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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染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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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就想不明白了啊,明明校史有近100年的记载,可是从来没听过从我们这儿算起,两届往上任何人的任何消息,这也算是校园奇闻之一了。”
“确实奇怪。”星辰默默吃掉最后一口饭,“但关你什么事?”
“你难道不觉得这背后一定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吗?”杨敏激动地放下手中刀叉,在餐盘上发出响亮的‘哐当’声,“那种……血腥的、暴力的、悬疑的……”
“你小说看多了。”
“……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杨敏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位钢铁笔直学姐的品味不置可否,“对了,媛媛她们现在要去找老罗,你去不?”
“不去。”星辰顺手收拾杨敏面前的餐盘,“理念不合,跟那老家伙没什么好谈的。”
“不是吧学姐?那么小心眼?”
把餐盘放到回收处,星辰从杨敏手中接过自己的单肩包,“不是,我得去找我妹。”
“哪个妹?阿三?阿四?还是小五?”
星辰在家中排行第二,下有三个妹妹。说到此,不得不惊叹于父母的“积极运动”,成功争取六年抱伍,除了正式踏入社会的大小姐,四姐妹恰恰都在同一所学院就读。
星辰学医,大四生;阿三化学系大三生;阿四烹饪系大二;小五也学医,不过主修牙科,妥妥的X大大一新生。
“都得去。母上大人有令,奉旨回家。”
“唔,那好吧。我先走了?”
“嗯。”星辰拍拍杨敏的脑袋,“再见。”
杨敏笑着跟星辰挥了挥手,脚步在出了食堂大门后倏地一顿,又折返回来。
星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心悸。”杨敏扯了扯嘴角,“学姐你……注意安全。”
星辰嗤笑一声,觉得迷恋玄学的学妹纯粹是虚火内生,扰乱心神。
“知道了。”
(二)
星辰在二号教学楼绕来绕去,每经过一间科室都仔细往里扫视,终于在扫过第7间时,发现自家四妹的身影。
星昕拿起桌上的课本,甫一踏出门口,就看见倚在墙边的星辰。
“阿二?”
“哎宝贝,妈让我们今天放学后回家吃饭。我开车。”
“妈咪有什么事吗?”
星辰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便拎着星昕去找剩下两只。
就在快到化学楼时,正巧与本该在礼堂安静聆听新生讲座的星莞打了个照面。
“阿四,阿二。”
“你怎么在这?翘掉讲座了?”星昕略带诧异地看着眼前人。
“没,领讲老师不知道搞什么,接了个电话就跑了,我也不可能傻待在那儿,就出来了。”
星辰抬头看了看不甚明朗的天色,估计再小半个小时就该下雨了。
“正巧,去找阿三,一起……”
话音未落,星辰就感觉到肩膀一湿,绵绵细雨来得竟如此猝不及防。
还未想清楚这会儿是掏出包里的雨伞,还是直奔隔壁楼躲雨,星莞的声音就幽幽响起。
在这阴雨蒙蒙的天,格外渗人。
“哎……”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什么啊……”
星辰星昕顺着星莞的目光看去,赫然与艺术楼某扇窗户后的人脸四目相交。
——是个小孩。
——是个溅了满脸血、皮肤极其黝黑的小孩。
透过朦胧雨幕,她们还是看清了小孩身后,被血浆碎肉染上浓墨重彩的墙……
雨滴砸在地面发出的啪嗒声似乎昭示着某种惨烈悲剧的发生。
紧贴地面的脚底似乎能感受大地轻微的震颤,耳边终于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随着艺术楼大门涌出的一群惊慌失措学生的,是此起彼伏的嘶吼——
“跑!!!”
几近破裂的嘶哑嗓音响起,星辰、星昕、星莞依旧愣在原地。直到被雨水湿透了衣服,才猛然回过神,第一反应却不是随大流去。
她们连眼神都没来得及跟彼此确认,就默契地调转脚步往化学楼跑。
那里还有她们竭尽生命去在乎的人。
(三)
化学楼的实验室似乎在瓢泼大雨中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岌岌可危。星柏向两位组员收集齐资料,并记录到实验手册。
“那今天就……”
“砰砰砰!”
厚重的门板被激烈拍打,打断星柏的话。透过门板上三分之一处镶嵌的透明玻璃,她看见自家姐妹湿漉漉且苍白的面庞。
星柏起身,不慌不忙地开了锁。门外与之淡漠反应完全相反的三人在她还没来得及侧身出去的时候,撞了进来。
“……跑……星柏,跑!快!”星辰喘着粗气,拉起星柏的手就想走,愣是被对方硬扯了回来。
“干嘛呢?撞鬼?”殊不知已一语成谶的星柏对于眼下情况实在有点不知所谓,“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实验室的,你们这……”
“来不及解释了!先跑!”星昕出言打断星柏的话。
星柏微怔。
一向冷静温和的星昕露出这般狼狈姿态,不由得令她多了几分警惕。
星辰视线越过自家三妹的肩膀,死瞪着实验室里满脸呆相的两个学妹,“跑不跑随你们,我把你们组长带走了,自己保重。”
话音一落就推搡着眼前三个女孩,步履交错不齐地离开现场。
星柏甚至连白褂子都没来得及脱。
实验室里的两位女孩面面相觑,大概是天色阴暗得吓人的缘故,她们不做多想也跟着起身,追着星辰等人而去。
星柏踏出化学楼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
不论是一具具堆叠起来的□□,还是满地雨水冲不散的鲜血,无一不昭示着眼下情况的严重性。
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停!先跑!”星辰扯着她的胳膊,借奔跑中的惯性将人往前拖拽了好几步。
“喂……这到底什么情况?拍电影??跑?你跑哪儿去?”星柏大脑一片空白,双脚不受控制地迈步。
“这情况……他估计追着其他人去了,我们往反方向跑。”星莞低声道。
“什、什么?谁?”其中一个实验室组员颤颤巍巍地出声,脸上早已爬满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痕迹。
“……不知道。”
是啊。
谁会知道?
明明本该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
明明她们此刻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那个小孩是谁?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整栋楼的人失去哪怕丝毫的反抗力?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要展开这场意义不明的屠杀?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不停歇地跑。
为了活着。
(四)
星辰领着三个妹妹和莫名其妙加入的两位化学系小姐姐,来到了全校区最偏远的生命学院。
一路上竟是没有再遇见哪怕一个人,不对,活人。
天空依旧那样阴沉沉的,抹不去人心中的阴影。上午还人气十足的热闹校区,这会儿寂静得似午夜墓园。
刚刚节奏尽失的奔跑已经彻底剥夺了她们腿脚的控制权,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所有人的双腿都打着颤。
“看来刚刚那个……”没办法在见识过那种场景后还坦然自若地说出‘男孩’两字,毕竟怎么想那都不是正常人,星莞硬生生收住了话,随意用‘家伙’俩字搪塞过去,“他应该还没到过这里……”
“生命学院的……算赚了。”星辰俯身捏了捏开始僵硬的小腿肌肉,“听说是学院创始人忌日,几乎所有人都放假了。”
“难怪这里那么干净,没有那些……”星柏的组员之一斟酌了一下用词,却还是没把‘尸体’两字说出口。
可大家心知肚明。
星柏点点头,眼神还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空荡茫然。跟着自家姐妹跑了那么一段,除了白袍上沾染了擦不去的血,还有一路上还能看清面孔的尸骸,她依旧什么也没明白过来。
说实话,在场又有谁敢说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先进去吧,找个能躲的地儿。”星昕说罢就转身步入教学楼,冷不防地和阴影处走来的人撞上。
余光瞥见来者身边牵着个小身影,星辰下意识地猛力拉过星昕,一众人警惕地打量对方。
“你们干嘛!哪个院的?怎么冒冒失失就闯这儿来了!”
是个中年女人的嗓音,说的中文还夹带着一点浓厚的美洲口音。
——是利亚夫人,生命学院声望极高的教授。
星辰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与对方维持着一段距离,指着利亚夫人身边的小男孩问:“他谁?哪儿来的?”
“你这话说得很不礼貌,小姐!”
“回答她!”许是情绪濒临崩溃,其中一个化学系的小姐姐颤着嗓音怒吼。
利亚夫人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孩子们狼狈的模样,还有帆布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的红彩,很快也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事。
“这是我的小孩。你们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夫人,先回楼里吧。外面……”星昕长舒一口气,“外面恐怕彻底完了。”
听了这模棱两可、语义不明的话,利亚夫人才终于意识到这过于静默阴森的氛围。不出片刻便点点头同意了星柏的提议,带着六个小女生回到自己的单独办公室。
待确定八人都进了门,星辰和星莞便迅速地关上了前后两扇门,还神经质地一遍遍查看是否有什么漏风或不坚固的地方。
利亚夫人疑惑地等看着两人动作间的慌乱,还是没忍住,沉着嗓音开口。
直到现在,跟这么一群人待在一个封闭空间,利亚夫人才敏感的捕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
(五)
利亚夫人的办公室因为是后期给改建出来的,所以不跟其他教授的办公室挨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利亚夫人也适应了,还觉得挺舒适,校方再提让她搬,她也不想动了。
那是个长形空间,除了刚刚被星辰、星莞关上的两道门,还有两道分别通往教师休息室和实验室的旁门。
星昕扫了两眼,觉得不放心,还是招呼了星莞和她一块儿,把旁门用厚重的办公桌和半人高的书柜给挡上了。
星辰接过利亚夫人给倒的水,想理清思绪好好回答,却发现事件根源根本就没有什么逻辑可理。最终只能叹口气,再开口时,发现根本无法控制声带的颤动。
那是深入细胞的恐惧。
“具体怎么……我们也不清楚,就看见个小破鬼娃儿拿着把刀瞎他妈到处捅人……学校的……”
“等等、什么?”利亚夫人截断星辰的话,有听没懂,“小破鬼娃儿?小孩?还是、鬼?”
“……”星辰想仔细回想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始终没办法给出更准确的回答,“像小孩儿……但不知道是不是鬼……”
“这、这……不逻辑啊……你们一帮大学生还信什么鬼神说法?”
“那你指望我们怎么解释?啊?他除了是鬼,还能是人吗?一正常小孩儿拿着刀,凭我们好几个人还需要落得现在这种下场吗?”
星昕抿了口水,适时接上星辰的话,“那根本不是正常人……外面……现在外面已经死了很多人,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横尸遍野,究竟还剩下多少活着……”话说一半,有些说不下去,“又或者说……还有没有活着的……”
天空砸下一道闷雷,‘轰隆隆’的响动在在场人等心中又追加了一道钝响。
星柏倒吸口气,这会儿她才算是彻底地知道了事情经过。
太难以置信。
也正因此,才是最可怕的。
在场八人,除了真正亲眼见识过的星辰、星莞和星昕,其余人等,尤其是利亚夫人和她小孩,不论是不是出于不敢相信,都根本没办法调动起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死亡,该有的危机感。
“你们……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这事不能开玩……”
“没有没有没有!我们没看错!没出现幻觉!也没在开玩笑!能不能请您稍微有点紧张感!啊?那东西要是上到这儿,我们一个也跑不了,一个都别想跑!”
星莞嘶吼着,一连几掌地砸上了被办公桌挡住的旁门。
‘咔啦——’
神经紧绷着的星辰乍一听声响,警惕地抬眼望去,正巧和门板后歪着头嘴角挑起露出森森白牙的面孔对上眼,余光还能看见他手中那把屠宰后依旧锋利的刀,刀身全是凝结后暗红色的血液!
这他妈是扇拉门!
“星莞——”
说时迟那时快,星辰和星昕想也没想就冲上前把门给重新拉上。星莞吓着了,愣愣地杵了一会儿,才反应起来帮忙搭把手。
感受到对面试图拉开这扇门的蛮力,星昕吼着让其他彻底愣在原地的人一起过来使劲儿。
明明那么小的个子,力气大得他们几个人对抗都显吃力。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总算消停了。听见门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好歹把大家的危机感都给提上来了。
“操……”利亚夫人顾不得一贯的气质优雅,低低地骂了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啊。这本该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天,它怎么就成这样了?
星辰和星莞一推一拉的,不知道是僵了还是怎么,两人依旧没把手放开,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让人给闯进来。
星柏脱力地后退几步,半倚在旁门前的书柜上。直到此刻她才算真的领悟到了星辰话语间的急迫和恐惧,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星莞闻声抬头,心疼星柏的同时,无意地瞥见了书柜后的门。
“等等、那扇门该不会也……”
像是意欲回应星莞尚未问完的话,熟悉的门板拖动声再次响起。
星柏猛然回身,下一秒,鲜血淋漓的刀尖便直直地穿透身躯,浑身的血液迫不及待地循着好不容易开来的口子涌。
“星柏!!!!!!”
星家姐妹几近绝望地歇斯底里。这反应似乎大大取悦了那个握着刀柄的变态。他扫视了一遍女孩儿们的脸孔,森然一笑,持刀的手不轻不重地转了转。
星柏原先抽搐着的四肢随着这个动作戛然而止。
连同那属于她的,本该漫长的未来。
原来,死亡真的能发生在眨眼间。
(六)
星莞跌坐在地,兀自颤抖片刻后面色苍白地向星柏尸体的方向膝行,却又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那染血的刀尖,再看看星柏来不及闭上的嘴眼。
她害怕,怕极了,从骨子里无不在胆寒着那个变态。
狼狈不堪。
在个别人心里,这一幕似乎很漫长,但它其实只发生了短短几十秒。
星柏彻底不动后,那人像是嫌无趣了,径自抽出刀,星柏的血液在他那早被鲜血染红的脸又添上几笔。
所有人这会儿是被彻底吓怕了。不大的空间什么声都没有,纵使泪流满面,却愣是在那声对星柏的呼唤后,连抽泣声也没留下。
星辰脑袋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就在刚刚那眨眼一瞬,她失去了一个妹妹。
眼见着小变态慢条斯理地翻过书柜,眼睛在每人脸上转了一圈后,停在星莞无神的双目。
星辰似乎猜到了他想干什么,目光缓缓地转向身边站着的实验室小姐姐。
啊,她认识这个人。是杨敏的表姐。
就在那变态手起刀落的瞬间,星辰想,她不能失去更多了。咬咬牙,她猛力将身边女生那一点不结实的躯体推出去,亲手将人送到死神的镰刀下。
变卦突如其来,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叹自身人性的泯灭,抓起身后星昕的手,再一块拽上星莞就想跑。
小办公室因为星辰的一个动作重新陷入混乱。
谁不想逃?谁会不想从这样的炼狱里逃出去?
星辰搀了把有些腿软的星莞,让她能利索点地翻过书柜,一边不时频频回头,生怕再起什么变故。
造化弄人,有时候,念叨什么来什么。
在星辰第3次回首时,忽略躺着的三具尸体,和一个缩在角落的、完全没动静的小孩,办公室内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似的,静谧、安宁。
——他不见了。
星辰倏地收回视线,刚想收紧手将星莞拉回来,便听‘噗呲’一声响起,一片温热散落在脸庞。
“星、星莞?”
眼前的女生极度缓慢的侧过脸,颤抖的双唇似乎在喊……
姐姐。
最后这一刻,星莞不怕了,也不发虚了,只是那样浅浅地笑着,然后抬手抱住了小变态,把全身的重量放到他身上。
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星辰的左手还牵着星昕。
她们很想再最后地抱一抱眼前的女孩子,可是她们做不到。
终究,她们连陪葬的勇气都没有。
(七)
不知道是星莞的拥抱起了作用还是那变态终于想停一停了,反正星辰拉着星昕,从最开始的狂奔,到后来无力的步行,那么长一段时间,天都黑了,她们愣是没再遇上什么动静。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静静地、行尸走肉地走到动植物学院。
她们把自己锁到高塔上的阁楼,颓然地靠墙坐着。
很久很久之后,月光变得明亮几分,星辰才打破沉默。
“还撑得下去吗?”
星昕点点头。
“饿吗?渴不渴?”
星昕摇头。
“明天……等明天天一亮,我们找个机会逃。”
这回星昕没反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星辰像是不在意她的答案似的,挪了挪位置,闭上眼。
她没睡着,她知道,星昕也知道。
“姐。”
很轻的一声。
星昕很少这么叫她,她们姐妹间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小昵称,平日里就习惯了不正经。
“嗯?”星辰还是闭着眼。
“别逃了吧。”
星辰的呼吸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恢复原样,她慢慢睁开眼。
“什么意思?”
“不想逃了。”星昕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他欠着我们两条命。就这么逃了,我……不甘心。
“我想让他还。”
这句话说完后,星辰和星昕又陷入了缄默中,然后整整一夜都是如此。
一直到窗口透出一丝丝像是阳光的轮廓,星辰才回答了她的话。
“嗯,让他还。”
(八)
天彻底亮起来时,星辰和星昕从小阁楼挖出了裁剪植物用的刀和斧头。
星辰把斧头递给星昕,说跟刀比起来的远距离武器,星昕高点儿,用着稳。
星昕浅淡地笑了下,接下了斧头。
他们就这么守在唯一的那扇窗前。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们认为那变态一定会找上她们。
直到日头高照,偶尔瞥一眼窗外都让人觉得眼睛刺得不舒服时,他们才终于看见那个身影。
那个拿着刀的小孩儿穿着跟昨天一样的衣服,只是似乎更邋遢了点,脸上还是被血糊了一整片。
他脚步很稳。
一步一步,走在植物院常年精心照顾的花花草草间。
星辰和星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尽管他们在距离对方六楼高的塔中。
那个轮廓慢慢地走向学院大楼,却在迈进大门前停下脚步。
星辰肯定自己没看错,那小子竟然侧首仰望,对着她们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他竟然在笑!
这个小小的动作和表情把两姐妹钉死在原地,再回过神来时,人影已经不知道消失多久。
但她们肯定,他会来。
“准备好了吗?”星辰问。
星昕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灿笑。
尽管苍白,但那至少是灿烂的。
星辰拉着星昕的手,准备走向门口时,一阵眩晕袭来,星辰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地跪倒在地。
脑袋磕上地板前一秒,她清楚地看见星昕双目紧闭跟着倒下的影子。
啧,被摆了一道。
(九)
“阿二……”
耳边传来的声音听着很遥远,星辰想抓着源头,没抓住。
“阿二。”
似乎清晰了点。
“阿二!”
星辰猛地清醒,星昕正拽着她胳膊晃。
“阿二你怎么了?没事吧?发呆呢?”
星辰意识没完全清醒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了看正午热烈的大太阳,一个没注意让身边路过的小学妹撞了下。
“抱歉学姐!”
星辰猛地抬眼,死死盯着她看。
不对。
这是哪儿?
那变态呢?
心里边这么想着,嘴上没遮没拦地就蹦出来。只见星昕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四周,“这不是准备去化学楼的路上吗?还有……什么变态啊?阿二你被猥亵了?”
星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听明白星昕话里话外的意思。
不是、这怎么搞的?难道一切都是场梦?她特么地是走了哪门子神会做这样的梦?
伸手抚上脑袋,无论如何,要真是梦……那可就松了口气,至少什么也没失去。
“没有,别胡说。”星辰顺势甩甩脑袋,“可能刚刚……”
一个转身,星昕不在了。
“星、昕?”
又是一个回头,眼前地面上全是骨肉残骸。
不知何时,雨又下了起来。
“星昕——”
星辰的意识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再睁眼时赫然对上了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眸。
宛如惊弓之鸟的星辰想也没想,攥紧手中的小刀条件反射狠狠地对着对方心口刺了进去。
刀刃破开血肉的感觉很鲜明,耳边甚至能听清‘咻——’滑过肌理纹路的动静。
“嗯……”
闷哼声在耳边响起,宛如五雷轰顶。
星辰颤抖着松开刀柄,刀子依旧直挺挺地插在那人身体里,甚至随着对方愈发剧烈的喘息上下摆动。
早在那一刀刺入肌肉时,她就意识到她弄错了。
“星昕……”
手足无措地托了下星昕慢慢下滑的身子,星辰双眸里写满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睡,星昕你别睡……我救你、我救你!我现在就能救你……星昕你撑着点,别睡!星昕!你别睡!你听见没!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睡……”
嗓子被折腾得嘶哑,话尾音也开始劈了,星辰却终究没能留住自己最后的宝贝。
那是她亲手捅的一刀。
星昕直到最后都是浅笑着的,用着气音说了声“不怪你”,就再没动静。
星辰也就这么抱着那副渐渐变得冰冷,甚至发臭的身躯,抱了很久。
直到最后,视线也开始涣散,星辰才麻木地将刀子从星昕的心口处拔出,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脖颈处狠狠一划。
鲜血四溅。
一切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匆忙。
一直到最后,星辰也没能从那变态手中讨回什么。
什么也没有。
(十)
X大本校总部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异常,仔细多看几眼,却会发现那放在主座上的木牌。
木牌前放着9把锋利无比的刀具,每一把刀上到残留着其最辉煌时的暗红印记。
‘叩叩’,门被敲响。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面具的人捧着托盘进门。
托盘里是一把刀,刀上的印记还是鲜红的,淋淋溢彩的。
那里沾染了很多故事,很多人生。
还有很多的嘶吼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