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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无心吹落纷纷雪 ...

  •   于是三人又重新落座,展昭唤店家添酒菜,将那胖子拉着坐在自己身旁,满面欣喜向白玉堂介绍:“这是我大师兄,姓曾名厚德,一向对我十分照顾的。大师兄,这位是锦毛鼠白玉堂,是我的,呃,好友。”
      白玉堂好生尴尬,勉强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笑,潦草拱手。
      曾厚德倒是对自己被他误会并无什么芥蒂,十分热情地寒暄了几句,接着便跟自家师弟絮絮攀谈不休了。
      师兄弟分别经年,野店偶遇,自是有大把的话要叙;白玉堂捏着酒杯旁听,本想打听些那猫当年的旧事糗事,然而这两位兴高采烈尽谈些别后情形,竟插不上嘴,渐渐地便不耐烦起来,起身独自往门外闲晃。
      这小村也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看头,村头柳树村尾白杨,几十户人家错落,不消一刻的工夫就能逛个来回。掸掸衣上尘土,白玉堂仰头看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西头,已有些下晌的迹象,于是百无聊赖踱回客栈,果然那两位还在把臂叙谈,兴致不减。
      “大师兄曾自言无江湖之志,有隐逸之心,不愿离开师门,只愿服侍师父在归山庐中颐养天年。”展昭提著给曾厚德布菜,感慨道,“外出行走,这怕还是头一遭吧?”
      “可不是!”谈起往事曾厚德长叹一声,说道,“我本不爱热闹,然而自从去年师父辞世,这归山庐便再也待不得了。庐中一草一木,一桌一凳,无处不有师父的音容笑貌,睹物思人,实在苦不堪言,唉!这才不得不下山来四处走走,也算散心吧。”
      展昭低叹,眉宇间不觉带上些许戚色:“早年二师兄不知所踪,去年师父也去了,我远在京城,归山庐中只剩得大师兄一人,苦了师兄了。”
      曾厚德闻言眼圈有些发红,急忙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袖擦拭眼角。
      白玉堂默默不言,拿过酒壶给他们二人的杯子各自满上,又坐回原处自斟自饮。这店中的酒口感极劣,咽在喉中犹如针刺,却是劲头十足。白玉堂一开始十分不喜这既无香气又无回味的劣酒,然而三杯下肚,只觉腹中暖烘烘的倒也舒坦,便一杯接一杯多喝了几口,竟有些晕乎起来。
      迷蒙间听见展昭的声音说道:“最后一次见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已大不如前;那时师父赐我银锁,亲手挂在我的颈上,谁知竟是诀别了。”
      “银锁?什么银锁?”曾厚德奇道。
      “便是这物。”展昭说道,接着悉索声响似是从衣领中掏出什么东西,“看起来倒好像小孩子带的长命锁。师父他老人家还当展昭是当年的无知小童呢。”
      白玉堂撑起眼皮望去,见展昭颈下用丝线吊着一块银灿灿的物事,正一手托着示与曾厚德。
      这家伙这么大了还戴长命锁,在陷空岛的时候怎么没见着?莫不是事前藏起来了?恩恩,改天非好好羞臊他一番!
      白玉堂迷迷糊糊寻思。忽然间桄榔一声巨响唬了他一个激灵,顷刻一跃而起,却见曾厚德神色巨变,颤巍巍手指着展昭所示之物,连带翻了饭碗也毫无觉察。
      “这,这个……”曾厚德脸上筋肉抽动,原本细眯的双眼此刻瞪得滚圆,那神情似极震惊又仿佛悲伤失望,连血丝都浮现出来。
      “大师兄?”展昭大感迷惘,急忙绕过桌子扶住摇摇欲坠的曾厚德,关切道,“大师兄你怎么了?莫非这银锁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曾厚德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尴尬笑道,“无状了,愚兄无状了。”
      展昭微锁着眉头扶师兄慢慢坐下,犹自不放心追问:“难道大师兄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看看?”
      曾厚德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摆手笑道:“不妨事。我前些日不慎染病,时常就有惊厥之症,也找大夫看过,吃了些药,已大好了。不知怎么今日却突然发作起来,倒教小师弟担心了。”
      “惊厥之症小看不得,要仔细调理才是。”展昭面有忧色,说道,“汴梁城中名医众多,我们开封府便有一位先生,精通歧黄之术,不如请他为大师兄看诊,必能药到病除。”
      曾厚德连连逊谢,只说已无大碍,又不爱京中繁华吵闹,不肯前去。展昭再劝时,便称头晕疲乏需上楼歇息,告罪辞去了。
      白玉堂冷眼在旁看着,看展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目送曾厚德回了房间,待他回身,却立刻倒身伏在桌上,双眼迷离笑道:“你师兄不用人扶,我可自己走不得了。猫儿,我醉了。”
      展昭不由暗暗撇嘴,刚才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却“醉”成一滩软泥,你这是糊弄谁呢?只是也不说破,径直走过来拉起白玉堂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说道:“走不得了?我搀你吧。”
      “好啊。”白玉堂满足一笑,顺势将全身重量都靠在展昭身上,“双腿无力”地被他搀着走。展昭的肩膀结实有力,握住他腕子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脉门附近,有些痒痒的;另一只手抓着他腰间,向里带着使两人身体靠近,又防止“酒醉之人”跌倒。
      白玉堂心里窃喜,且不论这猫是真被骗还是装糊涂,能与他如此紧密相贴便是赚到了,心满意足之下便有些飘飘然起来,把依在展昭颈间的额头使劲在那柔软的肌肤上蹭了两蹭。
      他享受的工夫展昭唤来店家,吩咐开两间上房,又叫送热水上来,便拖着白玉堂向楼上走去。
      “上楼梯了。”展昭小声向他说道,低沉的声音透过骨骼皮肤的震动传达到听者耳中,酥酥的似带着电流,叫那人觉得似乎真的喝多了,头昏昏的。
      全无防备的,更强烈的电流来了。
      白玉堂刚刚配合展昭的步伐抬起脚来,忽觉腰眼上一阵透骨彻心的酸麻,便如钱塘潮水一般汹涌席卷了全身,登时筋酥骨软,真格的是站立不得了。一惊之下想要抽回架在人家肩上的手臂,却发觉脉门上似扣了一圈铁箍,竟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猫儿……”白玉堂扁嘴,可怜兮兮向身旁的始作俑者望去。
      “你酒醉没力自己行走不得,我知道。”展昭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宽宏大度地说道,“扶你回房是应该的,不必谢我。”
      是,是应该的……白玉堂欲哭无泪,我怎么忘了猫爪子平时都是藏起来的呢?
      一路咬牙忍着剧烈的酸麻,好不容易进了客房,展昭钳制的手松开,白玉堂强撑着走到床边坐下,仰头叹息:“好狠心的猫。”
      展昭挑了挑嘴角没有答话,回手将房门带严。
      “无情的家伙,一见到师兄就把五爷扔在一边了。”活动活动仍然有些发软的手脚,白玉堂不平道。
      展昭无奈一笑,往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说道:“我既没亲生哥哥,也无结义兄弟,只两个同门师兄,还有一个不知生死。大师兄为人忠厚老实,只是拙于言辞,想来不是白五爷看得上眼的人。”
      “他确不是城府深沉之人,不然也不会一见银锁便失态,反启人疑窦。”
      “果然你也怀疑?”展昭不由深深凝眉,“当年师父赐我银锁时并未有何特别言语,怎么会……”
      “拿来我看看。”白玉堂伸手,展昭便从颈上摘了那锁下来,交在他手里。
      那银锁看来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只有幼儿巴掌大小,烂银所造,正面铸长命百岁字样,周围云纹缭绕。白玉堂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沉吟道:“这东西上没有接缝,应是一整块铸造的,里面不可能有夹层。”
      “确实如此。”展昭点头。
      “那么玄机在哪呢?”白玉堂大皱其眉,把那银锁举起又放下,翻来覆去地查看,无奈始终一无所获。
      “算了,不用再费心思了。”展昭见状劝解道,“或许大师兄确实有惊厥之症,这物本也没什么玄机。”
      白玉堂却不信,仍执拗地钻研不休,两道浓长眉毛几乎要打结到一起去。
      这时小二敲门送了热水也上来,哗哗地注在大木桶中,室内顿时一片湿润暖意。
      白玉堂这才放下银锁,起身把一起送来的澡豆毛巾等物看了看,全是一人的分量。偷偷觑展昭,正拾起银锁挂回颈上,修长的侧影被朦朦水汽一熏,显出几分柔软姿态。胸中不由砰然一跳,白玉堂觉得有些干渴,清一清喉咙唤住小二,低声吩咐多送一份洗浴之物上来。
      他的话展昭也听见了,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偏过面孔,假作未闻。
      小二提着空了的大壶愣了一下,笑答道:“客官想是为您这位朋友要的吧?无妨,已经另有人将热水澡具送到隔壁房间了,马上便可享用。”
      “咳咳……”展昭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急忙将银锁塞进衣领,抬腿向外走去,“如此,展某先告辞了。”
      “哎,哎!”白玉堂徒劳地唤了两声,奈何那猫如被耗子撵着似的,神色古怪地夺门而出,俄而走廊上传来碰地一声门响,却是回自己房间了。
      白玉堂怅然若失,对陪着笑脸退出门去的小二理也不理,径自望着一桶热水出神。耳中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房中有人对话,展昭的口声中不过是“辛苦”“多谢”一类,渐渐人音隐没,悄然无声。
      寂静中泼剌一声水响,听来是那人已坐进浴桶中了。白玉堂抿了下嘴唇,一面继续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声响,一面轻手轻脚去了衣袍,也迈进木桶里。
      一道薄薄的板壁隔开两室,这边水声一响,那边马上便相应。这边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动作变得轻缓,那边立即有样学样,放慢了速度。两边就好像一唱一和似的,任由哗哗的水声此起彼伏,交谈问答一般。
      展昭侧首望着两房之间那道隔断,感觉自己能看穿木板,看见那边屋中沐浴的人。抬手轻击水面,泼剌一声脆响,荡起圈圈涟漪;对面随即传来同样的声音,泼剌一响,水音悦耳。
      展昭忍不住微笑,会心而无声的,噙在翘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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