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室》墨青丫

11、第十一章

　　上林苑的大昭宫人这段时日都感气氛压抑，自上回天子驾临，许公公还对当日事下封口令后，他们就一个激灵开始日夜谨慎做事，生恐一个万一被牵扯进什么祸事，那才叫冤枉。

　　只他们也很好奇，天子和九公主之前发生了何事，自那日后，九公主身边便多了两名大昭女卫，同楚朝一个力气大的侍女一起，轮番守在公主身边片刻不离。

　　温渺渺就连去个茅厕都有人守着，虽这是她自找来的，可心头的郁闷可想而知，手里瞅着慕梨花送来的邀请帖，更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不知道慕梨花又要使什么幺蛾子，但也懒怠去想，没有看清楚请帖中的具体因由便扔在了一边，没料慕梨花亲自找上了门，后头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正是投壶宴那日，慕明晰要她教授投壶技艺的小千金，右相家十二岁的小孙女赵浅。

　　生的白嫩秀美，穿了身男孩儿的青绿长褂，还似模似样扎了个男娃的白色发髻方巾，背着手装老成进殿那一刻，便让温渺渺忍俊不禁，帕子掩上了红唇偷笑。

　　赵浅男装出门被人笑惯了，可唯独九公主笑她，她就不依，噘着嘴也不认生，老远就朝端坐首位的温渺渺拱了拱手说，“浅浅得知公主也喜着男装出门子的，怎的也跟别人一般笑我。”

　　温渺渺对她拱手行礼更觉可爱，欢喜的连连朝她挥手，“哪里是笑你了，快过来说话！”

　　赵浅也不推脱，上前就一屁股落在温渺渺的椅上，憨态可掬、笑眼咪咪瞅着温渺渺说，“上回得见，我就觉着九公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今儿再近了瞅，更是确定无疑了。

　　温渺渺闻言哈哈大笑，这言语这神态，竟颇有些当年她男装出宫调戏美女的影子，她真要怀疑赵浅才是她的亲生妹妹，柔声笑问她，“你怎的知道本宫喜男装出门？”

　　赵浅眨巴眨巴丹凤眼，无辜说道，“天子说的啊！”

　　温渺渺顿就面色一僵，片刻微笑着点头，也没兴致去问天子是怎么说的，在哪说的，就势去望自进殿后，就静立一边笑看她和赵浅相谈的慕梨花。

　　见她的眼神瞅来，慕梨花福身行礼，“请姐姐恕妹妹不请自来之罪！”

　　赵浅一旁插嘴，“九公主，我是得了天子吩咐来此陪公主解闷的，非不请自到。”

　　温渺渺这才知道两人不是相携，而是撞到了一起，是慕梨花自个要自贬身份，她也乐意合着一起装糊涂，便也没起身回礼，笑着点头请了慕梨花就座，吩咐侍女上茶。

　　两人间气氛实在尴尬，好在赵浅嘴皮子是个利索的，吧嗒吧嗒就将慕梨花的来意挑明了，“九公主，明贤公主也是恐你初来大昭人生地不熟的，宅在府里闷的很，便要邀你同去蔺园的桂花林耍耍，且那还有个鸟园子，不少珍奇鸟兽可供赏玩。”

　　温渺渺心中暗道，那园子里会否突然蹦出条蛇来咬她一口都未可知，但面上微笑颔首，对慕梨花说，“多谢明贤公主美意，我身子不适，这几日便打算闭门不出、养养身子，免得误了中秋夜宴朝贺天子，那就了不得了。”

　　慕梨花听了笑意渐淡，不过也没有强求，嗯了一声便默默低头喝着花茶，只听赵浅又道，“公主身子不适，一定要请太医院判来瞧瞧，他可是大昭闻名的妇科圣手！”

　　温渺渺摸着赵浅的头笑而不语，年渝六十，白眉长须的太医院判，前两日便已来过，恭敬禀说是奉天子之命前来请诊。

　　到底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一把脉便道出她几年来的妇人隐痛，又闻知她怕苦不耐烦喝药，还不辞辛苦亲手将药方子制成加了蜂蜜甘草的药丸子送了来，千叮万嘱需日日三回准时服用，便可保她三月之后，身子骨安康如初。

　　细究想来，如不是惊梦示警，慕明晰为了要她心甘情愿入宫，花在她身上的种种心思和礼遇，真会令傻傻的她以为对方或许有几分真心。

　　想来做了天子为达目的，表达真心也就不值钱了！

　　温渺渺深深感到人心易变，更觉三年间仍为旧日情事纠结的她是天下第一蠢公主。

　　中秋宫宴至，她已没有了半点犹疑！

　　李嬷嬷和秦珠珠苦口婆心都劝不住，温渺渺此次进宫执意要做大昭女人的打扮，在尚衣局送来的裙衫、钗饰中挑来拣去，最后吩咐秦珠珠给她梳一头青丝尽挽的凌云髻。

　　发髻中央簪耀眼的八宝翡翠菊花金钗，髻间藏着的簪花东珠均有龙眼大小，光泽透亮竟还泛粉红光晕，衬得她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她执意要穿的这条淡绿百蝶穿花云缎裙，除裙衫上绣素金色百蝶，衣袖、襟前、袍角还已宝石点缀成边，着实奢美华贵，而细腰以紫烟纱为带，更显不盈一握。

　　但此裙最得温渺渺喜爱的是它长及曳地、紧缚身线，显她□□曼妙、翘臀圆润，且衣襟下摆隐隐侧开，可若隐若现她一双滚圆紧致的美腿……

　　李嬷嬷紧皱双眉瞅着露了整个玉颈和大半香肩的九公主，听不进她的劝，话便开始重了些许，“公主，这条裙过于招摇，若是私下和天子见面正是合适，可若是公众场合，嬷嬷担心会招来不必要的恶言。”

　　温渺渺浑不在意，“嬷嬷多虑，若还在楚朝，定是又会道本宫淫逸之类，可大昭民风开放，如此一穿实属正常！”

　　“可公主是楚国公主，天子定也不会喜见公主……”

　　“嬷嬷，天子已是大昭的天子，他的宠妃可都是大昭女人，本宫回楚无望，也得早日清醒，入乡随俗不是！”

　　李嬷嬷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上回天子走后，九公主的心思她便有些看不透，公主行事素来有些出人意料，可除了捉天子做面首一事意气荒唐了外，其他都很知分寸。

　　可现在所为实在有失一国公主的体统，如此一身招摇暴露，且还是在大昭朝堂重臣和外邦来使皆在的中秋宴上，想来都知会招来非议。

　　她不知温渺渺要的便是这些非议，她脑子笨，想的法子也笨，她以为，一个在楚都就有淫逸名声的公主，得大昭天子施恩纳为妃子，可她却不收敛恶性反倒招摇现世，大昭朝堂可会出现什么声音。

　　天子的家事可也是国事……

　　她的计划进宫便夭折，大昭中秋国宴，万邦来使需得在配殿等待唱名，方能进入大殿呈上贡品朝贺。

　　楚国一向是排在前列，可今儿个却挪去了最末一位，只因大昭一位宫人笨手笨脚，上茶时湿了九公主的披风，也打湿了披风下的裙衫。

　　国宴朝贺怎能殿前失仪，温渺渺只能选择赶紧换衣，亏得大昭国宴引领太监极为醒目，换了使团朝贺的顺序还道九公主莫急，又吩咐了一位热情的宫女领着九公主寻了无人房间。

　　温渺渺照例准备的另一套裙衫虽也是大昭款式，相比身上这条便中规中矩多了，她那会怎会想到真会要换衣，便随手指了一条嬷嬷定不会在反对的素雅白裙。

　　现在穿上对镜照照很不满意，白裙底绣金纹虽也奢美华贵，虽也显她身子婀娜，但高领将身子包的严严实实，连颈子都未露一点，莫说显她妖艳，只反显她清丽。

　　可事已至此也没法子，她抿着嘴闷闷不乐入了大殿，大殿烛火通明，富丽堂皇，四条雕着金色蟠龙的红色大柱正中的殿台上，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黑底红纹的十二章天子大服，威严赫赫龙威逼人端坐金銮宝座。

　　温渺渺抬头仰望，只觉自个渺小，心头竟油然生出一股子苍凉之感，她和他，如今差的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她勉强维持着微笑同张大人一起向天子进朝贺之言，又恭敬呈上贡礼。

　　从头至尾她都垂着眼睫，未再向殿台宝座望过一眼，其中有那男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龙威使她极度不适的原因，也因她不愿再见天子宝座的左右两侧，坐着前来与朝臣同贺中秋的德妃、丽妃两大美妃。

　　她们身着一蓝一粉宫妃大服，头戴镶珠嵌玉的宝石妃冠，宝相庄严贵气逼人，温渺渺承认，她酸了！

　　酸的她没兴趣去理会天子和宴上各国官员之间甜蜜的政治会晤，只埋头一边悄悄喝了一盅又一盅果酒。

　　如此场合嬷嬷和珠珠没有资格入内，没了人一旁唠叨，她其实是想直接喝清酒的，没料侍奉她的大昭宫人，笑的挺好看也很温柔可就是摇头说没有清酒！

　　没有清酒，果酒也成，慢慢酒意上了些脑，她心情舒畅些许才抬头去瞧瞧大昭三公重臣都是何方神圣。

　　她父王告诉她，大昭朝堂的三公之首大司马启光大将军，军权在握和大昭天子素来有些不对付，三公之二的大昭丞相，座下门生遍布朝堂，是助当今天子回国登基的一等功臣。

　　至于三公最后一位大司空也就是楚朝的御史大夫老辣圆滑，行事看似极为讲究公正，实则墙头草一个。

　　温渺渺是没什么政治觉悟的公主，瞅了又瞅也没觉出那三个严肃的老头，能有何三头六臂，倒不如全副心神去欣赏宫舞。

　　等她两眼发直欣赏完肚皮、胳膊白花花一片的大昭宫舞《月夜霓裳曲》后，一股子胆气冲天，出了席桌朝天子盈盈褔身，妩媚笑说，“臣女有一舞愿献与陛下赏看，请陛下恩准！”

　　她所请在大昭朝臣眼里合情合理，昭楚联盟采金，联姻对象天子虽定了这九公主，但谁也不知会否生变，九公主献舞争宠自是女人私心。

　　可即便是少数几个清楚九公主昔日状举的重臣，看到的九公主此刻是美貌清丽，进退雍容，哪里知道天子闻言便头疼欲裂。

　　只给她上果酒，这女人竟还是喝醉了！

　　醉酒的女人千千万，唯独九公主的醉酒很是不同，表面上看，她吐词清晰面色如常，只是做出的事来会让你惊出冷汗。

　　明晰帝只要一想起那一回女人醉酒之后，在他面前击鼓唱跳，还要喊热脱了衣衫四窜的场景，便怎么也不敢说出一个准字。

　　可他又不能驳了女人的颜面，只得倾身上前，柔声笑问，“朕对楚国盛行的双人舞倒是很感兴趣，不知九公主准备的祭月舞可是双人祭舞，张大人？”

　　张大人早在公主出去求献舞那刻便暗道不妙，九公主若说献舞必是击鼓舞，所谓熟能生巧，虽谈不上舞姿绝美，但也英姿飒爽，且鼓点颇能激励人心，但击鼓舞怎适宜中秋圆夜。

　　听到天子一声暗示，他赶紧出席圆话，“公主此来轻车简行，故未带舞人配舞，双人献舞，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赏看……”

　　明晰帝本就是等这一句，正要出声，温渺渺再度欢声高呼，“陛下，楚朝双骄舞实则非常简单，臣女也可献，张大人为臣女配舞即可！”

　　张大人年纪已近五十，闻言嘴角直抽，双骄舞其实是楚朝情人舞，他即便是个老男人，也知道若碰触了九公主，宝座上那位怕是会要他人头。

　　好在明晰帝即刻从宝座上起身朗笑，“既然简单，九公主就收了朕这个学生！来，佳节之夜，各位重臣无需拘谨，可上前一起同乐！”

　　天子发话，岂敢不从，三公和一些实上了年纪的朝臣自然不会下场，年轻些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试探着走出了几位，就此大昭的这回中秋国宴开始步入了诡异的画风！

　　张大人豁出一张老脸，和另一楚朝使臣男男相搂，不遗余力的身体力行教授着双骄舞步。

　　舞步简单却令人耳红，大昭朝臣随意学了学，就知道双骄舞无非就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在他们看来，这舞挺妙，但得是回家搂了小妾才有意趣，两个大男人搂着是几个意思！！

　　他们不约而同艳羡的看向紧搂美人在怀的天子，正低头伏在羞怯的双颊红云无法掩藏的九公主耳边轻笑低语。

　　他们哪里知道九公主的酒意已经完全上了脸，而明晰帝摆了副柔情蜜意的姿态，实则在哄着她与他说话，以免她当场给睡过去。

　　然而她果然还是要睡过去的……

　　若是换个场合，明晰帝搂着柔顺的九公主倚靠在他怀中轻舞定当惬意无比，可眼下，他只能递了个眼色给远处一角静立的许公公，朝面露尴尬和惶恐的张大人浑不介意的笑说，“九公主天真烂漫，朕爱之喜之！”

　　张大人心头猛的一松，这可是大昭国宴，九公主当众失仪，而天子却已天真二字定调，这便是摆明了态度，不允许此事被过多追究，九公主名声得保！

　　九公主被大昭宫女扶了下去休息，明晰帝回头笑朝殿台上一直安静的德、丽两妃伸出手臂，“来，朕与两位爱妃也跳一曲双骄舞……”

　　德妃和丽妃双双喜笑颜开，你推我让由谁先入了天子暖怀，好一出后妃姐妹情深，天子见了满意爱怜，朝臣见了赞许颔首，德妃之父大司马和丽妃之父大司空均心照不宣对了个笑眼。

　　又谁知，在方才短短一曲中的两妃心思各异，唯有一点相同的便是对九公主的忌惮升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