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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赴京(2) ...

  •   两日后,刘云志亲自带了二百清淮军,押送着十余名吴越反贼和阿梨姚琪儿,向开封进发。又在水上行了五六日;到了睢阳(今商丘)停顿一夜后不知为何却改为陆行,这一坐上囚车,阿梨不由暗暗叫苦。
      要知道在北宋,这京杭大运河在睢阳至开封一段运河旧道依然畅通,虽然河道狭窄,但春夏季最能通航,只是到了南宋,这段航线才因为国都南迁,不再维护修缮,慢慢堵塞以致填平不见。
      只是阿梨却没想到,确是时间并不凑巧,这大宋朝廷正调集一千多艘军船集结,要帮钱氏一族五代之内亲属全部移送到开封供养,八月份要一次性全部移清,偏是这睢阳码头是距离开封最大的码头,那睢阳知事便专管此次船运接待事宜,他素来与刘云志交好,知道这段时日,这往来船只虽多为吴越旧吏,却是皇差,便劝刘云志改走几日陆运,免得与那些船队在这河道相遇,若起争端反而不美。
      刘云志本是解压吴越反贼,自觉应当避让,便改路行,只让阿梨姚琪儿改作男装隐蔽身份,并合囚一车,其余十二名反贼分作四车。
      因为已进七月,正是盛夏,接近正午,热浪扑人,一并军士皆被晒得打蔫,行走之间都有气无力;而这囚车车全是粗木栏杆围着,无可遮蔽,老牛拉运,速度缓慢,道路崎岖,颇为颠簸。但此时已不若在船上,可以小楼自成一统,因此两个亲随不敢太过招摇,只是给她二人每人一顶破斗笠防晒,不过好在阿梨有先见之明,早早用清水活泥敷倒脸上和各处裸露皮肤上,念念有词催眠自己这是深海冰泥,又让姚琪儿涂抹,见她竟然也不发一言的抹上了,倒让阿梨稀罕半日。
      刘云志自是骑马,眼见前面一片小树林,便高声叫道:“就到前面小歇。”说完,便策马行到最后,一直等到大部队全部进入小树林,他才下马,缓缓走进阴凉之处。
      清淮军一向严谨,虽然进了小树林,但依然把五辆囚车包在正中,士兵皆面朝外散开环坐,并不敢有一丝懈怠。

      阿梨心道,若是这样一路晒到开封,估计都要被晒成木乃伊了。这一想到木乃伊,阿梨突然想出一计,便打起精神,和旁边姚琪儿高声说道:“小夭,你可听说过这天下有至寒之地?”
      姚琪儿听她说了十几日的书,早已懂得接口窍门,便也高声说道:“这倒不知,何谓至寒之地?”
      阿梨笑道:“这天下至寒之地就在极北处,那里常年白雪皑皑,水作冰川,山做冰山,经年不融,他们便与天地同寿,不知存在多少年了。”
      “哦,竟有如此美妙之处?若此时能移来一座冰山,我等倒是造化了。”
      “正是如是说。凡人却只能想想罢了。但天上的神仙也同样要过酷暑,因此一到此时便对这极寒之地甚为向往,成群结队的前去消暑。”

      自阿梨开口,旁边两名刘云志亲随便开始忐忑不安,小声在旁边劝说道:“小哥,切莫高声,此时人少,很容易惊动我家大人。”
      但看她二人一唱一和并不停止,又不能高声断喝,引人注目,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跑去禀告那刘云志定夺。
      刘云志就坐在最外圈,早已隐隐听到,但听到正说这冰雪,便以为这是阿梨效仿曹操的“青梅止渴”之计,便对两名亲随说道:“不去理她。”
      两名亲随如蒙大赦,自然开心的跑回原处听这阿梨二人说书,要知道,自从扬州出发,因为人员皆换,加上船少聚拢,怕惊动这刘云志,一直没有机会听这阿梨再说。
      这二百士兵本就无聊,又听她二人说的好听,便侧耳细听,连旁边几个囚犯也抬起头来,就听那阿梨继续说道:“可是有一次,偏偏一个神仙不小心,把他儿子留在冰山上,等他再回去找时,儿子已然冻在那大冰里。那神仙十分气恼,就去找玉帝评理。玉帝说,此极寒之地也需要有神仙管理,便让你的儿子做那的冰主吧。”

      “那这神仙儿子便只能留在冰山上了?”
      “是的,但是极热之时便思冷,极冷之时便思热,神仙亦如此。这冰主开始很是开心,但过了几百年,他就开始想念温暖的阳光和五彩缤纷的世界了。于是,冰主便偷偷带着冰川大军南下来到我们中原,希望能得到温暖。”
      “这冰川大军离开这极寒之地,不是就会化成水了吗?”
      “正是。这冰主开始并不知道,一次游玩之后,发现自己的冰川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他怕玉帝怪罪,便在每年最热的三个月份中最热的几个时辰,偷偷从极寒之地来到我们中原捉拿凡人,去充斥他的冰川大军。”
      “啊!为什么要选在最热的时候呢?”
      “因为此时,玉帝和众神仙热的头晕脑胀,只顾去他的冰宫里消暑,不会去检阅军队。”
      “那他如何捉拿呢?”
      “他便选在正午时分,太阳最毒的时刻,从空中掠过,如果你感到有一丝阴风,那便是被冰主看中了,他便要吸走你的三魂七魄中的二魂六魄,前去那极寒之地充军。”

      “啊,我等常年要在外行走,应当如何化解呢?”此时,旁边一个士兵着急的问道。
      “那我却问你,这一年最热之时是那三个月?”阿梨故作高深道。
      “自然是六七八三月。”
      “那最热的几个时辰呢?”
      “那自然是中午前后,暑气最重。”
      “正是啊。就要尽量避开这最热月份的最热的几个时辰。实在躲避不开,就要注意隐蔽自己,不要被那冰主发现。”阿梨微微一笑。
      “啊,如何隐蔽呢?”又有人问道。
      “自然是躲到这茂密树林之下,或投身于河流之中遮蔽,每日过了这几个时辰便无碍了。”
      “那如果实在不能避开呢?我等凡人会怎么样呢?”
      “阴风先是使人性情大变,亢奋异常,浑身冒汗,若再不及时隐蔽,此人便会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以后即便醒了,也是痴傻一生。”
      当下,四周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刘云志也早已听见,心中暗笑,这小姑娘倒很会编故事,不过她即便不说,本官自然也会休息,倒不是怕这所谓的冰主,只不过是怕中暑而已。
      当下足足休息了两个时辰,眼见日头偏西,这才带着一众向前赶路。夜路贪爽,便索性多走几步,便错过了驿站,竟然直走到半夜,才在一处山脚下,寻到一处废寺打尖。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又趁凉爽赶路,走到中午时分,就见那些士兵开始切切私语,并不停地偷看刘云志。
      刘云志一直骑马前后督促,见状不由大怒,便大声斥责几句,没成想,嘈杂之声越发严重起来了。
      刘云志正想如何立威之际,只见随队的李虞侯牵了马缰绳道:“指挥使大人,前面有一处小树林,不妨休息一下再走吧。”刘云志见他暗施眼色,便知另有内情,便点头同意。
      众人一下子欢天喜地,直奔小树林,又向昨日一般坐好,便再无言语。
      刘云志见士兵们又突然纪律严明起来,不由暗暗奇怪。
      这时,那位李虞侯笑着走过来,拉着他往旁边走几步,悄声说道:“指挥使大人,你可知刚才军中为何事喧哗?”刘云志摇摇头。
      李虞侯便接着说道:“那军众是在担心指挥使大人被冰主抓走。”
      刘云志一下子愣在当场,一时间竟然没有明白。

      “因为那冰主在空中飞行,自然最先看到坐在马上的指挥使大人。大人一定要小心隐蔽。”
      “啊!她竟然是巫言惑众,乱我军心,马上提来见我!”刘云志怒火中烧,他现在才明白,这个荒谬的小故事竟然会带来如此影响。
      “大人,切勿动怒,以免军心浮动。”李虞侯一脸郑重的说道。
      “这是为何?”
      “这性情大变,亢奋异常,浑身冒汗,便是大人当下症状,会被军士误认大人中了冰主阴风之毒。”
      “怎会如此迷信?”刘云志已经出离愤怒了。
      “此故事不足为信,或者只有少数无知之人才信以为真,但有很多人推波助澜,才成为现在不可收拾之局面。”
      “这是为何?”
      “指挥使大人平日忙碌大事,因此并不知这小处见人心。其实不过几个小兵想中午休息而已。这才借题发挥。”
      “难道就任由事态发展?”
      “此时人少,才难管教,一不小心,就可能激起哗变,反倒被动。小人倒有一言,既然他们只是想中午休息,不若就依了他们,且先暗中查访,日后回到大军,再行处罚不迟。”李虞侯轻声说道。
      其实,这刘云志本是将才,平日只顾钻研兵法阵图,接触又多为将领,怎会想过这些小兵人心百态,这一细想,不由暗自吃了一惊。
      刘云志既然想通,便听信李虞侯之计,对这阿梨不免又加几分防备。

      这样行了三日,前面已可看到开封,突然狂风大作,天降暴雨。一时之间,一行人竟然无处躲避。
      阿梨却乐了,早把那斗笠扔一边,尽情任这暴雨清洗,姚琪儿愣了一下,也扔掉斗笠,待到雨停,两人这才相互擦拭干净。
      阿梨道:“好歹是要进城,我们总不能还是泥猴一般吧。这老天爷倒挺识趣。不过这泥倒真管用,好歹没有晒伤小夭肌肤。”
      姚琪儿叹道:“却原来如是用处。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暴露女儿身份。”
      阿梨笑道:“那倒是刘云志所想。不过,既然蒙他照佛,倒也该依他行事。”
      此时,道路泥泞,牛车走的更慢,竟走了很久才到护城龙边,后面一辆囚车似乎还陷到坑里,一群兵士在哪里前拉后拽,周围行人车马纷纷让行。
      阿梨哪里还顾得其他,只是细细观赏周围风景,看着高大的南薰门,不由赞叹道: “这开封城门还真是气派啊!”心中暗想:“看来这两年的小镇生活,确实让我习惯作了一个古人了,不然怎么会看到区区城墙就不由自主的感慨啊。”不过走在杨树柳树绿荫满地的大街上,还是要真心的赞美这宋太祖赵匡胤真是有先进的环保意识。
      姚琪儿倒一脸的忧郁,距离这开封越近越是沉默,因此并不答话。

      一时进了城,阿梨的眼睛更不够用了,那些牛车,小轿,独轮挂车,均是奇形怪状,这时代用品还真是简朴许多。
      心中暗暗记起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汴梁似乎除了两边房屋多为平房之外,街市上的繁华倒没有太大差别。一向以为这样歌功颂德的东西,必定很是夸张,不过今日看来,张择端还算真诚。这汴梁虽然比那张择端所绘的汴梁早上半个多世界,已经略见雏形了。
      这囚车一众直奔朱雀门,又给守城军卒验看了文书,这才行入内城中,看起来这内城主要便是政府机构和一些官宦的住宅了,一行人直奔一个不起眼的大宅子,竟然便是大名鼎鼎的刑部了。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因为在北宋,这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所谓六部已经基本名存实亡了,刑部也只审理谋逆大罪,其余职能都已经被分散到各处地方行政机关了,比如在这开封,掌握生杀大权的便是开封尹了。
      待到所有文书交接完毕,已经是傍晚了,又把囚车赶到刑部大院的西面刑部大牢,自然再次经过牢头点收,那十二个吴越反贼投入西面第一排小院,此为男牢,阿梨和姚琪儿被投进西面第二排小院,此为女牢。

      此时,繁星点点,残月无光,而牢狱小院当中,每个房间门口均挂一处油灯,透过那木栅,昏黄暗淡。
      阿梨半靠在牢房的草堆上,望着那粗粗的木栅栏,和天井上空的铁丝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念道:看来古今中外监狱皆同一理啊。
      旁边的姚琪儿幽幽的望了她一眼,就说道:“说罢,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阿梨想想说道:“小夭,这一路,你为什么不逃呢?在扬州,在船上,你不是几次都出去了吗?为什么还悄悄回来?”
      姚琪儿沉默一会儿说道:“果然被你发现。那如果我拉你逃跑,你会跟我一起逃吗?”
      阿梨也学她挑挑眉道::“我嘛,自然不会的。我怕鲁哥鲁嫂被我牵连。”

      姚琪儿定定望着阿梨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一会儿大雅,那夜诗会,你一出手便镇住那状元郎;一会儿大俗,仅仅为了吃顿好饭,你一会儿卖唱,一会儿说书,一会儿行骗,毫无自尊可言;可你在梨树湾明知要被捉拿却并不脱逃,现如今又如是说,似乎心有大义。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阿梨笑道:“鲁哥鲁嫂对我有活命之恩,这自不待言;但我一路低头,这源于一件事,即,在‘国家’这个政治机器还存在的情况下,我们这种小民就只能注定被各种巨人踩在脚底。而我们若是求安,便作蝼蚁,尽量找到人家脚趾头的缝隙处,去求的生存;若是想堂堂正正的做人,那就只能使尽一切办法,把他打翻在地。而我,目前只能求安,我只能做蝼蚁,而且还是给人家脚掌瘙痒的蝼蚁。”
      姚琪儿听的糊里糊涂,但是却能明白这打倒巨人地隐约含义,大惊道:“你是什么意思?”
      阿梨又笑道:“小夭,那刘云志为什么看到那幅画,就将我们抓来,你还不肯跟我讲吗?”
      姚琪儿却笑道:“不是我不肯说,只不过此时,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阿梨又默默的笑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出去可查到什么了?”
      “一无所获。那刘云志实在狡猾,自从上次被偷了几封信,他那几处住所便看守甚严。”
      阿梨沉思一会儿道:“我倒觉得,这刘云志对你我,像是要下杀手了。”
      “这话从何说起?这一路,你一再越矩,不就是吃定那刘云志似乎另有他谋吗?他若想害你我二人,路上便跟那十二人仍倒一处,何苦如此麻烦。”姚琪儿一惊,忙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似乎上囚车之前,他还让你我换装,似乎仍有回护之意;可小夭不见,今日在刑部交接,他已将你我二人明罪?”
      “这短短几日,为何事态突变?”姚琪儿也觉得阿梨说的有道理,不免沉思起来。
      阿梨沉思半晌,不得其果,便甩甩头言道:“如今在这大牢里,你便再不能出,既然有空,倒不如教我几招武功保命?”
      姚琪儿笑道:“你磨了这一路,总归该教你一教。免得你总是‘扮可怜’,骚人家的脚底板。不过,这学武功可比不得耍嘴巴,是很辛苦的……”
      阿梨见这姚琪儿终于首肯,大笑一通,又疑惑的说:“可有速成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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