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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九.愁思两两隔云山 ...


  •   一日热热闹闹过去,最终的胜负还需明天见分晓。暮色笼罩上来,人群纷纷散去,只剩下擂台高处绑扎的彩绸还在不知疲惫地殷勤招展。
      茉花村丁府,宽敞的内堂上灯烛亮如白昼,丁氏双侠摆开盛宴,邀五鼠和展昭畅饮。美酒佳肴,主人盛情,宾客尽欢。众人中徐庆格外兴奋,不住大声夸赞五弟为陷空岛争光,余人无不连声附和。白玉堂被簇拥着饮多了几杯,目光在席间逡巡,五色缭乱中人人红光满面高声谈笑,却惟独找不见那个蓝色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阵烦闷,白玉堂起身,向众人说道:“喝多了酒,头昏得很。我出去透透气。”说罢便走出大门。
      哥哥们的声音在后面招呼:“老五累了,快回房休息去吧。还需养足精神明日夺魁呢!”白玉堂手臂在空中挥了挥,头也不回向幽黑的庭院走去。
      冷风吹得身上一个寒战,头脑清楚了许多,白玉堂漫无目的在树木山石间乱走,隐约觉得往这边来能找见什么东西,便不管黑灯瞎火一味往园林深处摸去。前方飘来淡淡的梅花清香,白玉堂循着气味走来,正这时天上的薄云散开,让出一轮将缺不缺的明月,雪白光华倏然洒落,把站在梅树前的那个人影照得分明。一袭蓝衫裹住颀长挺拔的身躯,如塑如雕的侧面轮廓清晰,正是展昭。
      白玉堂不知为什么忽然放下心来,笑微微走近几步问道:“你不跟大家喝酒,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见来人是他,展昭轻叹口气,转身向梅树下的山石上坐了,低头抚摸剑鞘。
      若在往常碰见他不理人,白玉堂定忍不住言语刻薄一番;今日却仿佛受了明月的安抚,心情竟格外清爽,也不愿与他计较了,自顾自找一棵树靠上,闭目细嗅那寒梅香味,口中不禁轻声哼唱起家乡小调来。四周异常安静,风停了,草木寂然,只有月光泼洒,几乎能听见那雪白光线落到地上的声音。白玉堂感到周身说不出的轻松,闭着眼也能觉察到不远处坐着的那人,些微热力从他身上透出来,若有若无地温暖着。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好像什么东西填满了本来残缺的自己,而此刻这种圆满无憾,简直能持续到地老天荒。
      不知两厢静默了多久,展昭低低一声喟叹,自言自语道:“我原先并不知你中意丁小姐,若早知道,也不会……”
      “你哪只眼睛见我中意那任性的疯丫头了?”白玉堂睁眼,不满地反驳。
      展昭摇头苦笑:“今日白兄大展神威,明日定能一举夺魁。展某预祝白兄……抱得美人归。”言至祝词时声音忽然低落下来,隐隐带上了涩意。
      白玉堂听到祝贺却不觉欣喜,反而莫名其妙有些不痛快起来,低哼一声说道:“这般酸不溜丢,可见你也不是真心要贺喜。”
      展昭不语,向身后的梅树靠了靠,将面孔隐入漆黑的阴影中。
      蓦地一缕冷风从两人中间掠过,卷起稀疏的荒草沙沙摇曳,转眼又消散无踪。
      白玉堂觉出这气氛有些微妙,转头去看展昭。他全身都藏在粗大梅树的暗处,垂首而坐的身形单薄峻峭,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种萧索的味道。这样的展昭白玉堂没见过,竟一下失了神,仿佛时光在此刻停顿,那个人坐在雪白月光与漆黑树影之间,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就会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消失。那个人缓缓向他转过了头,明亮的眼眸半垂着,轻声说道:“白兄,夜里寒重,还是早早安歇了吧。”
      “展昭!”白玉堂神思尚在天外,看那人起身要走,一句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你,可有心上人了?”
      展昭怔住,随即背转身说道:“有,只是他心里的不是我罢了。”说罢不理身后呆呆站立的白玉堂,径自一步步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有,只是他心里的不是我罢了。
      他心里的,不是我。
      白玉堂痴痴地反复咀嚼这一句话,似梦境,似觉醒,似有一双探索的手,要把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云雾驱散。一丝明悟渐渐升起,仿佛幽幽深渊中升起的一颗星火,霎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夜近中霄,丁府后宅一片漆黑,只有三小姐丁月华的院落还亮着晕蒙的灯光,几个衣着简素的小鬟睁着困倦的双眼在正房门外强打精神低声聊天。忽然其中一个望着院门外讶声叫道:“哎呀,是不是有人来啦?”
      其余人立刻往外望去,只见月亮门外黑沉沉的夜色中,一个模糊白影正慢慢行来。如水的月光落满他的肩头,勾画出线条精炼的剪影,一阵微风吹过,微微扬起的发丝和衣角反射出银白的月色。
      “看模样好像白五爷。”年纪略大些的一个低声猜测道。
      “白五爷?”旁边的小小惊讶了一下,捂着嘴笑道,“平日常来也就罢了,今天他白日里刚在擂台上威风了一天,这时辰上小姐这来,难道是……嘻嘻!”
      “快别瞎说!白五爷可不是那些登徒子之流!”立刻有人上来掐她的嘴,“这些有损小姐名声的话,叫二位爷听见了当心有你好受!”
      笑的那个立刻噤了声,把脸埋在手绢里悄悄吐舌头。
      这时候门外的人已经走近,正是白玉堂。几个小鬟马上迎过去招呼:“白五爷,这时辰了,您找我们小姐是……咦?”
      话未说完却接不下去,小鬟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平素与白玉堂也没少打交道,这人从来是一副笑意盈盈风趣讨喜的行状;今日一见却大异往常,墨画刀裁的双眉紧紧锁在一处,一双眼眸仿佛漆黑夜里无星无月的天空,既看不出喜怒,又威严得叫人害怕。
      这般异样又肃然的白玉堂令小鬟们不敢出声,只能战战兢兢挡在他前行的路上,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看人,又扭头看看小姐的房门。
      而白玉堂这时才回过神来,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月华妹子还没睡吧?我有事要和她说。”
      “时候不早了,若有事……”其中一个刚期期艾艾开口,却被白玉堂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
      “去通报,五爷这事十分重要,必须现在和她说。”
      小鬟不敢耽搁,急忙入内屋禀报。不多时挑帘子出来,道是小姐有请。
      白玉堂跟着那小鬟进了堂屋。屋中布置简洁,不过些必须的桌椅摆设,几盆新鲜花草和字画,并没有金银玉器之类。中堂前的方桌上摆着一枝青瓷的烛台,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闪着似水的幽幽光泽。丁月华脱下了白天的锦绣衣装,一身水绿色裙袄更显出粉莹莹的面颊好似桃花,雪白绫绡从衣领袖口露出,覆在白皙的颈项手指上犹如裹着白瓷。待小鬟放下门帘,丁月华婷婷走上前问道:“小五哥,是何要事非要这么晚找妹子说呢?”
      “是为明天擂台的事。”白玉堂微微低垂了眼帘,说道,“事关妹子终身大事,是以深夜来访。”
      “擂台?怎样?”丁月华脸上飞快掠过一层红晕,轻声问道。
      白玉堂肃起了面容,先不回答问题,反问道:“若我明日不再上擂,你觉得如何?”
      丁月华诧异了一瞬,说道:“那小五哥也应是有必然不能上擂的理由。”接着轻叹一口气,向旁踱开两步又道,“说起来,咱们这些年亲如兄妹,也难怪……”
      “今日之擂,是白玉堂莽撞,明日不能上擂,在这里向月华妹子赔罪了。”白玉堂神情严谨,弯身向丁月华抱拳行了一礼,久久不起。
      从未见这心高气傲的人这般郑重其事赔礼,丁月华先是吃惊,接着却吃吃笑起来:“难得小五哥这样,妹子可不客气生受了。只是有些事,还得问你。”
      “什么事,月华妹子只管说,白玉堂没有不照办的。”
      丁月华轻轻清了请喉咙,向椅上侧身坐了,半真半假说道:“今日你打擂,便是向天下人昭示你对妹子有意;如今突然不打了,众人难保不猜测妹子有什么地方不好,招了你嫌弃。小女子名节要紧,小五哥打算怎么解释?”
      “明天我便放出话去,就说非是白玉堂不愿打擂,乃是丁小姐嫌恶我这没笼头的野马,叫人暗地里通了话,不让我打了。如此众人都道是妹子你看不上我白玉堂,自不会再有人乱嚼舌根。”
      “这倒是委屈小五哥了。”丁月华说道,“今日母亲哥哥都说,妹子的终身托付给小五哥这样的人也算有靠;如今你不打了,万一明日胜了擂台的是个无良之辈,妹子岂不是一辈子所托非人?”
      “这个妹子可以放心”白玉堂目光坚定说道,“明日擂台获胜之人万一不好,到时只需妹子一点头,白某自会叫他在下聘前从世上消失!”
      白玉堂狠厉的目光叫丁月华不自在,眼神闪烁两下低声说道:“也不必如此手辣吧。小五哥,我知你一向待我如亲妹,哥哥对妹子不存着那个心也是常情。只是既然无情何必上擂?既然打擂为何又半途而废?月华妹子想请小五哥给个明白,也免得日后胡乱猜测,反落成症结。”
      “这个,我自己也还不是十分明白呢。”白玉堂苦笑,目中厉色霎时隐去,一抹淡淡的柔情氤氲升起,“我这心里长久以来似装着个人,今日方知那个人对我也似有意,只是他既不说我也不好追问。虽然也怕是我自作多情表错意,然而我心所属之处不在妹子这里,怎能违心误了妹子的终身?”
      “今日方知……那人该不会是个……小五哥!”丁月华大是惊讶,不禁掩口低呼。
      “他是怎样身份都无所谓,你小五哥不是畏惧流言蜚语之人。那个人,只怕比我还不畏人言。”白玉堂脸上的微笑渐渐扩大,眉目唇角间流泻出坦荡怡然的神色,如一层薄薄的光,从全身散发出来。
      桌上的烛台上爆出几声轻微的炸裂,火苗跳动,忽闪忽闪着慢慢宁静下来。丁月华静静坐在桌旁,低头似在思索,半晌抬起明亮的眼眸,轻声说道:“明日一早我便跟母亲和哥哥们说,不愿让你打擂。小五哥,妹子一介女流怕帮不上什么忙,先祝五哥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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