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不到的钥匙和不值得爱的人》锦婵

3、我爱你

　　戈薇下了出租车，撩一撩裙摆，绵密的细沙从脚踝擦过，在清冷的风里有颗粒般的质感，小腿从开叉长裙里面露出一截，上半身一直到膝盖都包裹在黑色大衣里面，戈薇穿着高跟鞋在公寓大厦下面踌躇良久，抬头望向隐没在夜空里的楼层，跺跺脚，进了旋转玻璃门。
　　大堂里面灯火辉煌，明亮的灯光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反射一次，映得整个大堂好像没有一个角落是有阴影的，戈薇攥紧手中的钥匙，脸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眼角搜寻着电梯的位置。
　　很好找。
　　虽然戈薇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在柱子后面的空间里找到了。
　　电梯里人有几个，大家都穿着得体的衣服，站在按键旁边的男士用眼神询问，“几楼？”
　　戈薇在心里庆幸自己没穿着旧得起球的毛衣过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二十七，谢谢。”
　　男人在按键上按了一下，17这个数字跟其他几个一样变成红色，电梯门合拢，在各人的沉默中缓缓上升。

　　那个叫林的男人已经把这把钥匙给戈薇了很长时间了，给钥匙的时候他说戈薇可以随时来，可以打电话，也可以不打。
　　他说，“我的家是我心里最后的角落，我不知道怎么取信与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
　　戈薇从电梯里出来，外面是一条长廊，戈薇找到对应的房间号，把钥匙插进去，统一漆成金色的门应声而开。
　　戈薇把钥匙拔下来，放进手提袋，借着走廊上的光往屋里看了一眼，屋子里很空，不太有生活的痕迹，戈薇在墙壁上找到开关，打开灯，关上了门。

　　一个人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的经历估计很少人有过，戈薇不清楚他在不在家，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
　　大门的隔音效果不错，戈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流水声，她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几步，看见一扇半开着的门，戈薇咽了一口口水，没用太大的声音，问，“你在家么？”
　　流水声忽然停了一下，像是错觉，接着又哗啦啦响了起来，然后又突然断了，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传来，“戈薇？”
　　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戈薇忽然记起他手掌的温度，把高跟鞋踢掉，赤脚又往那边走了几步，轻声道，“是我。”
　　男人好像往门这边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戈薇，你终于来了，我在洗澡，你自己坐。”

　　戈薇往后退了几步，把手提包放在沙发腿边的地毯上，并着双腿坐在了灰色的布艺沙发上。
　　男人很快从浴室里出来，腰间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搭在颈肩的头发一直在往下淌水，他站在浴室门口看了戈薇一眼，有点像知道爸妈给自己买了玩具的小孩，忍不住快点看一眼那样，他说，“当你自己家，我先去换衣服，别拘束。”
　　戈薇揪了揪自己的裙子，相对于看见男人的身体来说，这个陌生的地方，让她紧张得多。
　　男人穿了一条长裤，上身裸着，在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就走到了戈薇旁边，单膝下跪，吻了一下戈薇的手背。
　　“怎么忽然来了？”
　　戈薇摸了摸男人湿漉漉的头发，开始有点放松了下来，“想来，就来了。”

　　认识这个男人，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戈薇已经不太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了。
　　好像是在她十五六岁的某一个周末，她坐在一棵树上画画，铅笔突然从手中滑落，掉在了从树下经过的男人身上，男人抬起头来看她，就这样认识了。
　　戈薇不知道男人本来要去做什么，只记得他在树下坐了一下午，看她画画。
　　“饿了没？要不要吃饭？”
　　男人把头发擦了几下，等它不滴水就算了，然后用手背贴了一下戈薇的脸颊，好像在试温度。
　　“吃过了。”戈薇说。
　　“哦。”

　　然后两个人就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男人搔了搔头发，说，“要不要我带你看看我的家，你熟悉熟悉？”
　　戈薇抿了一下嘴唇，点点头，好。
　　男人说要带戈薇看看他的家，其实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有点局促，像个木偶人一样，推开卧室的门，说，“这是卧室，”再推开书房的门，说，“这是书房。”
　　戈薇把长发从大衣里面掏出来，看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肩膀，有点开心。

　　“啊，忘记了！你热不热？还是冷？我开空调。”
　　戈薇想抓男人的衣角，奈何男人没穿上衣，只好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手腕，“我不冷，也不热。”
　　男人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跟戈薇之间有一拳之隔，谁也没有去开电视。
　　客厅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沙发前面铺着长毛地毯，男人跟戈薇一样赤脚踩在上面，他问，“你等下还回去吗？还是在这睡？”
　　戈薇坐在沙发上，两只脚像蹚水那样交错摆动了几下，眼神闪烁，“你想呢？”
　　男人抓了抓头发，“你要回去，我就送你，你要留下，自己睡也行，和我睡也行。”

　　“我想喝水。”
　　“哦，好，我这就去倒！”男人起身进了厨房。

　　戈薇从长毛地毯上踩过，进了收拾得很整齐的卧室，躲在卧室门后面把大衣跟裙子脱下来，钻进了被窝。
　　“戈薇？”
　　男人疑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戈薇从又软又厚的床榻里面露出头，答应了一声，“我在这。”
　　男人在卧室门口停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打开了灯，看着窝在大床上像小动物一样的戈薇，问，“你跟我睡？还是自己睡？”
　　戈薇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一下，把下巴露出来，指指床头柜示意男人把杯子放在上面，然后说，“跟你睡。”

　　林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去关了客厅的灯，又关了卧室的灯，上床把戈薇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