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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寒潭水落石未出 ...


  •   白玉堂带着白千钺和展昭翻城而出,到城南外土地庙取了白有财一早预备好的钱物马匹。他只备了两匹马,现下倒有三个人。展昭打算自己和白千钺同乘一骑,他虽说了不疑还是觉得如此安心些;但白千钺见了他便吓得手脚也不好使,只肯坐在白玉堂身后,只得由他。好在所去之处并不远,并没让展昭警惕太久。下了官道斜插入一条小路,越走越是崎岖,听白玉堂说过了这段山路便是一个谷坳,他有个师兄住在那。
      进文家坳需走一段羊肠山路,急不得,因此三人赶到村子时天已大亮。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青烟白雾,氤氲浮动,笼住嘉树房屋,潮湿温润,满街飘着好闻的饭菜香味。朝阳从山头后面散出鲜丽的光芒,映着雾气泛起五光十色的霞彩,似真似幻,如梦如蜃。
      一黑一白两匹马碎步走过石子小街,蹄声扣扣,清脆悦耳。不多时停在竹篱小院前,马上的人翻身落镫,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文家此时正在用早餐。分长幼落座,主妇捧汤,孩童嬉笑,一片祥和。文清泉一抬头,正看见白玉堂穿过晨雾走进院来,含笑扬声招唤:“小师弟,这番入京回来的好快!”
      “师兄。”白玉堂大步走进草堂,抽了抽鼻子笑道,“好香,嫂子好厨艺!”
      这时文清泉才看见随后进来的两人,忙起身问道:“小师弟,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堂兄,白千钺。这位。。。”白玉堂侧过身介绍,目光扫过展昭时戏谑地闪了两闪,“姓展名昭,新得了个名号叫做‘猫’。”
      “展昭?”文清泉一怔,连忙离座上前来打拱,“不知展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草民。。。”
      展昭还来不及飞个眼刀给白玉堂,见状连忙伸手搀扶,神色颇不自在:“文先生快快不要客气。在下因公务多有打扰,还请多多包涵。”
      文清泉这才站直,忽然看见后面的白千钺,罪衣加身,不免吃了一惊,赶紧把白玉堂拉到一边悄悄问道:“这是你堂兄?怎地。。。怎地是个罪囚?”
      “谁说是罪囚?”白玉堂不快地蹙了眉头,“千钺哥是遭人陷害蒙冤在身,正落在展昭手里。我这回把他弄出来,便是为查清案情,给他洗雪冤屈。”
      文清泉一时弄不清状况,见这又是案犯又是官差,想着平头百姓不好多过问,便憋住一肚子疑惑住了口。
      白玉堂也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边说道:“客气完了就吃饭吧。师兄,我们连夜赶路过来,肚子早饿了。蹭你一顿饭不介意吧?”
      “展某还是先问过白千钺再说。”
      “你不饿我还饿呢!再说,就算你想问案,也得等我千钺哥吃饱了啊。”白玉堂大摇其头,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蒸糕。
      文清泉出手如电拍掉他的爪子,向展昭笑道:“展大人说笑了。哪有朝廷命官问案,小民在旁吃饭的道理?还是先把东西撤下去,待您公务完了再吃不迟。”
      “不可不可!”展昭急忙推辞。余光看见白玉堂单手拄头,冷冷撇过来的视线,不觉心里一阵发堵,只好说道:“如此,展某便叨扰主人一餐了。”
      于是便各自落座,桌上气氛却颇为尴尬。文清泉身为东道自然尽力招呼,白玉堂却面带不屑自己吃自己的,展昭浑身不自在,吃什么都是味如嚼蜡,白千钺胆战心惊,根本是食不下咽。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文夫人撤下碗筷,文清泉强请展昭坐了上座,自己拉着白玉堂坐在旁边,白千钺不知所措地站在地当中,惶恐不安。
      展昭也觉十分别扭,看白千钺样子实在可怜,便柔声说道:“白千钺,你不必紧张,我既答应了不让你回大牢去,自不会食言。现在展某代包大人问你几句话,你据实回答就好。”
      白千钺点头不迭。
      展昭回想当时包拯分析的那几个疑点,又细细回忆了一遍公孙策曾指点过的侦讯要诀,不知不觉模仿大人在堂上的神态。正要问话,忽地白玉堂在一旁凉凉说道:“想不到官没做几天,官架子到学了个十足。”
      给他这一打岔,酝酿得足足的一口气陡然泻了一半。展昭刺他一眼,暗暗活动了下肩背才又问道:“白千钺,你这一两年经常出入阅红楼,可知道绿湄并非第一个在楼中死于非命的女子?”
      “这。。。略有耳闻。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但那件事小人毫不知情。”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那起命案的当日,正是绿湄姑娘的生辰,有人作证你那天在阅红楼中与她在一起 。”
      白千钺冥思苦想,半晌方摸摸下巴自语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绿湄穿着我给她买的衣裳跳舞,不一会儿楼上就喊起来,说死了人了。。。”
      “那么在那之前,你可有见过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没有,倒见着个怪人。”
      “怪人?如何怪法?”
      “那是个有武艺的人。他楼梯不走,却偏偏从窗户往后院跳,后来跳墙出去了。”
      “那是阅红楼的人发现死者多久之前?”
      “唔。。。知道人死了是傍晚,看见那怪人,是在午前。”
      “你可记得那人形貌?”
      白千钺低下头,半晌摇了一摇。
      展昭拧眉,知他是不敢指证,恐遭人报复,于是郑重说道:“白千钺,阅红楼的人说,绿湄曾多次声称自己见过杀害芸娘的凶手,姑娘们听过,很多客人也听过。你可知道,绿湄很有可能是被同一人所杀,为了灭口。”
      “这,这不可能!”白千钺惊慌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绿湄那是吹牛呢!她根本没看见人,是我看见了告诉她的。。。再说,芸娘是服毒死的,怎么是被人杀害?”
      “若非如此,为何‘见过’凶手的绿湄随后被杀?芸娘就算服毒,那毒性猛烈的孔雀胆又从何而来?”
      白千钺一听如受重击,呆呆半晌流下泪来:“原来,原来是我害了绿湄。。。”
      “此事你是无辜的。只需回忆起那日怪人的特征,或许便可为绿湄姑娘报仇,亦能告慰芸娘的在天之灵。”
      “那人。。。那人小人只见了个背影,他身材高瘦,后腰里别着一支箫,走路时有点踬跛。。。别的,别的我都不知道了。。。”白千钺哽咽着,说完便泣不成声。
      展昭长吁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向侧手的白玉堂望去。正好后者皱着眉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相接。
      门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阳光洒下来,通通透透的明净。竹篱外响起人来人往的声音,有耕牛的低叫掺杂其中。
      白玉堂把视线转向文清泉:“高瘦,吹箫,跛脚。师兄可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文清泉摸着胡须想了一会,摇头道,“未曾听说过。”
      白玉堂还欲请他再想想,却见展昭双眼一亮,起身向主人家抱拳道:“文先生,展某公务已了,便不打扰了,就此告辞。白兄,展某现在要去寻那真凶的线索,你可同去?”
      “那是自然!”白玉堂一挺身从椅中跳起来,“我与师兄有两句话说,你且等上一等。”说罢拉了文清泉到院后僻静处。
      文清泉摸不着头脑,看左右无人忙低声问道:“小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要帮官府缉凶不成?”
      白玉堂也压低了嗓子说道:“虽是缉凶,但不是帮官府的忙,而是为我堂兄洗冤。”
      文清泉皱眉沉吟,白玉堂又郑重说道:“师兄,我堂兄暂时需寄住在你这。小弟拜托师兄代我盯紧了他,千万不可让他离开这村子一步。这是关系你师弟人头性命的大事,不可轻忽。”
      “你,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师兄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只是我这堂兄,还只好麻烦师兄。你看住了他,就算是救我一命了。”
      文清泉疑惑不安却也没有办法,这小师弟做的事总能掰出道理来,自己向来奈何不得他。此时听他说得严重,虽仍是一肚子的不放心,也不得不点头应了下来。
      见师兄应了,白玉堂这才放心地露了笑容,匆匆告了辞向草堂上去。
      此时白千钺已被文夫人带下去梳洗换衣,展昭独自一个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见白玉堂出来抬脚便要往外走,却被对方叫住。
      “哎,我说你这猫不地道,说走便走。现在查案的不是你一人,去哪里寻线索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展昭却不停步,凉凉抛下一句话:“你跟着来了自然知道,何须多话?”
      “怎么,管你叫声‘猫’就不高兴了?那当初又何必接这个封赏?好小气的猫肚肠!”
      “你!”展昭气得猛一回头,正看见白玉堂快步赶上来,脸上笑容灿烂得刺目,阳光下似乎连牙齿都闪着亮光。
      “你在皇帝面前领都领了,我自然叫得。不服气你还能吃了我?”白玉堂到他身前两步停住,歪着头一扬下巴,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半天,最后还是展昭先有了动作。他一言不发霍地转身,扔下句“随便”,就大步流星地走出草堂,往院外去了。
      白玉堂得意洋洋,一把抓起几上的剑追了出去,边走边憋不住笑弯了眼睛。
      那家伙瞪圆了眼睛,气得脸颊鼓鼓的样子,不象只猫象什么?
      想不到那皇帝的眼光还挺准!
      从文家坳出发,展昭依然不说去哪里,板着脸只管径直往前走;白玉堂乐呵呵地跟在旁边,并不继续撩拨他,只一路不停地哼着小调。
      时已初秋,炎炎烈日依旧炙烤得大地滚烫;大道上的黄土被晒得干松,一脚下去烟尘高起。道旁疏疏落落的树木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叶片无力垂下,只有藏在枝叶间的秋蝉声嘶力竭鸣叫不已。
      两匹马肩并肩小步跑着,趟起滚滚黄尘,一股土腥味直扑鼻子。
      白玉堂越走越没了哼小调的闲情,心疼地看着身上崭新的蜀锦长袍蒙上一层土,怎么也掸不干净。抬手抹了抹满头的热汗,向一旁目不斜视赶路的展昭叫道:“喂,看见前面的茶棚了吗?我要喝点水,歇歇马。”
      展昭头也不回地说了句:“随便。”
      “那你停下呀!喂,展昭!”
      展昭马速不减,轻飘飘答道:“展某职责在身,恕不能陪白五爷享清闲了。”
      “想扔下我?不要做美梦了!”白玉堂一呲牙,似笑非笑。
      “我自不会失信甩下你,但你若跟不上却不是展某的责任。”
      “你这。。。”白玉堂语塞,见对方完全没有停下来歇会的意思,只得舔舔嘴唇继续赶路。
      展昭听着身后的声响,知道那家伙虽不情愿还是跟上来了,不由微微一笑,得意之色溢满眉梢。

      两人便这般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上茶棚小店也见了不少,却不曾停下喝口水,歇歇脚。展昭本是惯于赶路的,只是如今天这次赌着一口气不肯歇的却也是第一遭。他听着身后不远处那人的动静,不时低声嘟囔,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那声音夹杂在纷乱的马蹄声中模糊不清,却仍闻得出怨气的味道,让展昭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一层促狭的笑意盈盈溢满眉睫。
      展昭对白玉堂其实没什么恶感,虽然那人劫牢在先,声声句句喊“猫”在后,其实挑起的是他一腔争强好胜的意气,并非怒气。久在江湖飘泊,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见得多了,一颗少年人的心却也变得老了。别人说那是老成持重,展昭自己却知道,无非是曾经头角峥嵘的锋芒渐渐隐入了世故圆滑的幕后,那张温煦笑容的背面依然有凌厉飒然的热血蠢蠢欲动。
      白玉堂毫不掩饰,锋芒毕露的做派出奇地叫展昭喜欢。与其说喜欢,也许称为羡慕更恰当。不过这种喜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籍由友好的行为,有礼的交往来表达。或许就是跟白玉堂从来也不肯规规矩矩跟他说话,每开口必要挑几分火气一样,展昭几乎是无法自控地就想跟那人唱反调,好像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已消失得差不多的孩子脾气一股脑又回来了似的。
      两匹马风驰电掣奔过官道,扬起滚滚烟尘,如一条土黄色长龙。从清晨飞奔至日暮,马匹累得大汗淋漓,人也几乎成了土偶,终于远远望见了一座城镇。
      白玉堂长吁一口气。这回,那只不要命的猫总该停下歇歇了吧。只是他这一路往西跑,是要上哪去?
      展昭渐渐放缓了马速,不必回头也知道那老鼠如释重负地喘一口气是为了什么。反正自己也很累了,今天就放过他吧。
      “白兄,我们进城休息休息如何?”展昭回头微笑。
      “爷是无所谓。你要是累了,陪你歇会也无妨。”白玉堂挺直了腰板轻松说道。
      这找打的死耗子!
      展昭暗地里骂一声,催马往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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