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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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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的哼着,想着于以迪在灿烂的星河里快乐的划船,歌声便自然而然轻柔治愈起来。
歌声完毕,房间内又恢复寂静,来换液体的护士静悄悄的又给于以迪换了一瓶液体,拿着空瓶子走了出去。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于以迪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贺一麟埋在黑暗里惨无人色的面庞。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母亲沧桑深沉的嗓音幽幽的响起来,是于母在给儿子唱歌,她像拍着宝宝一样拍着将死儿子的身体,好像在哄他睡觉,《妈妈的吻》、《小燕子》、《小螺号》.......一首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来了,于父抓着儿子的手又无声的哭起来。
于以迪嘴唇似乎在轻轻翕动,于父抹干脸上的泪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却终究没有听清,他太累了,眼睛想阖上也只阖成半睁半闭,监护仪上的心跳就成了直线。只有泪水不需要力气,自然而然的淌了出来。
韩妈妈正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戛然而止,长长凄惨压抑的嚎叫一句,“我的儿子啊!”哭了出来,哭的悲悲戚戚。
甄真的眼泪也哗的流了下来,他没伤心,甚至有几分艳羡,自觉这样死去已经算好,自己如果死了,就不会有人这样温柔的送别,没有人送的,贺一麟也不会,他是自己鲜花盛放的向往,却不会是自己末路穷途的依傍。
即便他愿意,他也不愿意,是的,即便他愿意,他也不愿意。
但他现在没有穷途末路,对比衰败的于以迪,他是多么健康出色而强大,所以怎么甘心啊怎么甘心?
隔壁的胖爷爷大声咳嗽着,护工大叔也过来劝慰于父于母。
贺一麟像被抽掉了魂儿,双目跟于以迪临死前一般没有聚焦,周遭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脑子里全是刚刚看到的画面,于以迪仰面躺着,青白的脸,紫绀的唇,眼睛半睁半闭,不知不觉,韩易迪的脸变成了他的母亲,一样青白的脸,紫绀的唇,半睁半闭的眼睛,守在旁边的是他自己........
于家的家风很周全,害怕打扰到别人休息,哭泣一直死死的压抑着,护士把逝者仪器管子留置针一类的都撤掉,胶布痕迹清理干净,蒙上白单,于以迪终于不再跟世界对着干,安静从容的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于家父母则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临走时给护士致谢给医生致谢,也给甄真贺一麟和胖爷爷护工大叔致谢,然后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
中间的11床空旷又干净,明天它又将等来一个新的病人,一个新的故事。
10床的帘子再次拉上,闭塞昏暗的灯光下,贺一麟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已经无法感知现实的一切,灵魂已经破碎的过往狠狠掐住,掷入不断重复的幻境:
画面是一片黑暗,他的手按在门上把门推开,自己的母亲仰面躺在床上,头在床边悬空垂下来,头发很长,头发很长,很长,很长.........乡下的公路年久失修,晚上没有路灯,坐在机动三轮车上,哒哒哒,哐,哒哒哒.,哐......怀里的人逐渐没了气息,阴森鬼峭扑面而来.....
“妈妈,妈妈!”他把脸贴上母亲阴森恐怖的脸,“你不要抛下我......”
画面又变,夜色像浓稠的鲜血,一个人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躺在地上,他从楼道里冲出来,拖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扑到尸体旁边对着一只掉下来的眼球说,“爸爸,你的另半边头呢?”“爸爸,你的头呢......”“你的头呢.....”
十五六岁的他穿梭于密林,每棵树木上都刻画着父母的悲号惨状,他迷失于其中,恐怖伤痛却又亲切无比,呼号、颤抖、痛哭........
无数的声音让他出来,出来!可是他不想出去,他也想他的爸爸妈妈了,也许他呆在这里就可以改变什么,可以不必如此,可是画面一次次重复,他一次次无能为力.......
他坐在一颗树下,痛恨自己的无力,寒风吹来呜呜咽咽......
林里也起了雾,雾气浓重,一个少年破雾而出,有光打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光圈,边奔跑,边寻觅,是他记忆深处的慢动作.......他看着他,知道他是在找自己,他都已经闻到了少年的味道,干净的、甘冽的、独特的......也已经感受到了少年的气息,悠长的、轻缓的、温暖的......甚至也看到了少年的眼睛,睫毛根根分明,眼神纯净无垢.....好大......好近.....
“你醒了吗?”眼睛居然眨了眨。
贺一麟或然一惊,转动眼球向四周望了一下,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墙、蓝色的帘子,他想了半天想起来,是.....甄真的病床,他不是十五六,他已经二十一了,正在医院照顾甄真。
可是...事情好像不大妙啊......
他躺在甄真病床上,跟甄真枕着一个枕头,脸庞相对,呼吸可闻,而且他双手抱着甄真,一只腿还压在甄真身上,关键贺小麟好像也在家.....
他惊吓的把甄真推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躲,一下子摔在床下,屁股摔的生疼,然后慢慢坐起来,扶着床仰头看向甄真,甄真在床上居高临下凝着黑眸低头看着他。
贺一麟欲言又止,最后挠挠头,尴尬的呵呵笑,有点不好意思的问甄真:“那个,我没口气吧!”
他一说,甄真也想起来这个问题,赶紧把手放在嘴巴前面哈了一下气闻了闻,不放心,又哈了一下,忐忑的问:“你应该没有,我没有吧!”
贺一麟也哈了一下自己,回答:“你没有,你还挺清香的!”
甄真脸有些发烧,跟贺一麟说,“我们起吧,护士马上要来检查了!”
另一个也有点脸红,说好,两个人起床盥洗。
甄真在水盆旁边拿着毛巾擦脸,刚清洁过的脸湿润而洁净,对贺一麟开玩笑:“我记得你说过会追我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追?”
贺一麟对着镜子刷牙,上刷下刷左刷右刷刷的十分带劲,含含糊糊理所当然的说:“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从于以迪你还看不出来,人生无常,自己喜欢什么要赶紧去争取呀!”他暗搓搓的怂恿。
于以迪三个字让贺一麟瞳孔骤然变大,面前的镜子遽然变红淋下鲜血来,他父亲的一只眼球掉了出来挂在脸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吓的猛地后退,后背一下子撞在卫生间的墙上,镜子又恢复了正常,贺一麟惊魂未定。
甄真敏感的感到他似乎不对劲,关心的问,“你怎么了,你是被吓到了吗?”
贺一麟镇定心神,被他问的十分烦躁,说:“没什么!”
想了想甄真也恢复的差不多,早晚也要告诉他实情:“追你什么的都是说着玩的!你没傻兮兮当真吧!我可是直男,我有女朋友的。”
甄真勉强弯弯嘴角,开门出去了。
贺一麟洗漱完毕走出门去,见甄真正躺在病床上,护士和护工们已经来巡视打扫病房。
他犹犹豫豫走到甄真身边:“你现在活动都还可以的哦,我工作也.....”
“对,你说的对!”甄真正色肯定他:“我本来就能自理,你工作也挺忙的,你别耽误工作。”
“那个!”贺一麟把手往衣服上擦擦,其实手上并没有水,问他:“你早饭吃什么?我帮你买了早饭再走吧!”
“不用那么麻烦,有送餐的!”甄真语气温和。
贺一麟又期期艾艾:“要不,我等你输完液再走吧!”
“不用,我可以摁铃的,这些天麻烦你了。真不知道该怎样说感激才好。”他确实一幅感激的模样,笑的也灿烂。
贺一麟觉得没意思,收拾东西狠心离开。
贺一麟走后不久,隔壁10床已经住上了新的病人,12床胖爷爷医生查房后办理了出院,如今护工正在擦洗那张床。
甄真不想再跟任何病友有任何联系,发誓以后以后一定要好好挣钱,以后住院一定要住单间,百无聊赖自己盯着自己的输液瓶子,看着透明管子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入小壶,然后顺着管子和针头流入自己身体。液体输完了按铃叫护士,然后自己下楼吃饭,下午照旧输液,输完了心无旁骛玩手机游戏,拳击对抗型的,也不讲什么策略,找了个肌肉男的角色把对方一顿猛k,然后对方迅速把他打死,或者他把对方迅速打死,就这样正k的过瘾。听见有人叫他,“这孩子,你知道于以迪是谁吗?”
甄真抬头,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是新来的11床家属,这间病房能记得于以迪一家的居然只有他自己,算算竟然不过只有半天多而已,医院真是个浓缩沧海桑田的好地方。
他顺着目光看去,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甜美的女孩子,跟他微笑了一下,“你好,于以迪是在病房吗?”甄真辨认她的相貌,问道:“你是他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