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剑啸锋芒照胆寒 ...
-
秋风又谓“金风”。风过田野,拂动金黄稻谷,如一望无垠的黄金海翻滚波涛,满目灿然。洛阳城中不见谷稻金波,然而迟谢的牡丹沐金风而摇曳生姿,团团簇簇如一张张端庄浓艳的面孔,缓摆成睥睨秋寒,不屑风霜的傲然姿态。
贤来客栈的内院,廊下鲜红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映着对面染了片片金黄的梧桐更显娇艳。红艳艳的花丛前立着一人,白衣胜雪,腰间挂一柄灿银长剑,及腰的乌黑长发散在背后,随那人摇头连连的动作晃动不止。
“我就说你这猫小心太过,婆婆妈妈!那玉饰对何不弃何其要紧?他自然密密地藏了,岂能让你轻易探得?要我说,还是以雷霆手段将他一举拿下,到时或搜或问,还愁拿不着证据?”
他对面之人站在梧桐树下,一袭湛蓝衣衫沉静如水。他伸手掸落一片粘在肩头的黄叶,目光却不直视对方,一派“我不屑与你争辩”的神气。
“我知白兄心如烈火,难免做事冲动。只是也烦你想一想,此案只这一件孤证,若何不弃身上搜不出玉饰又如何?若逼问急了,他下手毁了玉饰又如何?白兄莫忘了,何不弃也是习武之人,难保没有狗急跳墙的能耐。”
“他敢跳,爷打折他的狗腿!”白玉堂大不以为然地哼一声,“有你我两个在,岂容得他跳踉?”
“还是谨慎些好。”
两人各持己见,一时里大眼瞪小眼。牡丹花在艳阳下灼灼耀目,梧桐树的叶片迎风哗哗作响,青空里一行大雁鸣叫着飞过,声音清越。
僵持片刻,白玉堂清清喉咙开了口:“既然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以武艺决胜,如何?”
展昭却摇头:“展某正事在身,比武的事以后再说。”
“谁要跟你比武?我说的是暗器。看见那树上的疤没有?等下以落叶为号,你我谁的暗器先击中那疤,此行便听谁的。”
“如此展某没有异议。”
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照在树前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一个凝神以待,一个唇角微扬。梧桐树兀自静静立着,随轻风徐来,一片半黄半绿的树叶翩然飘落。
就在那桐叶落地的刹那,两个人一起动了。一道乌光,一痕白线,电光火石飞向大树上那一块小小的节疤。
那乌光似快了一瞬,眼看便要正中目标。却不料“叮”地一响竟偏了准头,堪堪擦着那疤钉在了旁边。倒是后至的白色石子,正正镶进了树疤的木质中。
“白玉堂,你耍赖!”展昭气急。他看得清楚,自己的袖箭尾端被一粒石子擦了一下才致射偏,而那粒捣乱的石子正是出自身旁那人之手。
白玉堂轻松随意状拍了拍手笑道:“愿赌服输,你事先又没说过不许发两枚暗器。”
“你。。。”气也无法,展昭瞪了半天眼睛仍是不得不咽下不平之气,硬邦邦道,“如此,白兄可以上路了吧?”
“跟我来!”白玉堂洋洋自得,一步当先向外走去。展昭在他背后忍不住要咬牙,到底还是认了载,闷声不响跟了上去。
两人赶到宁花巷时已近晌午,空荡荡的小巷子里不见人影,只有不知哪家院子飘出的甜瓜香味儿,一阵阵直往人鼻孔里钻。
远远望见何家的院门口站着两个劲装汉子,走在前面的白玉堂不动声色放缓了脚步,低声说道:“姓何的家里出事,他仇家找上门了。”
展昭也早望见了,面色凝重起来:“我们动作要快。”
“那还用说!”
两个人边走边耳语,片刻到了门前。那两个汉子早注意到他们,见走近了更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手悄悄握上了兵器。陡然间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鬼魅似的猛然闪至面前,惊呼还未出口人便失去了知觉。
“你们。。。”另一个汉子见同伴被劈昏顿时大惊,急忙要抽刀时却见眼角蓝影晃过,背后一麻,随后人事不知。
展昭点倒了那人向白玉堂打个眼色,两人踮步至门前侧耳细听。院中有四五守卫,另有一人的声音自屋中传来,隔着两重门户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这时忽听“咣啷”一声大响,似是木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片杂沓的奔走声和兵刃出鞘的鸣声,“铮铮”几响金铁交击。
两人心头俱是一跳,同时发力踢开大门,举剑护在胸前。院中一人正仓惶向门口奔来,脚步高低起伏,却是跛的;那人一手执一支铁箫招架四面袭来的刀剑,另一只胳膊细还挟着一大团物事,一头向展白二人撞来,就要从中间钻过去。展昭岂能让他跑掉?撤剑伸手一把抓住来人的肩膀,沉声喝问:“何不弃?”
那人一惊抬起头来,脸色一片焦黄,双眼圆瞪。看见前路被阻顿时发起狠来,铁箫似一条黑蛇直噬展昭腰间。
展昭眉梢一挑,动作奇快地侧身沉肩下肘夹住袭来的铁箫,另一只手上长剑回转,剑柄重重磕上何不弃腕上内关穴,立刻叫他吃痛之下撒手弃了兵器。
此时其他人也追上来,刀剑齐伸便要夺人。白玉堂抢步上前,宝剑连挑带扫挡住众人攻势,却未成想其中看似首领的一个锦衣人身手颇不错,竟在被逼退前伸手一抓,将何不弃腋下所夹之物夺了去。
“哇啊——”
一声尖利的哭叫刺人耳痛,白玉堂一个激灵,这才看清那人手中提的竟是个六七岁的孩童,一张小脸吓得灰白,满面泪痕嚎啕不止。
“童儿!”何不弃失了孩子大惊失色,急忙便要奔回;无奈展昭死死扣住他左肩,痛得半边身子发软,根本挣脱不出。
那锦衣人提着孩子后襟向后退了几步,退至家院护卫团团围绕之下开口说道:“两位是路过的吧?我们与这位先生有些私人纠葛,江湖恩怨,二位最好不要插手。”
“你们有什么恩怨爷管不着!”白玉堂一摆长剑,扬起下巴傲然说道,“爷只要带何不弃到公堂对质,还蒙冤者一个清白,还死者一个公道。”
“待我跟他把帐算清楚了,你们想带他去什么地方都行;但是此刻,何不弃必须留下。”锦衣人面色阴沉缓缓说道。
展昭一手抓着何不弃,闻言上前一步肃然说道:“私人恩怨不必非取人性命,更不该祸及无辜稚子。在下展昭,开封府带刀护卫,奉包大人之命缉拿杀人凶嫌何不弃。尊驾何人?请不要阻挠公务。”
“展昭?”那人神色变了数变,最后却是哼哼两声冷笑,“我等虽是平民百姓,但一未作奸,二未犯科,只是解决点私人恩怨,还用不知着南侠大人摆起官威来教训!”
话音中不乏讥讽刻薄之意,倒也并未十分难听,但入得白玉堂耳中却不知为何极为不顺,直似戗这心肺下来的,激得满腔愤愤不平从汗毛孔中喷涌出来,不由分说挺剑劈了过去:“展昭如何凭你也说得!”
锦衣人吃惊之下又退一步,环绕的众打手一窝蜂拥上前,刀剑棍棒纷纷迎将过来。白玉堂见状清喝一声,画影顿时幻作万点银光将周身护住。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多人的攻势均被同时化解。
白玉堂更不多话,猱身而上直扑向锦衣人,剑势如龙径取咽喉。他去势极快,众多打手一个也未反应过来,只一眨眼的工夫一人一剑便深入敌丛。锦衣人再退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举臂相迎,只听“锵”地一声大响竟将长剑撞得斜斜飞出去。白玉堂瞠目,定睛细看时,见那人锦缎的箭袖被割开好大一个口子,里面露出银光闪闪的却是一只连臂的精钢拳套。这边一闪神的工夫众打手已反应过来,同时发一声喊举兵刃将白玉堂团团围住。
“白兄!”展昭见状大急,仗起巨阙也加入战团。他一手运剑,一手还要抓着时时准备逃跑的何不弃,身法颇不灵活,却不妨碍一柄长剑运转如风,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登时减了白玉堂身前身后不少压力。
两人联手对敌此番尚属首次。一开始还是各自为战,渐渐的配合默契起来,剑招的威力便越来越大起来。巨阙动如游龙,画影快似闪电,烁烁剑光几欲连成一片,反叫围攻的十几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正得心应手之际,展昭忽觉左手下一股劲力反震,险些没松了手,才反应过来是何不弃趁他全力对战之机意欲逃脱。这一下疏忽了防备,竟叫他顺利脱了身去,只把肩上的衣衫撕下一大块。
“可恶!”展昭低骂一句,急忙向后撤步封住大门的方向。却不料那人非但不逃,反而猛扑向立在战团边的锦衣人,双手成爪便要去夺孩子。
展白二人适才见过何不弃以铁箫对敌。当时他虽是仓皇逃窜,招式倒也井井有条;此时合身扑向锦衣人却隐隐露了几分疯狂之态。他本不擅赤手空拳,再加上拖着一条使不上力的跛脚腾挪不便,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
那锦衣人虽然只用单手和他对打,功力却显然远胜于他。只拆了十来招便寻着何不弃招式用老的空子,一拳斜斜砸在他肋侧。何不弃一声闷叫,登时横飞出去,口吐鲜血。
“先生,先生!”见何不弃受伤倒地,那童子尖声哭叫起来,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却无奈人小力弱,根本挣不出那人的掌握。
锦衣人还待上前再打,蓦地斜刺里横来一剑挡住去路。抬眼一看,白玉堂巍然而立,满面森冷煞气,衣上点点飞溅的血渍更添几分令人胆寒的厉色。锦衣人心中一怵,退了回去。
展昭上前两步站到何不弃身后,朗声说道:“这位朋友,你与何不弃有何恩怨暂且不谈,吓唬一个小小孩童却不是英雄好汉所为。请你快将孩子放下。”
“哼,到了时候自然会放。”锦衣人神情阴鸷,一只手扣住孩子细弱的喉咙慢慢向门口退去。
白玉堂竖起了眉毛,手攥在剑柄上连骨节也发了白,终是投鼠忌器,不能上前搭救。
锦衣人带着一众属下一步步退到了门口,对展白二人锥子似的目光视如不见,向何不弃阴阴一笑:“这小子的命在你手里,你知道如何救他。”说罢掉头而去,运起轻功一转眼便消失在墙外。
何不弃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五官扭曲至狰狞变形,发一声怪叫跳起来便要追去。还未迈出两步,忽觉脑后风响,颈上一阵剧痛,顿时扑倒,昏晕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