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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八.云开日暖玉生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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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县衙果然贴出告示,丁家擂台重开。聚在江塘县的群雄顿时雀跃,一大早纷纷赶至茉花村登名造册,等待与众人一较高低。天气难得响晴,天上一丝云彩也不见,湛蓝清澈一望无边。村口的高擂前人头涌涌,既有同村乡邻围观,也有周围村县的百姓凑热闹,更多的是江湖少年摩拳擦掌,战意盎然。
辰时正丁家诸人上擂台高处就坐,丁氏小姐月华锦服淡妆坐在母亲身侧,双侠丁兆兰丁兆慧护在两旁,又有劲装家丁齐齐列开伺候。排场已定,丁府管事大步上台,高声唱道:“比武招亲,现在开始!请各位在花名册上留了名的英雄,各展所长,胜者即可迎娶我家小姐!”
台下人群一阵涌动,众位年轻侠客见了台上丁月华美艳端庄,心底血气豪情各自涌起,按捺不住便想一展身手。一人高呼一声“我来”,飞身跃上擂台,余者自是不甘落后,立刻又有一人上台,与先前那人斗做一团。
台上身形闪错拳脚翻飞,台下交头接耳评头论足,内行看着门道暗暗品评人物,外行瞧着热闹也觉乐趣非凡,一时人人兴致高昂,连江边凛冽的寒风也不觉刺骨了。展昭和五鼠一同坐在擂台一侧的布棚下,看着台上的人卖力表现,不由暗赞江湖无处不藏龙卧虎,后起之秀比比皆是。伸手摸了摸身畔的巨阙,剑鞘上古朴的花纹印在指尖,好强争胜的念头一闪而过,旋即泯灭。偷眼观察白玉堂。那人与自己中间隔着三个人,正扭头与另一侧的徐庆说笑,对投过来的视线毫无察觉。
以他的身手,如若上台,今日胜负该没多大悬念吧。
一阵涩意上涌,展昭急忙掉转目光看向擂台,忽觉眼前这一场热闹索然无味起来。
这时台上已分出了胜负,掉下来的那个讪讪地拍拍土从人堆里挤了出去,胜利者兴高采烈绕台邀斗。邻座的卢方喝了彩,转头向展昭问道:“展兄弟,你不是也收到了丁家的请柬?何不上场一展身手?”
展昭谦逊地笑笑,说道:“展某并未在报名的册子上署名。”
“这是为何?”卢方大惑不解,“人都来了,怎能白跑一趟?”
展昭不语。
另一边徐庆大声说道:“老五,今天合该是大显威风的日子,还不上台去给咱陷空岛长长脸面?”
白玉堂双臂环抱,靠在椅背上矜持而笑。
蒋平和韩彰也帮着撺掇,一个是犀利调侃言语相激,一个是拍肩打背摇舌鼓动。白玉堂原本也手心发痒,此时更坐不住,长身而起一个白鹤冲天,无声无息稳稳站在了台上。
这一手功夫漂亮,立刻博了个满堂彩。白玉堂更得意,向先前得胜那人抱拳一揖,朗声说道:“陷空岛白玉堂请教!”说罢双臂展开弓步站定,摆开一个大开门的起手式。他本体态修长形容俊美,架势一拉开更显玉树临风,台下顿时叫好声此起彼伏。
展昭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明亮的阳光弥漫着照下来,仿佛给他镶了一圈亮白的光晕,明晃晃叫人睁不开双眼。他腰腿手足舒展时隐隐蕴藏着爆发的劲力,一举手,一投足,似乎那力量便能透白衣而出,叫展昭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初客栈同宿一室那晚,那人趴在浴桶里调侃自己时的情形。当时的水汽氤氲了双眼,只看见他手臂白皙而结实,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一缕缕滑落。
“展兄弟不必担心,我们五弟的功夫你是清楚的,最后夺魁的非他莫属!”也许是看展昭的神情若有所思,误会了他是担心白玉堂,卢方伸过头来笑道。
展昭苦笑,只好点头。
那擂主回白玉堂一揖,眼睛瞄到他腰下悬着的宝剑,说道:“白五侠并非以拳脚功夫见长,请出剑便是。”
白玉堂摇头一笑:“兄台掌法精妙,白某正想讨教;若兄台另有趁手兵器,再出剑不迟。”
“好,那你小心了!”那擂主眉峰一轩,脚下倏然点地,身形如风便向白玉堂攻来。
白玉堂不退反进,单手成拳猱身而上,对准那人掌心闪电般轰击过去,竟是毫无取巧硬碰硬的招式。
这一拳若是打实了那人的手掌非断裂不可,他反应神速,匆忙间撤掌拧身躲闪,虽无恙却也失了先机,被白玉堂一拳快似一拳的攻击逼得连退数步,犹觉凌厉拳风刮得脸皮微微刺痛。
白玉堂这里占了上风更增威势,旋身一记横扫逼退对方后便施展开暴雨流星似的拳法,招式间大开大阖,挥起罡风猎猎。对方掌上功夫亦不弱,虽走的是柔韧路数却也威力不俗,与白玉堂的快拳一时斗得旗鼓相当。
自来威猛者难继,迅疾者不坚。白玉堂的拳法刚勇无伦,快如疾风,然而久战不下也似渐渐后继乏力,些微露出疲态来。那擂主看得分明,觑得白玉堂一个招式使老的空隙矮身而上,单掌无声无息便向他胸腹间拍落。
台下有明眼人惊呼出声,展昭心头噗通一跳握紧了长剑的当口,卢方已“啊”的一声猛然站了起来。这一掌倘若落到实处,中者非重伤不可。
台上的白玉堂似也觉察出危险,看他强欲退身闪避的姿态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而那要命的一掌也在此时堪堪印上他的衣襟。就在众人或惊讶或惋惜的注视下,白玉堂忽地旋身下挫,将将在被击中之前移换身位;对方一惊正要撤掌,却见白玉堂嘴角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单手撑地双腿连环踢出,只觉身侧一阵剧烈疼痛,自己的身体已在大力踢击下横飞出去,掠过擂台边缘重重摔在地上,震起半尺多高的黄土。
“好功夫!好手段!”
台下一时彩声雷动,那先前的擂主在别人搀扶下爬起身来狼狈而走,白玉堂笑吟吟向众人抱拳。日头又升得高了些,那人崭新的白衣迎着日光,灼灼仿佛熔熵的银,带着逼人的热力。展昭忽然觉得刺眼,一种与这艳阳天气绝然不符的凄冷从心口溢出,冻得胸腹间隐隐发疼。
新擂主自坐在主席下的大椅上休息,享用丁府丫鬟奉上的香茗;观者众人议论赞叹者有之,摩拳擦掌者有之。约一炷香的工夫一声锣响,丁府管家上台高声说道:“还有哪位要挑战白五侠的,请上台!”
展昭听锣声话声只觉闹耳,这情形不想再多看下去,起身便欲离开。刚刚走出布棚,下一个挑战者已跳上擂台,高声自报家门:“在下沈沛,扬州云剑山庄出身,向白五侠请教!”
观战众人一听“沈沛”的名字顿时嗡嗡一阵骚动,展昭也不由停住脚步。云剑山庄的少庄主,以一手飞云剑法扬名于江湖,也是风头不下于锦毛鼠的一代少年俊才。
白玉堂收了得意神色从椅中站起,面色肃然抱拳一礼,随后抽出长剑缓缓摆开守势,目光凝重。
对面的沈沛依样还礼,从腰间抽出细长软剑,振腕一抖,幻做一蓬白光。
倏然,白光迎风暴长,恍如银雨落花兜头罩下,团团将白玉堂笼住。白玉堂目光一厉,脚下错步急向后退,手上运足内力向上一撩,只听“铮嗡嗡”一阵绵长鸣声,软剑被一泓秋水般的长剑震得斜飞,沈沛身前立时空门大露。此时时机大好,白玉堂反退为进,掌挟厉风向沈沛小腹拍落,攻守之势立变。
“沈家飞云剑法有诡异刁钻之称,这一仗怕是不好打。”蒋平轻摇羽扇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
“姓沈的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老五也不知道歇过来没有。”徐庆说道。
“嘘,别吵!”韩彰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挥手打断二人。
台上白玉堂一举夺得主动,立刻挺剑抢攻,一把长剑直如白龙出海,夭矫游走,剑剑向沈沛招式薄弱之处招呼。对方亦寸步不让,软剑仿佛蛇信蜂针,总能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出袭,令人防不胜防。
“嗡”地一声鸣响,沈沛错步闪开白玉堂一记凌厉的斜刺,以反手之势反削他面门;白玉堂倒拖长剑格挡,却不料软剑剑身柔韧无比,一格之下竟顺势弯曲,锋利的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左目点落。
白玉堂大惊,匆忙之间施展铁板桥弯身躲避,好在沈沛反手使剑不便追击,硬生生被他惊险闪过,只是冰冷剑锋贴着眼睛滑过,带起的厉风让眼珠微微刺痛。吃此一亏白玉堂怒从心起,清叱一声纵身跃起,剑作万点银光向当头沈沛压落,好似暴雨倾盆,又如梨花漫天;沈沛不由倒退两步,却发觉无法退出白玉堂剑气所笼罩的方圆数尺,只得大喝一声挥剑迎上,但听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两团剑光罩住两人身影,只余白刃寒光刺目生寒,却不见交手双方各自使的如何招式。
太阳渐渐接近了天顶,煌煌光芒耀人眼目。白玉堂侧身闪过沈沛一记角度刁钻的反击,却不料被软剑上反射的阳光晃了一下眼,手上的攻势不由一缓,被对方抽身撤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此时两人来来往往缠斗已是数百招开外。沈沛已有些气短,看对方攻势绵绵不绝有越战越勇之象,心知今日已不可得胜,与其耗尽体力不得不败不如提前身退,还可保一丝颜面。当即撤剑泰然站立,拱手说道:“白五侠好俊的身手,沈某自愧不如。”
白玉堂也未追赶,收势还礼:“承让。”
台下轰然叫好,对二人赞美之词此起彼伏。白玉堂暗暗运气调息,嘴角挂着一抹傲然的笑意四下扫视。观者兴高采烈,不少武林同道面上均有赞佩之色;四位兄长兴奋得站立起来,三哥更是大叫大笑不已;而布棚下似乎多了个空座椅,那蓝衣的人不知何时已离去了。
笑意无由地从白玉堂的脸上消失,刚才的兴奋与自得不知为何有些褪去,一种空空落落百无聊赖的失落感悄悄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