他来找我。”绮眠淡定地说，“然后父亲就什么都知道了。他和浥有心灵共感。浥……他自己就藏不住事。”
　　我呛了一口，笑容顿时凝固：“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来找你。”
　　“就前天吧。”
　　……那是我找小浥的第二天。
　　可枢君这两天在家分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我不由得再次对始祖大人的表情管理和心理素质肃然起敬，又有点隐秘的愧疚。我从他的血液中得知的，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我们曾经吵闹也好，美妙也罢的过去，随着我的醒来，似乎正渐趋于土崩瓦解的态势。
　　——或许如果我不醒来的话，这个美梦还能延续得更长久些。
　　“妈妈，你在乱想。”绮眠朝我看过来。理事长说的没错，这孩子冷静沉着，很多时候和她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此时她的眼睛色泽变得柔和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咖啡的热气氤氲还是其它。她将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微高的热度差让我感到温暖。
　　“爸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你的存在，你能幸福地再次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摆弄咖啡杯里的小勺——被自己的孩子安慰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好，朝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
　　走出咖啡馆，和绮眠在路上聊她最近和导师做的课题研究时，我们遭遇了袭击——一群人拿着吸血鬼猎人的武器朝我们大喊大叫地跑过来，嘴里翻来覆去骂着“喝血的野兽”“恶心的败类”等不忍卒听的话。问题是他们选择的闹事地点影响很坏——这可是在东京银座，最繁华的商业圈。我本来想拽着绮眠直接离开，却没想到她转过身，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容。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她抱着胳膊，眼神不复刚才的温柔，像漂浮着浮冰的白令海峡：“需要我帮你们联络精神医院吗。”
　　领头的人是个不怕死的，或许也知道点什么，甚至还点出了“玖兰家”的名字。
　　这下我和绮眠的眼神都变了。
　　古老的纯血种家族，即使再理智，再推崇民主与和平，也不意味着其尊严的泯灭。
　　“妈妈，你不用动。”绮眠拉住我的手，眯起了眼睛。
　　三米来高的广告牌突然断裂，朝着闹事的人群倾倒。刚才还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吓得高声尖叫，眨眼之间四散逃窜没了踪影。只有那个刚才喊出玖兰家名字的人，此时突然回过身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去死吧，吸血鬼。”
　　下一秒，他从怀里掏出枪支，朝绮眠所在的地方扣动扳机。
　　我一把推开绮眠，四面八方风开始诡异地转向，试图拦住呼啸而来的子弹。可那子弹竟势如破竹，等到我看清上面特殊的十字波纹时，已经太晚了。
　　——那是吸血鬼猎人的武器。
　　腰间突然被人揽住，整个人都被拉了过去，子弹擦着我的脸颊飞出，深深地没入了灰白色的墙壁里。
　　——爸爸。绮眠的一句话让我回了神。
　　“有没有事？”突然出现的枢君这样问我。
　　我本来想直接说没有，但他的样子让我忘了发声。枢君即使生气时也是俊美而好看的，他揽住我的手箍得很紧，胸膛不平静的起伏背叛了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而修长的手指也在我的余光里化为利刃——一如他自己划破胸膛时那样。我靠在他怀里，枢君身上的气味包裹了我，让我紧绷的脊梁顿时懒散了下来。我突然在想，不论是绮眠还是浥，甚至是枢君自己，在听到我打算离开他的时候，反应都挺平静（除了小浥一开始惊讶了一下之外），是不是他们对这件事有着自己的某种确信。
　　最后我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枢君温热的手腕。他眯了下眼，收回了手。如果他想的话，几十步远的那个人顷刻间就能化为灰烬。但这是在东京，银座。他是吸血鬼最高代表。
　　随他赶来的架院夺下那个人手里的枪，扣住他的双手，交给了此时才姗姗来迟的负责人员。
　　枢君再也没有看那人一眼，他穿着一身驼色的长风衣，衣摆被风扬起又落下时，就会蹭到我们两人的脚踝，有点痒。
　　“呃……我本来想撕了他的衣服来着——用风。”最后我没话找话似的说。
　　绮眠偏头过去咳了一声，像是在忍笑。
　　枢君又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事之后说：“忘了把Artemis给你，是我的失误。今晚回家就给你。”
　　——大街上突然出现银色镰刀也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吧。
　　我伸手过去揉了揉绮眠的头发，不无担忧地问：“学校那边……”
　　毕竟今天的事情闹得挺大的，现在又信息发达，恐怕银座这边的事现在已经上了社交软件的热度话题。对方对着玖兰家指名道姓，难免不会让绮眠的同学浮想联翩。
　　“那个人是神经病。”绮眠不无冷静地下了判断。
　　我乐了，一把拉过绮眠的手准备继续我们接下来的行程——逛街。
　　“要一起吗？玖兰代表？还有晓？”
　　枢君对我调笑的称呼没什么表示，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淡淡一笑：“协会那边还有事情。”看他和晓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也是匆匆在会议上赶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开，我也没强挽留，和绮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同他们道别。夜已深，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刺眼。
　　确定两人都已经离开之后，我拉下一张脸，问道：“他为什么会赶过来？别告诉我你和枢君也有心灵共感。”
　　绮眠否认了这个猜想，却也没肯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只是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电线杆。
　　我奇怪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只站在电线上打盹的乌鸦。绮眠给的暗示已很明显，我鼓起脸抱怨：“不是吧，他真的在派代身跟着我吗——”
　　“不然爸爸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啊。”绮眠随手拿起一件碎花裙子看了看，“你刚醒的那会儿，他就差把你当古代瓷器供在博物馆的防暴玻璃后面了。”
　　我举起手指戳了两下腮帮子，把鼓起来的气都戳了出来。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早点把自己的代身召唤出来，这样说不定还能飞过去咬枢君无处不在的蝙蝠代身一口——
　　听上去似乎是挺宏大的理想。
　　后来绮眠告诉我这几乎是玖兰家的常态——走在街上，被莫名其妙的人袭击。自从白鹭更闹出大乱子之后，人类和吸血鬼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信任也像是垂落地狱的蛛丝一样摇摇欲坠。所以极端分子偶尔出现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我心疼于她话语中的轻描淡写——明明她和她身边的同学们一样，都是只在这世间生活过二十来年的孩子，却像他们的父亲一样，露出了温柔而寂寞的神情。
　　吸血鬼……也该肆无忌惮地走在自己的阳光之下的。
　　——这就是爸爸现在在做的事。绮眠告诉我。我心中不由得涌起对枢君的敬佩和……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或许那就是所谓“爱”的火星坠落于心的瞬间。即使失去了记忆，我的心仍然承载了过去的跳动，告诉我这条又敬又爱的河流是多么的清澈。他本来不用做这许多事，他本就可以利用自己血液的力量压迫所有的吸血鬼，让他们俯首称臣。可他选择了最艰难曲折的一条道路。就像他本来可以强行将那些记忆都灌入我的脑海，然后将我绑在他的身边。可他依然选择尊重我向周围人询问那些过往的方式，甚至尊重我的离去。
　　他对“占有”本身怀有近乎云淡风轻的豁达，抑或是恐惧。
　　清晨我换上新买的睡衣，敲开了枢君的房门，告诉他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枢君听到这话，诧异地看过来，倒是先拉开抽屉，把冰凉又沉重的Artemis放进了我的手心。我宝贝地摩梭起上面雕花复杂的纹路。
　　他刚洗完澡。身上的白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还没系。水珠从他栗色的发梢滴落，印出一片湿痕，也令我的心也变得濡湿。
　　我凑过去，拿起干净的毛巾，跪坐在他身后的床上，仔仔细细地帮他擦起头发。
　　“从我一睁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枢君对我来说是不一般的人。我的常识里，纯血种缓慢到近似无感的心脏，可不会为了一个普通的人那样迅猛的跳动。在吸你的血之前，我的大脑里关于自己是一片空白，像是飘在天上，是你给了我降落的机会。”
　　枢的肩膀颤了颤，像是想要回头，被我一把摁在原地。
　　“零那家伙说起你时虽然一脸闹脾气的样子，但对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没有任何异议。理事长、小浥和绮眠听说我准备和你分开的决定，都像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看我。我还有很多记忆没有补全，不知道我们的许多过往，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们都相信，我们不会分开，就好像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柏拉图的会饮篇。两面四脚四手人。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神话，那么我和枢必定是发源——我是如此坚信。
　　“我感觉对不起你。不记得任何事情的我，就好像一个自私的孩子，再次把你抛在了只有你一人知道的历史里。我回到你的身边，成了你痛苦的慰藉。”
　　“我不知道如何该找回这段记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回。‘只要你在身边’这种话太漂亮了，漂亮的话往往都是没有意义的安慰。”
　　“我想要找回那段记忆，也想要你……能够真正地拥有一起同行的我。”
　　“你能……帮帮我吗？”
　　他回过头注视着我，伸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庞。我闭上眼，亲昵地靠近这温暖。
　　——我的女孩。
　　他的声音有点哑，又有点像湖水里泛起的细浪。
　　——你是唯一能让我手足无措的人。
　　我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想起来那个雪夜。意外的苏醒。不是枢君的血液里的那些片段。而是从头到尾，那场没有下成的国际象棋、躲在二楼转角看到的白鹭更和枢、两人挤在一张沙发时暧昧的气息、还有苏醒之前翻滚哭号的痛苦。雪。血。红色的雪。
　　而那时的枢就像现在一样，温柔地亲吻着我。仿佛多用一点点力气，他手里洁白莹润的瓷器就会碎裂。
　　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已拥有什么，因为那意味着即将而来的失去。
　　我伸出手紧紧地拥抱他，他的气息穿过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此刻就像明朗的月，又像暮色时分天边的那团灰色的云。蔷薇的香气从敞开的窗弥漫而入，我们长久地亲吻着，不知岁月的开始与尽头。
　　——枢。枢。枢。
　　我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他抵着我的额头，低声地说：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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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意外的有了bgm，如题。李健《假如爱有天意》，原版韩文也行。
内容提要来自波德莱尔的《忧郁》，收录于《恶之花》。
趁有时间，就多更一点。写到后面有点飞了，但彩蛋很多，看看大家能不能找出来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