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 双向占有》烙阳

47、5. 无字之书

　　\"枢君。\"
　　玖兰枢偏头看向我，这让我下意识有些紧张，端起茶杯遮住了自己小半张脸。
　　\"我想去买点书。\"
　　家里的书早就在我无聊时被翻遍了。倒不是说我把偌大书房里所有的书都看过一遍。事实上除了历史，我几乎只对文学和哲学感兴趣，偶尔看点宗教。就算是这样，潜意识里我仍能分辨出这本书我之前读过与否，于是我惊讶地发现这里面大半部分书我其实之前都读过，暂时也没有重读一遍的兴趣。听小赖说，最近有本写吸血鬼家族的小说很有趣，虽然和真实的世界不同，出自人类的幻想，但是其中的相爱相杀十分吸引人。
　　想到这里，我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期盼，看向正在仔细思考我的提议的男人。
　　他今天穿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米色针织衫，戴了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是难得十分休闲装扮。临近圣诞节，没人敢拖着他这个最高代表加班，于是难得能见到他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边，膝盖上摊着本从书房随手拿来的经典文学，烤着炉火——木柴在其中噼啪作响。
　　就在我以为不可能的时候，他复又对上我的视线，酒红的眼里晕染开笑意。
　　\"走吧。我陪你一起。\"
　　\"好啊好啊！\"我听到能出门比什么都高兴，一时忘了和他相处时身份的别扭，兴冲冲地冲向玄关，准备换上鞋就跑。他把书放下，跟在我身后，揉了揉我的头发：\"能出去就这么高兴，和以前还是一点都没变。\"
　　自从苏醒之后，我很少和他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有点局促地假装自己四处在找围巾。
　　他似乎看出来了，倒也不气恼，只是从衣柜里拿出大衣披在我的肩头，又将鲜红色的围巾一圈圈缠在我的脖子上，告诉我外面在下雪，天气很冷。我看着他只穿了件没有系扣的大衣，宽松的版型衬得他越发显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给了他一条围巾。
　　说起来……他不饿吗。
　　我一边用羊皮靴的尖踢着雪，一边偷偷去看他。自从醒来之后他在我旁边寸步不离地守了几日，也被吸了不少的血。后来我的情况稳定下来，枢君又开始为了吸血鬼的事情忙得团团转，脸色一直十分苍白，衬得嘴唇和我身上的围巾一样鲜红，像是快要燃烧起来。我有段时间一直在等他开口，找我吸血，可他却对此事闭口不言。
　　\"在看什么？\"
　　\"唔……在想我们要去哪个书店。\"我面色不改地撒了个谎，故意把脚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我似乎不太认识路。\"
　　\"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想买的书会在哪里。\"
　　咦？我惊讶地看向他，却只收获了一个温柔的笑。这人对我的一切都胸有成竹，有种\"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的感觉。他能预判我的想法，洞悉我的心情——并不完全因为他对人情绪的共感能力。无疑，枢君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行为和想法的人。
　　想到这里，我坏心顿起，故意走慢两步，偷偷从灌木丛上攥了把雪花在手心。
　　\"待会儿要去的书店在……\"他回头看向我的刹那，我瞬间冲上去将手高高扬起，无数雪花在风中迷散。
　　\"Surprise！\"
　　雪花轻盈飞舞不过片刻，可枢君却在我面前怔了很久。我奇怪地看向他时，却只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漩涡。
　　\"对不起……\"做错了事要乖乖道歉。他或许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他呼出一口白气，伸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优姬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用道歉。走吧。待会儿要去的书店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要跟紧我。\"
　　一路上我回想着他那时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只注意到了他眼角仿佛微微泛红。

　　枢君带我来的地方真的很偏僻。在小镇的某个巷尾。四下无人居住，只有那一家书店耸立。虽然能透过落地窗看到一排排的书架，可这个书店并没有名字，也没有招牌，想来很难吸引到顾客。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情心泛滥，才会带我来这里。
　　\"进去吧。\"
　　我看向他，问：\"你不进去吗？\"
　　他望了一下屋檐上的残雪，笑了笑：\"暂时还不想。我在四处转转，你买完书之后让代身叫我吧。\"
　　我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柜台后的人听到动静，诧异地向我看了过来——这说明他也没想到有人会来？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相当英俊的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我看着他金色的头发，湖绿色的眼睛，温柔又有点哀伤的神色，一个名字突然从记忆海底浮潜上岸。
　　\"一条学长。\"我脱口而出，\"没想到店长是你。\"
　　说完我冲他笑了一下。他先是有点狼狈地躲闪了我的眼神，而后为了让自己镇静似的，从柜子里拿出咖啡豆倒进研磨器里，开始做手冲。
　　\"随便坐，优姬。我也没想到你会到我这里来。\"
　　我从善如流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双脚却并拢扭在一起——模模糊糊的记忆告诉我，枢君和一条学长是很好的朋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不愿意同他相见呢？为什么一条学长又是一副不敢看我的样子呢？我托腮看向窗外，依稀还能看到枢君走向巷尾拐弯时飘逸的衣角。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不知道自己的代身是什么。或许，我根本就召唤不出来。
　　\"是……枢带你来的吗？\"一条学长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杯放到我面前，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嗯。\"直觉告诉我这两人心存芥蒂。我装作对咖啡上面的蝴蝶拉花饶有兴趣，指着这个没话找话，\"做得很漂亮。一条学长真是厉害。\"
　　一条学长笑了一下：\"早就已经毕业了，优姬，你可以叫我拓麻。或者……一条也可以。\"
　　\"拓麻。\"我并不觉得这个称呼哪里奇怪，毕竟我也是这样称呼英的。他们在我心里，都是枢君无可替代的友人，也是我的友人。
　　\"那么，优姬今天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呢？\"他随手拿起一张餐巾，开始折千纸鹤。
　　\"其实真的是想来买书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让我猜猜……\"他眯起绿色的眼睛时，像极了温和无害的狐狸，\"不会是《破晓》三部曲吧？这个最近可是大卖的吸血鬼系列。\"
　　\"真是厉害啊，拓麻，没想到你真的能猜到。\"我惊叹不已，喝了一口热烘烘的咖啡，是哥斯达黎加的味道，\"不过店长既然是你，或许我不该只是买两本书就走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同我讲讲那场关于黄梨之死的宴会的后续吗？\"
　　听到这里，拓麻原本挂在嘴角云淡风轻的笑意陡然收敛了：\"你……\"
　　\"我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故意夸张地捂脸，\"拜托，你肯定知道枢君那人的性子，我不好意思同他问，他一个字都不会主动同我说的。\"
　　一条起身，绕过柜台给我拿了一套《破晓》的新书，还从书架的内层掏出了一个灰扑扑的日记本递到我面前。
　　\"你看吧。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带给枢。\"他轻声说，起身重新走到柜台的后面。
　　\"若要我开口，我会感到羞愧。\"

　　2008 年 11 月 5 日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却被人救了回来。
　　那人让我当她的奴仆。她是个纯血种，是白鹭家的人。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爷爷，暂时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回到枢的身边，姑且还完这段人情吧。
　　2008 年 12 月 13 日
　　白鹭更大人对我十分温柔。这让我偶尔想念枢时，会有些罪恶感油然而生。但他和更对我而言不同，他不是我的主人，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朋友。我甘愿为他而死。
　　更大人在试探我对她的忠心，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她似乎要让我去做什么复杂的事。
　　2009 年 1 月 3 日
　　今年的新年只有我和更大人两人度过。
　　白鹭家也只剩下了她一个。我们一起简单吃了个年夜饭。更大人喝的是采集而来的新鲜的人血，我喝的是血液锭剂，被嘲笑是个老顽固。但是我们隔着长桌遥遥地望向对方时，除了密不透风的礼仪和优雅，就是偌大饭厅里寂寂回荡的无声孤独。
　　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我也是。
　　我有些想念蓝堂吵吵闹闹的样子了。他被我和枢逗起来就像一只忽大忽小的河豚，十分可爱。

　　……
　　我快速翻看着一条的日记。这其中有很多他面对回忆温柔的措辞。我深知这样的隐秘本是不该轻易向常人展示的。
　　直到翻到某一条时，我突然停了下来。

　　2018 年 3 月 13 日
　　更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她的未婚夫黄梨。她告诉我她也邀请了枢和优姬，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过去。
　　我拒绝了。我没想到我十年间同她始终牵扯在一起，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又像是某种怜悯与同情编织出了一个结，拴在了我二人的中间。
　　但那天晚上我还是远远地望了一眼舞池中央的枢和优姬。他们和我记忆中的并无多大分别，甚至比起那时更加幸福轻松。我看到优姬故意偏头和锥生家的人说话，却不理一旁等着的枢。我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笑了起来。
　　\"真的不下去打个招呼吗？\"更的声音猛地从背后传来。
　　我摇了摇头，向她伸出了臂弯，她揽住我，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面庞，是冰冷的温度。
　　\"好孩子。\"她轻声说，\"现在是狩猎的时间了。\"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夫。
　　那时我站在门外，望着走廊尽头的黑暗，时空仿佛在那个尽头开始发生扭曲。
　　2018 年 10 月 16 日
　　我一直不知道更到底想做什么。她似乎一直忌惮着枢和优姬，但是随着黄梨的死和她力量的增强，她终于挣脱了那层禁锢。她开始对一无所知的人类少女下手，将她们变成 Level E，变成自己的军队。对于其他的吸血鬼，她控制了血液锭剂的药厂，将自己的血液混了进去，让他们不自觉地听命于她。
　　这中间闹出了很大的麻烦。我只好硬着头皮一点点解决，有的解决不了，就成了日后人类与吸血鬼发生激烈冲突的伏笔。
　　掺有更的血液的新型血液锭剂被制作出来的那天，她捧着一手药片，穿得像个少女，蹦蹦跳跳来到我面前。
　　\"拓麻。\"她柔声说，\"喝了这个。\"
　　我动了动嘴唇，没有拒绝。
　　但我当时想告诉她的是，她完全不用做这个，我也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所有事。
　　想到这是对朋友的背叛，我时常在清晨紧咬牙关蜷缩身体，内心充满了痛苦。
　　但更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可怜的女孩。
　　她的每一次离经叛道，不择手段，都是向世界的呼救。
　　可能只有我的纵容构成了罪。
　　2019 年 2 月 22 日
　　恐怕在漫长的生命迎来终结时，我都不会忘了这一天。
　　枢是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抱起了熔炉前虚弱的女孩。
　　更的结晶散在我的脚边。我呆站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他在我眼前闭上了眼，獠牙紧咬着嘴唇，内心翻腾着巨大的痛苦。
　　我也闭上了眼。
　　我原本以为他会杀死我，他会杀死任何人，给他心爱的女孩陪葬。
　　可他只是抱着优姬孤身一人离开了。
　　正如他曾孤身一人地来到这世间。
　　……

　　我合上日记本，窗外又开始飘细密的雪花。
　　我脑海中浮现出记忆里和枢胆怯的，试探的，大胆的交往的片段，想象着零、英和拓麻口中我们两人斗嘴却又甜蜜的样子。那些记忆与我而言，像是弥漫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始终看不真切。我在苏醒后看了许多和记忆有关的心理学专著，但始终不能理解自己此时的境况。失去了记忆的我，仍然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与爱，他们不会因为我的记忆存在与否对我改变态度，这是我的幸运所在。
　　可我自身的意义，我却无法产生发自心底的认同。
　　我起身，同拓麻道别。掳走了许多本他送我的书，却没有带走那个日记本。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门时，枢正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待着。
　　他或许一直都无法从心里原谅拓麻，可他一直也是他信赖的朋友。
　　\"没什么。\"我摇摇头，笑着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该烦恼怎么去找你。\"
　　\"我好像不能召唤出自己的代身了。\"
　　枢略一皱眉，转而又是那副温柔的样子，牵起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片段。

　　在阳光晴好，盛开着蔷薇的小屋前，他也曾这样牵着我的手，低声地说：
　　\"优姬，我希望我们……\"
　　那时他的神色像是神布告一般神圣，却又像信徒般坚定。

　　我停住脚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踮脚吻上了他的脖颈，转而又吻上了他的唇角。略微干涩的嘴角破了一个小口，血液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向枢的嗅觉和味觉系统。我感觉到了他瞬间紧绷的身体，像是收到了某种鼓励，进一步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环抱住我，我们两人像是两个笨拙的舞者，踏着有点凌乱的步伐，一路拐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我抬起头，看到他蕴藏着无限忧伤的眼眸，此刻却散发着吸血鬼特有的红光，那是猛兽进食的征兆。而我是那心甘情愿的猎物。靠着墙壁，心脏咚咚狂跳，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我要看他自神坛跌落，我要击碎他运筹帷幄的外壳，我们要成为彼此的所有物。
　　他的獠牙落了下来。
　　我们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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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集算是高能了……吧
优姬的记忆会慢慢恢复的，大家不要担心嗝
【目前的设定在于优姬吸血获得的记忆不完整，所以很多她曾经和枢相处的小细节并不清楚。】
【从这里开始，玖兰枢穿着他之前不会穿的温和着装，会想起往事不自觉地感伤，他因为曾经的爱早已从波澜不惊的神坛跌落，麻木的心重新跳动，成为了一个喜怒哀乐都会有所表现的人。】
【从这里开始，他或许不太像刻板印象里的那个玖兰枢了，也希望你们能够喜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