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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六.流水难说落花意 ...

  •   两人两骑并肩向东南奔驰,马蹄扬起破碎的枯草,在身后留下串串蹄印。日头一点点向西方坠落,投在身前的影子渐渐拉长,暮色薄薄笼罩下来。白玉堂用力咬住牙齿,紧紧盯着前方逐渐显露出来的青尖山,眼里闪着火光。微侧目瞥一眼展昭,神色沉静,不由想起江湖中盛传已久的南侠夜挑黑龙寨的掌故,心道这家伙原就嫉恶如仇,锄强扶弱的事情从没落于人后,这一趟来信州,怎么却一反常态地拖拉磨蹭起来呢?
      白玉堂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心里存了疑便不容易憋住,开口问道:“我说猫啊,刚才在那小店险些被你蒙混过去。五爷问你,这等祸害百姓的贼人自是越早除去越好,你为何一路上拖拉磨蹭,倒好像不愿出手似的?想当初,还是你邀五爷前来的呢!”
      展昭也不看他一眼,淡淡说道:“白兄多心了。”
      “这可不是多心!”白玉堂冷冷哼一声,“我看你来信州的目的必不是单为除害,定是还有别的图谋!”
      展昭不言,警觉地看过来一眼,随即唰地一甩马鞭,坐骑吃痛,猛地加速蹿了出去。
      “喂,展昭!”白玉堂起了怒气,大喝道,“难道堂堂南侠怕了一伙毛贼不成?”
      “嘶——”
      一声长长的马嘶,展昭发力勒得骏马人立而起收住脚步。回头瞪向白玉堂,怒声道:“那一群乌合之众,展某还不放在眼里!”
      “那便是有图谋了。”白玉堂拉缰绳在他旁边停住,肃然道,“你一路反常,五爷便看着生疑;如今干脆招了吧,除了挑这些小贼,你到底还有什么意图?”
      展昭神色变了两变,扭过了头抿唇不语。
      白玉堂见状更恼,口中便有些不择言语,大声喝问道:“你那猫肚肠有几个弯弯绕五爷最清楚不过,必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拉五爷来给你当障眼法!”
      “白玉堂你不要血口喷人!”展昭愤然,连气息都急促起来,“展某素来行端坐正,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既不是见不得人,何不说来听听?可不要拿那些乌合之众来搪塞!”
      “展某只是不愿……”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展昭猛地闭口,神色怪异地愣怔片刻,却说不下去了。
      “果然有内情!”白玉堂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伏身在马鞍上笑道,“不愿什么?如实招来!”
      展昭脸色发白,动一动嘴唇说不出话,手下便要抖缰催马,却被白玉堂一句话叫住:“若非心虚,你跑什么?”
      展昭全身一僵的当口,马笼头已被那人抓住,索性弃了马飞身落地,转身向道旁萧索的小树林走去,在一棵树下拄剑而坐。
      白玉堂笑眯眯地也跳下马,在另一棵树下盘膝坐好,长剑横担在膝上:“横竖跑不掉一只猫,最好快快招认出来,也免得两下麻烦。”
      展昭气鼓鼓横扫他一眼,扭头不语,目光闪烁。
      白玉堂倒不催他,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两人僵住了不言不动,一个闭目吐纳如同老僧入定,一个胡乱猜测不得要领,渐渐天色黑沉下来,月色笼上枝影稀疏的林间。白玉堂瞎猜许久脑袋也昏胀了,两手搭在剑上,不知不觉一觉盹了过去。这一睡虽不深沉,却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直到冷风激起浑身一个寒战才猛然惊醒。抬头左右观望,明亮的月光照得小树林里一片雪亮,衰草婆娑,树影横斜,却独独不见了展昭。
      “可恶,被这猫给溜了!”
      白玉堂恨恨顿足,急忙奔出林子,自己爱驹就在不远处吃草,展昭的坐骑果然不见了。稍一思索便知那人去了何处,白玉堂扳鞍上马,轻叱一声,那白马伸颈低嘶,一溜烟向青尖山方向奔去。

      青尖山说高不高,也颇有几分险峻地势。白玉堂不遮不掩纵马上山,一路上竟没遇见一个人拦截。从半山腰起,地上开始出现零零星星丢弃的刀枪兵器,烧过的火把;往山门走,路上有一摊血迹,原木绑扎的大门半敞着,里面凌乱奔逃的痕迹更加明显。白玉堂不忿地撇嘴:这猫手脚倒快,都没给五爷留一个,敢情是拿这帮小贼撒气来的!
      一直往里走进去,空无一人的山寨正中间,分金聚义厅门口,终于找见那只落跑的猫,正坐在石头台阶上低头吃烤饼。白玉堂摇摇晃晃走过去,用脚尖跳开挡路的一柄大刀,站在那人面前。
      “挺仗义的嘛,说是两个人来为民除害,结果却自己跑来挑山门。”
      展昭在那人的影子覆盖住自己的时候已停下了啃饼,闻言低低一叹,说道:“展昭鲁莽,请白兄见谅。”
      “哼,五爷来晚了,不见谅还能怎样?”白玉堂翻一翻眼睛,甩衣襟也坐在台阶上,“寨子里的人呢?杀了?埋了?”
      “展某杀了这里的寨主,其他人叫他们各自回家了。”展昭仍低着头,垂眼说道,“寨子里没有掳来的妇孺,只有一点财物,展某叫那些人分了。”
      白玉堂闷闷地“嗯”一声,心里依然想不通这猫发的什么神经,却也不好再问。今晚月色出奇的好,雪白雪白的,好像水银从天上泼下来,映得石子地面镜子一般发光。夜风吹动衣袂发出“普拉”地轻响,一旁低头吃饼的展昭忽然说道:“白兄,丁家的招亲订在腊月二十,今日已是十七,就算赶去怕也来不及了,不如便……”
      白玉堂顿觉头痛无比,想起家里那位惹不得的大嫂,决然道:“来不来得及也得拼命赶去!你耽误也就耽误了,我可耽误不得!”
      “原来白兄……呃,没想到你看中的是丁小姐。”展昭微不可闻地叹息,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我才不稀罕丁家那个假小子呢!白玉堂暗地腹诽,终是不好意思说出不得不去参加招亲的理由乃是大嫂之命不得违抗,只得假意望天。
      过了午夜,风越发冷了。白玉堂抽一抽鼻子,一股极淡的面饼香味幽幽飘了过来,竟勾得肚子有些饿起来。看身旁的展昭,仍然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咬着饼,不知在想什么,巴掌大的烤饼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平常略有些洁癖,断不肯碰人家口水尾,今日却对这半张别人咬过的饼起了馋虫,不动声色悄悄挪近了些,猝然伸臂一抄,一记擒拿手向着展昭手里那半张饼攻了过去。
      听得风声展昭一警,不假思索举手格挡,但见逆光下那人笑容诡异,不觉后颈有些发寒,急忙把那饼用口叼了,身子向后急缩。
      白玉堂却如影随形纠缠上来,脚下虽坐着不动,手上攻势倒更凶猛,式式都往那饼上招呼。
      展昭不知他意在夺饼,见那人招招奔自己面门而来,还道他气恼,只得左右支绌着招架;今日之事本来自己理亏在先,心里先短了底气,兼之白玉堂攻势滔滔不绝,一个闪神露出破绽,立刻被那人欺身靠近身前。
      “糟!”展昭大惊,这时闪避已来不及,只见白玉堂飞身向前一扑,张口便咬住了尚在自己口唇外的那半截烤饼!
      那人温热的鼻息近距离的扑在面上,嘴唇突然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那触感清晰,分明是对方的嘴巴!
      展昭震惊得全身僵直,呼吸猝然窒住,不由自主松开了咬住烤饼的齿关。
      吃剩一半的烤饼被白玉堂夺了去,那老鼠眉开眼笑,三口两口把饼塞入口中,鼓着腮帮朝展昭挤挤眼睛,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一阵风吹来,展昭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身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对面的老鼠犹在志得意满地舔嘴唇,舔得那两片薄唇上水色盈然,叫人不能不想起方才撞在自己唇上的触感。
      莫非他也……不对,他分明要去打擂招亲,又怎会像我这般……
      几番寻思在心头纠缠,展昭只觉两耳中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蹦出来,早已顾不上脸上的表情了。
      “干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这猫真不禁逗!”白玉堂吃完了饼站起身说道:“走吧,再不加紧赶路,可赶不上擂台比武了!”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把展昭从梦境中唤醒,种种绮思霎时烟消云散,腊月天的风吹透了心窝。他起身拍拍衣上尘土,静静一笑说道:“如此,我们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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