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同人）—千山渺—》凡尘星雨

9、９.行侠夜走探龙穴

　　何不弃苏醒过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一轮落日灿若熔金，摇摇欲坠地挂在树梢下。陋室中一片狼藉尚未打扫，零乱物事横七竖八洒了满地，几件釉色黯淡的陶壶陶碗在斜晖下泛着柔和的橘色光泽。
　　粗布床帏后极轻的一声呻吟，何不弃费力地睁开双眼。身上几处伤口都已包扎过，热热地发痛，后颈被人一掌劈落的地方断了一般疼得揪心。何不弃却来不及查看伤处，甫一睁眼便腾地弹身坐起，双手急切地向胸口处拍摸。这一摸可吓得变了脸色，急忙扯开衣襟低头查找。灰布长衫和本白中衣的领口全部敞开，干瘦的胸前除了历历可数的肋骨浮出线条，根本空空如也。
　　“可恶！”何不弃瞳仁泛红，双拳握得格格作响。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一声入耳，何不弃激灵一抖侧头望去。刚才过于急切并未留意，原来靠窗的竹凳上坐着一人。耀眼的夕阳从背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而面孔却笼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泛着水光，沉静犀利，极似某种夜行的动物。他的手上把弄着一件物事，何不弃一见顿时双目大瞪，又在看见那人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时瞳孔猛缩。
　　那人左手中赏玩的是一枚半圆形玉玦，雕琢成一具龙形，造型古雅，却在龙尾处缺损了一角；而右手中那令何不弃如受重击之物，却是小小一块碎玉，看质地形状，与那龙形玉玦缺损处堪堪吻合。
　　见何不弃万分警惕不言不动，那人用手指细细摩梭玉玦上雕刻的文字说道：“想必你也认出来了，这碎玉便是你遗落在阅红楼绿湄姑娘房中之物。如何，还不认罪吗？”
　　何不弃默然听着，宛如一座石雕，神色冷然。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室中顿时昏暗。那人明亮的眼中微露失望神色，收起手中玉器朗声说道：“何不弃，此时你落入展某手中，顽抗已是无用。念你身上有伤，暂且休息一晚，明日早晨展某押你入京，交由包大人审问，真相自明。”
　　“展南侠。”何不弃抬起头，瘦削的面上一片憔悴，双眼隐隐现出恳求的神色，“在下素闻南侠大名，扶危济困，锄强扶弱。何某不能自保只怪学艺不精，但童儿年龄尚幼，落在那些人手中恐有闪失。若展南侠肯伸以援手，救他出了虎口，何某甘愿受缚，生死但凭发落。”
　　展昭微微皱了眉头，正待开口，却听“吱呀”一声门扉开启，白玉堂漫步踱了进来，双臂抱在胸前嗤然而笑：“落网的凶嫌，砧上的鱼肉。你愿不愿意也得但凭律法发落，还敢讲什么条件！”
　　何不弃面如土色，垂首不语。
　　展昭轻轻摇头，站起身来至床边问道：“稚子无辜，救他脱离虎口原是侠义本分。只是不知那掳人的是谁，落脚何处，却怎么营救？”
　　何不弃抬头看了看两人，轻声一叹，幽然开口：“那为首的姓李名修成，家便在洛阳城内。他父亲两位想必知道，就是名震江湖的神拳李正庭李老爷子。”
　　神拳李老爷子？
　　白玉堂脸上没了讥讽之色，讶然看向展昭；正看见后者双目圆睁地回望过来，诧异神情不在自己之下。片刻平复了震惊，展昭侧身坐在床沿，直视何不弃双眼肃然道：“李老前辈在江湖素有威名，他的公子与你结怨，甚至不惜掳掠幼童相要挟，却是何故？”
　　“他，他。。。”何不弃踌躇不已，目光闪烁游移，结结巴巴说道，“他与在下是。。。是。。。唉！私人恩怨不足为外人道也！展南侠，在下知你古道热肠，如今童儿的生死除南侠外再难托别人了！”
　　白玉堂在背后冷冷哼了一声，展昭充耳不闻，又追问道：“你们的私人恩怨展某不愿干涉，只是李修成逃走时曾提及你知道解救之法，他所指为何？”
　　“这。。。想必他是信口胡说。。。”何不弃愈发气短，眼神躲闪着，仍然不肯吐实。
　　展昭早留意到他的视线飘来飘去不离自己手中所握之物，灵机一动晃了晃那玉玦：“李府的人找你麻烦必有所图，可是为了这玉玦？”
　　何不弃浑身一震，急忙掉转头掩过异色，手下不由抓紧了被子。
　　展昭见状已明了大概，故作义愤状哼一声道：“我见你家贫如洗，并不像佩戴得起这般名贵之物。这玉玦。。。”侧目扫何不弃一眼，“莫非是你从李府偷出来的？”
　　“岂有此理！”何不弃大怒回身，脸孔红涨如血，“何某人虽身无长物，却也洁身自好，你身为南侠客，竟然也狗眼看人低！分明是李修成贪心不足，觊觎玉玦上所载的绝世。。。”愤懑的语声嘎然而止，何不弃忽然想起自己说的什么，顿时冒了一头冷汗，脸色煞白。
　　屋中一片寂静，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一个说不得的秘密，已经悄然露出头来。

　　是夜月黑风高。厚重的浓云遮蔽了星月，天地一片昏黑。偶尔一两家的门户内隐约透出些光亮，晕晕黄黄斑斑淡淡，照不见高低错落的房脊上，一道夜行的黑影狸猫一般无声无息，轻盈灵巧飞荡蹿跃。
　　那老鼠恐怕还在抱怨吧？何不弃可要机警些，别一不小心成了他的出气筒。
　　虽然何不弃一怒失言后立刻守口如瓶令人气闷，却也不能因此便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落在歹人手中遇险。一想起适才两人抽签决定谁留下看守何不弃，谁夜探李府救人时自己胜出，白玉堂那臭到家的脸色，展昭的嘴角不由向上挑成愉悦的弧度。
　　鳞次栉比的房舍如一片高低起伏的旷野在脚下展开，暗夜中又仿佛墨黑的汪洋，任由他如一叶黑帆飘然划过，不惊起一丝涟漪。不多时前方现出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展昭放慢了脚步，眉头微微蹙起。这便是神拳李正庭的府邸，院墙内外一队队家园庄丁逡巡，灯火亮似白昼。
　　展昭悄悄敛息凝气，觑着庄丁巡逻的空隙飞身而下，似一缕微风投入山石丛中，声息皆无。一路寻着阴影角落且行且住，前后探了几座楼台，却都不是关押童儿的所在。约莫着时辰已过了午夜仍一无所获，不由暗暗焦急起来。
　　正没头绪，忽听踢踏踢踏脚步声响。展昭一警，忙闪身避至回廊斗拱之下。低头望去，是一个家院打扮之人趿着鞋走来，边走边眉开眼笑点数手中碎银铜子，想是半夜聚赌刚散。展昭双眼一亮，认出此人正是日间随李修成往何不弃家中寻事的众家院之一。
　　那家院喜滋滋边走边乐，忽觉眼前一暗，抬头只见一人黑衣蒙面，鬼魅一般立在眼前。大惊之下张口欲呼，却觉喉头一痛，已被黑衣人探臂锁住喉咙，一旋身拖至阶下暗处制住了穴道。家院大恐，耳边听黑衣人低声说道：“不想送命的话，我问你什么要如实说来！”
　　家院慌忙点头不迭。
　　黑衣人又问：“白日里你家公子抓回来的孩子，现关在什么地方？”
　　“在，在松月阁锁着。。。”家院犹疑着说是不说，忽觉颈上一阵剧痛，似骨头也移了位，惊恐之下赶忙全数招供出来。
　　“松月阁在什么地方？”
　　“东，东南角，过两个院子，墙外有一带蔷薇架子的就是。。。”话刚说完，肩颈忽然一麻，登时失去了知觉。
　　展昭点昏那家院，将他拖至花丛茂密处藏好，纵身一跃而起，稳稳立在屋檐之上。举目四顾，亭台楼院层层叠叠，往东南方向果然有两个紧邻的院落，其后都掩入夜色中看不真切。
　　那边想来便是松月阁了，孩子正被关在此处，不知可有受伤受惊吓。展昭竖起了耳朵听周围动静，万籁俱寂，这才足尖轻点，抄水燕子一般向东南电射而去。
　　身形如风转瞬便过了第一重院落，遥遥已望见一座小小楼阁乌沉沉矗立在前方，应当便是松月阁了。展昭俯身躲过一队巡逻的庄丁，正待起身忽听身后一声低沉喝问：“何方宵小，深夜不请自来？”
　　这一声并不如何响亮，却如一道炸雷爆响在展昭耳边，惊得他猛然一跳，向前蹿出数尺方回头观望。只见黑黝黝的房脊上笔直立着一道人影，颌下一把雪白长髯，寿眉细目不怒自威，手中握一柄宽长大剑。最惊人还是这人的气势，虽站立不动袍袖却微微鼓起，须发无风自动，似山岳耸立而雷霆内蕴，大泽沉静而暗涛奔涌。
　　这人竟能无声无息掩至我的身后。。。展昭心头掠过一丝凉意，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一层了冷汗，当即暗中运气，步下微微后撤。
　　长须老者冷冷一哼：“夜闯李府还想全身而退，小子，你可是小看老夫邱道源吗？”
　　“邱道源？”仿佛一记惊雷劈入展昭的脑子，不由失声脱口而出，“灵泉剑客？”
　　一刹那心思电转。世人皆知灵泉剑客邱道源剑术神鬼莫测，他与神拳李正庭八拜之交，当此李老爷子寿诞之际现身李府，想必是前来祝贺的。传言邱老剑客喜怒无常，然而行事极是正气，不知他对李修成掳掠幼童之事知不知情？展昭正自盘算，邱道源已飘身而上，却倒持长剑不用，单手向展昭抓来。
　　“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邱老前辈，晚辈展。。。”展昭急忙分辩时，只觉一股强猛劲力迎面而来，登时呼吸不畅。急忙错步躲闪，仓促间被劲风掀去了蒙面。
　　“有什么解释，待老夫擒下你之后再说吧！”邱道源低喝一声，运掌如风又向展昭拍来。
　　此时展昭已站在屋檐边缘退无可退，眼见邱道源一只单掌挟风雷而至，笼住身左身右躲避不得，无奈之下运足内力挥掌而上，与他结结实实对在一起。
　　这一记如海涛拍击，巨石加身，展昭只觉大力沿手臂直袭全身，胸口一阵发烫，身子已如一片落叶般打横飘起，“碰”地一声掉落院中，将一块太湖石撞成两段。
　　展昭勉力咽下喉中涌起的腥甜，浑身痛得如同碎裂一般。心下已经了然，彼此实力相差巨大，今夜一行已难建功。
　　不知为何邱道源并未追击，展昭眼尾余光一瞥那兀自站在房顶的身影，耳听院墙外纷杂脚步声飞奔而来，咬牙强提内力纵身而起，向着西北方向寂寥无人处掠去。
　　邱道源面沉似水站在瓦上，看着闻声而来的大队庄丁手持刀剑火把涌入院中，乱哄哄好不烦扰。适才对掌虽是自己功力更高一筹，但那黑衣夜贼竟能将自己逼退数步，还险些震伤了经脉，实是数十年未遇到的情况。邱道源凝望那人身影隐去的西北方向，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晚辈之中有如此功力的，定非默默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