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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计划泄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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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西昆道:“我半路跳车逃跑,摔了头,在山道上走了两天,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儿。”说着,他紧紧一闭眼睛,拿拳头捶打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
气恼道,“我这记忆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的!要是留了后遗症,我绝饶不了她!等我回去,我一定要跟我爸爸和我外公说,让他们给我报仇!”
楚佑心道,本来只是没了娘,一旦有了后妈,恐怕就连爹都没了。
楚佑和冯西昆说话,小秦在旁边听着,并不想插嘴。
他喜欢看楚佑,喜欢听楚佑说话。楚佑那样好看,楚佑的声音也那样好听,楚佑什么都是好的。他只要看着,听着就好了。沈老师说楚佑是个顶顶聪明的,他非常同意。而他这么笨,一旦他和楚佑接上话了,他怕楚佑知道他的愚笨,就看不上他了。
楚佑肯进他屋子,他心里头暗暗欢喜,然而他家徒四壁,又难免要自惭形秽,惴惴不安起来。
小秦的一切感受,素来的宏观空泛。
这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少年人,这时候并不知道,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正在他的灵魂中悄悄酝酿。
他喜欢楚佑,但那心思朦朦胧胧的,他自己是不明白的。
清晨第一声鸡鸣,楚佑的生物钟准时敲响。
他翻坐起身时,在地板床褥睡了一夜的冯西昆,还抱着棉被蜷成一团。冯西昆已经换上小秦的衣服,瞧着有些不伦不类,像个落难的王子。
洗漱用品都备在床头木桌上,楚佑对着那洗漱杯沉默了半晌,还是将就用了。他不嫌脏,只是怕有口水。
环顾四周一圈,墙体剥落,电线裸*露在外,水管锈迹斑斑,破旧的桌子上,还搁着一块皱巴巴的硬纸板,楚佑走近前去看,就见上边用铅笔画了一面键盘。
楚佑心里暗道,以后他有钱了,一定要给小秦买些好东西,以报答今夜收留之恩。
红绿桃花被褥散发的霉味,煤炭在土屋捂出的烦闷,还有各种不知来历的气味,混杂搅和着,在鼻尖缭绕了一夜,乍然走出门,令人只觉空气格外清爽,浑身舒畅。
出了院子,就见小秦背对他坐在小凳子上编竹筐。
楚佑站在石门槛上,举目四望,没有看到白孝臣的身影,他寻思道,恐怕自己先前是误会了小秦,这傻孩子并不是白孝臣的卧底。
楚佑随手拉了个小凳子,坐到小秦对面。
小秦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编竹筐。楚佑也没在意,自个儿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半晌,他对小秦道:“你这手艺真好。”
小秦动作一顿,抬头看楚佑,好像很震惊。
楚佑问道:“你奶奶呢?”
小秦老实道:“她下地去了。”他奶奶是个菜农。
楚佑忽然把话题又兜了回来:“别的你会编吗?”
小秦点了点头。还别说,这竹片藤条的,他从小玩到大。他做的竹筐,装米不漏。
楚佑微微一笑:“那你给我编个枕头呗!用藤条编,里头要塞决明子!”
小秦低声道:“好。”
楚佑高兴起来,抬手摸摸小秦的脑袋,逗弄猫狗似的笑道:“小秦,你对我好,我是很喜欢你的!”
小秦点了点头,这次,他的脸上有了笑模样。
白孝臣从沈家出来的时候,脸上那团阴云就没散过。
他回到自己屋里,一边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擦药酒,一边暗暗琢磨他那点见不得人的恋爱苦恼。
昨晚不觉得的疼,这会儿可真是疼得他五官移位。
可更疼的是他的心!
——楚佑就没想留在平安县,和他做对长久夫妻!楚佑一心就是离开平安县,离开他白孝臣!一旦他考上大学,他一转身就要跑个无影无踪!
当他从沈鸣宇的婆娘嘴里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他那心啊,真是拨凉透顶!
这些话,都是楚佑和沈鸣宇亲口说的!他们师生二人早已结了同盟,背着他谋划了这么一个惊天大阴谋!
难怪小兔崽子昨夜下手那样狠,可见心里是没有他的。
这样一想,白孝臣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今年满打满算,也就26岁。薄情寡义地浪荡了26年,感情上的热情全奉献给了一个楚佑。别人都说他阴险狡诈,最是唯利是图。可他对楚佑没做过假啊!自从见了楚佑,他便收了心,对别人是看也不看一眼,要是哪个小不要脸的硬要往他跟前凑,他非得气个怒发冲冠不可,活像贞洁烈女遭了玷污。他是彻底地清心寡欲了,就等着楚佑长大!
他勤勉上进,他养家顾家,他对楚佑一心一意,掏心掏肺,可楚佑看他,还不如那个废物沈鸣宇!
白孝臣越想越伤心,伤心得他一时钻进牛角尖,差点就把那瓶外敷的药酒给内服了。
就在他大白天的不去工地巡视,单就待在家里自怨自艾的时候,外间大门咔嚓一响,却是楚佑回来了。
——楚佑不得不回来。他在小秦家磨蹭半天,到底是坐不住。他没有旷课的前科,在他的世界里,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的书包课本还在白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见白孝臣。
结果他甫一进门,白孝臣劈头盖脸就吼道:“你一晚上跑哪去了!”
白孝臣一大早在楚佑房门口醒来,到处找不着人,没在房间,没在学校,没在沈鸣宇家,他的楚佑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去处?
楚佑在玄关站定了,俊脸绷紧了。
“睡大街。”楚佑道。
他不能把小秦供出来,否则以后,他就连这点去处都没有了。
白孝臣太阳穴一跳:“大冷的天,你好好的被窝不去睡,跑去睡大街?!”
楚佑道:“这难道不是你逼的我吗!”
白孝臣跳下沙发,虎着脸走近前,一把将楚佑搂紧了,两手在楚佑的后背跟手臂间摩挲一通。
摸了一手暖和,他心下稍安,这才咬牙切齿地骂道:“是,是我撒酒疯,有错在先,你尽管打我骂我,我也甘愿受着!你要是不乐意和我这酒鬼待一处,你就把我拧出去,我去睡大街!可你这叫什么?一晚上不回家,也不留个口信,你简直是目无王法,目无尊长,目中无人,目空一切!……你是要气死我吗!”
楚佑听他一着急就乱用成语,只觉又无奈又好笑。
挣开白孝臣那暖烘烘的怀抱,楚佑冷声道:“我怎样是我的事,你不是我的长辈,管不到我这里!”
白孝臣气得要发笑:“好好好,还不给我管了!真是翅膀硬了,想飞了嘛!人跑了,还知道要故布疑阵,锁了房门,害得我在门口一通好等!”
他在房门口告罪讨饶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爬了窗,才知道屋里早已人去楼空,自己是被楚佑耍了。
楚佑肯定是趁他半夜睡着,偷偷溜出去的,出门时还顺手带上锁!
好狡猾的坏小子!
可楚佑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在外头遇到什么意外,他却来不及去找他,这可怎么办!
白孝臣压根没想过,楚佑可能不是走的正门,也可能是翻的围墙。
白孝臣喟叹一声,语调几乎带了哀求:“宝贝儿,这些年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你都看不到吗?”
18岁的楚佑,那心还是血肉长的,还没到铁水浇灌的硬度。听闻白孝臣此言,他也刹那地软了心肠。
楚佑放缓了声音:“白叔,你对我好,我都记着。只要你收了那份心思,我以后给你当子侄,我给你养老送终,我一辈子孝顺你!”
他那语调虽然和缓,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白孝臣微微怔忪,片刻才扯起嘴角,自嘲似的道:“像我们这种人,以后都要不得好死的,要什么养老送终呢?再说,我心里对你存了念想,哪有咱们这样的父子!”
楚佑骤然烦躁起来。他对白孝臣素来是缺乏耐心的。
“那就算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我得去学校了!”
楚佑推开白孝臣,回房间拿了书包,雷厉风行地往外走。
白孝臣见他走得旁若无人,对自己一脸伤势视若无睹,一颗心登时都要破碎。
他冲上去,拽住楚佑的胳膊,那话几乎要问到楚佑脸上去。
“楚佑,原来你想考的不是C南大学,而是国联军X?你读书,就是为了摆脱我,是不是?”
他那目光直勾勾的,像要一直望进楚佑心底。
楚佑的心急促一跳,暗道不好。
白孝臣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计划?
这件事他只和沈鸣宇说过!
白孝臣一定会设法阻挠他的!
楚佑内心疾风骤雨,然而面上不露声色。不躲不闪地迎上白孝臣,他不以为然道:“为了你?白孝臣,你觉得你有这么大的脸吗?”
读书当然是为了上进,为了改变命运。摆脱白孝臣,那只是顺带的。
当然,人们有时候也会为了附赠,而去购买一件商品。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辈子跟我相好?”白孝臣道。
楚佑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楚佑也知道,这会儿应该以稳住白孝臣为先,要虚与委蛇,慢慢图谋,大计方才能成。可他心底憋着一股傲气,这傲气乃是书生意气,全靠一根傲骨在支撑。他是连一句好听的谎话都不肯扯的。
白孝臣在楚佑的无动于衷中,终于确认了答案。
他的目光慢慢拧紧,发狠,最终沉淀出狰狞的厉色。
事到如今,他倒反而笑起来了。
“好,国联军X,这个学校就很好!离得够远,你一进去,就再也不必见我,等读完出来了,更好,咱们就是官匪的关系,直接水火不容了!好得很哇!”他一边微笑点头,一边怨毒地赌咒道,“可是,宝贝儿,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摆脱不了我!这辈子都别想!你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