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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agneau silencieux 沉默的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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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的光线搁浅在红发少年的分明的骨节上,他手中的书翻了一大半,被沉默镶上窄细的金边。阿不思.邓布利多浅淡的表情沐浴在浮动的黄昏里,模糊且晦涩。
窗外飞鸟远去,稻田般的云层漏下孤独的蝉鸣。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合着欢快的田园牧歌,羊群咩咩地躁动起来,邓布利多安静地又翻了一页。
“阿不思!”他年轻的弟弟牵着他们的小妹妹破门而入,少年不耐烦地说,“你该做饭了!”
“好的,阿不福思。”阿不思.邓布利多轻快地回答,慢慢地阖上书页。
阿利安娜越过阿不福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年长的哥哥的衣袖,“我想吃糖,阿尔。”
谁也不知道在这悠长的戈德里克山谷中优秀的曾霍格沃茨学生会主席兜里每天揣着甜蜜又幼稚的亟待分享的糖果。
阿不思.邓布利多温和地微笑,将精心准备的糖果放在女孩柔软的手心。
“安娜,今天是柠檬雪宝。”
仰视他的是一张犊羊似的纯净的脸。阿利安娜惊喜地眨着眼睛,“谢谢,阿尔,这是我最喜欢的!”
他们的小妹妹哼着小曲回到阿不福思的身边,被阳光打上星星点点光影的鬓发雀跃着,她多像一个正常的小巫师。
青春期的少年撇嘴,推了一把阿不思,“快去吧,别让安娜等久了。”
孩子们痴迷糖果正如热爱虚幻的美梦,邓布利多想,可梦会破碎的,只是时间问题。
阿不思.邓布利多见到他此生唯一的恋人是在一个焦糖色的午后,他中午把煎蛋炒糊了,躺在白瓷碗里的蛋黑到边缘,阿不福思用银匙乒乒乓乓地敲着盘子表示不满,他辛辣地讽刺道,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尖锐,“原来全科拿O的好学生连煎蛋也不会。”
家中最年长的兄长挫败地吃掉那个蛋,明亮的红发像刚刚锅炉下燃烧的焰火,熄灭了。
阿利安娜在饭后无缘无故地发病,他们陪着她,尽管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她的尖叫一声声镌刻在红发少年瘦削的肋骨上,于是他一寸寸地矮下去。
“以后让安娜待在家里吧,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疲惫地望着陷入睡眠的女孩,阿不福思牢牢地握着小妹妹的手,低声反驳,“安娜——安娜她需要阳光,需要青草。”
“可这一周她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邓布利多压低声线,“她的身体经受不住。”
外面豢养的小羊不合时宜地叫起来,阿不福思坐在床沿,怨恨、恼怒地瞪着他的哥哥,“她不是被囚禁的小羔羊,她是我们的妹妹!”
阿利安娜的睡颜安详,呼吸很轻,样子像不会再醒来。
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高大的山毛榉下,用手挡着温热的阳光,从指缝间筛下来的光影斑驳地倒影在他的衬衫上,他闭着眼,享受逃离后寂寞的喘息时刻。
“红头发的!”
他迟疑地抬头。
“我是新来的!”少年恣意地大笑,金发翻滚如耀眼的麦浪。
隔着长长的距离,阿不思.邓布利多也能注意到他清亮的异色眸,明灭万千。
这不是正常的相见。树下的少年蹙眉,他良好的英伦教养让他不动声色地按耐住皮囊里隐隐躁动的渴望,夏日平滑的空气烫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树叶轻晃,一切不可言说
老迈的巴希达·巴沙特女士穿针引线地促成了他们的再遇。
独自捱不过去的年少里,两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一见如故。
“你应该多陪陪安娜,阿不思!”阿不福思在他背后叫着,邓布利多只是纵容他的愧疚在逼仄的角落里疯长,他期待深刻的回音,而不是日复日尖利的哭泣与长久的静默。
他们开启了一段神秘又伟大的研究。关于古老的圣器,关于久远的传说,关于他们辉煌的未来。
格林德沃毫不避讳地告诉他自己被德牧斯特啦开除的原因,“因为一个精彩的实验,”少年的语气透露出满不在乎的傲慢,他抬着下颔,锋芒毕露地指出,“不过那个地方真是无聊透了。”
红发少年默不作声地盯着好友嗡动的唇瓣。
和格林德沃在一起,邓布利多会感觉时间流逝得太快,他们的思想、灵魂激烈地碰在一起,他们同频的心跳被激扬的词句承载成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的长谈,他们相似,仿佛对称的镜像。
那是黄昏的太阳,他们却总当作了黎明的曙光。*
没完没了的虫唱从远处缠绕过来,蓊郁地涨潮。
“阿尔,你走神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愣住了,他看着那对流光溢彩的宝石靠近然后远离。
下一秒,金发少年把他搂入怀中,掌心栖息着薄汗,邓布利多飞快地回吻,浅尝辄止的,仿佛早有预谋,仿佛接吻是他的主意。
格林德沃紧紧地环住邓布利多的腰,乖张的齐肩长发将他围困。
他们相抵的脸颊轻微地发烧。金发少年急切地碰触他的脊背,爱抚的,情谷的,邓布利多放纵自己承接,在滚烫的夏季中涂抹他们年轻的身体。
“阿不思!”
他们像被截停了的火车,格林德沃冷哼,邓布利多还被他抱着。
“安娜迷路了!”阿不福思激动得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两人暧昧的姿势,他重重地跺脚,“我找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她!该死!我不该不带魔杖出门的!”
“愚蠢的山羊就算带了魔杖也不一定会追踪魔法。”格林德沃环腰。
两兄弟都忽略了他这次的嘲讽。
在那空旷的峡谷间,阿不福思大声地呼唤阿利安娜的名字,阿不思.邓布利多焦急地催动魔法,金发少年站在他旁边,夕阳逐渐陷落,天边只剩一抹余红。
他们跟着魔法走进丛林深处,湖泊泛着流金的光,走失的女孩靠着一只小羊,她拍着低头汲水的羊软绵绵的毛发,迷茫地望着他们。
“阿不福思——阿尔——”她温柔地笑起来,“小羊走丢了,我带它回家。”
格林德沃冷眼旁观阿不福思一个箭步冲上去拥抱他们的妹妹,邓布利多轻柔地教导女孩,那个气氛很温存,宛如幸福的一家。
可是夏天就要过去了。
多年以后邓布利多校长在冥想盆里注视这段记忆时,他总记起阿利安娜那个善良的羞怯的笑容,他想起之后的夜晚他被少年描画着眉骨、腰窝,他们亲密地躺在草坪上倾听森林里被风拖长的蝉声。
“盖尔,我们该回去了,天快亮了。”
格林德沃攥着他的手,“别急,我们看一场日出。”
“阿尔,你的家人——他们很麻烦,他们在空耗你的才华。”金发少年玩着邓布利多鲜亮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接着说,“我不希望我们的事业被他们牵绊。”
邓布利多轻轻地起身,“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爱他们,盖尔。”
格林德沃不置可否地把少年捞回他的怀抱里,“阿尔,你说的,为了更大的利益。”
霍格沃茨史上最有才华的毕业生沉默了。
他咀嚼着恋人话语的含义,他知道分歧所在,可他还是沉默。
他天花般的爱恋使他缄口。
月光将他们的脖颈镀上洁白的光,无比神圣。
即便那时,他们还相信永远。
老校长回忆着阿不福思在那个夏天养过的小羊,他们最爱的那只小羊的迷失埋葬了那一整段往事。
她甚至没有哭泣。
和金发少年相扣过的手,之后红发少年都在黑夜里独自合十。*
最后邓布利多拖着那柄救赎的十字架,银色的长发一如新生的羔羊的毛发,缄默地独自献祭那暮色里漫长的虫吟。
*雨果
*徐志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