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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平地风波起寒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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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封府后院的小门出去,是一条商铺错落的小街。书局,布行,食肆一应俱全,行人络绎不绝。其中字号最老的是家包子铺,因店主人姓曹,便叫做“曹包子”。他家的包子在左邻右舍间颇有声誉,个大料足,汤汁丰富,包括开封府中的人,都常常光顾。
这日太阳已敛了余辉,暮色渐渐深重,几羽归鸟,啁啁而鸣。“曹包子”的店门已关了一半,最后一位客人才姗姗迟来。店主人远远看见了,连忙丢下门板迎上去:“展大人,今天可真晚。敢是公务又繁忙了?”
“还好,一时有事绊住了。店家,白天订下的包子可给我留了?”展昭微笑着问。
店家点头不迭,奔回后灶提了只油纸包出来:“早给您留着哪!喏,您看,还冒热气呢!”
“多谢。那么钱数你先记着,我改天来付。”展昭道了谢,便接过纸包返身从府衙小门回去。
开封府的后院是个小花园,并没有什么名花异草,不过是些竹木山石,连个池塘也欠奉。现任府尹包拯清廉自不必说,上几任也多是不尚铺张之人,因此这府院尽管宽敞,却毫不华丽。
展昭沿着小径慢慢走,穿过一带竹丛,前面黑漆木门的便是自己独住的小跨院。隔着粉白院墙,院中的大梨树犹如一座黑乎乎的小山,在晚风中缓缓摇曳。
进得房门,摸黑点上灯,展昭衣服也未换,便坐在桌边拆了油纸包,捏起一枚包子咬了一口。曹家包子皮薄汁多,一口下去肉香四溢,展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两口把剩下的解决掉。
唔。。。好吃,比素炒青菜,肉末豆腐,凉拌豆芽,干丝豌豆汤都要好吃多了。真是不明白,怎么上了点年岁的人都爱吃素呢?大人也是,先生也是,明明还是肉比较香嘛!
展昭腹内非议,手上又拿起一个。肚里已有了一个垫底,嘴上便不那么贪急,先小小口咬破面皮,只需轻轻一啜,鲜美的汤汁就灌满了口中,香浓厚味。
四个包子眨眼工夫就被风卷残云一空。展昭咽下最后一口,舔了舔嘴唇,很有些意犹未尽。正寻思着明天该找些什么美味打牙祭,忽听院门被拍得山响,有人在门外大声呼喊:“展大人,展大人!府尹大人请您往大堂一行。有人报案,送了具女尸来!”
展昭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来报信的是府中的小吏,急匆匆领了路前往正堂。
大堂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包拯立在案前,正听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口沫横飞地控诉,公孙策在旁记录;旁边三五个衙差押着一个锦衣男子跪在地下,不远处横卧着一具尸首,是个盛装的女子,仵作正俯身在一侧验尸。
“大人。”展昭撩袍襟大步踏入,持剑一礼。
“展护卫,你来得正好。”包拯一见他进来,立刻走上前说到,“阅红楼的王妈妈适才报案,她馆中姑娘绿湄在闺房中遇害,凶嫌现捉拿在堂。展护卫,有劳你带人走一趟阅红楼,将凶案现场彻底勘察一番,搜集物证及口供。”
“属下遵命。”展昭朗声应道,转身快步走出。经过女尸旁边时用眼角瞄着仔细看了看,面目清新秀丽,厚施粉黛也遮不去满脸的稚气,竟是个年仅二八的妙龄少女。
白玉堂骑在马背上缓缓走过了汴梁城高大宽阔的城门。挽着篮子的妇人,赶着车马的商贾,手摇折扇的公子哥,挑担背筐的乡农,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在身边流水般穿梭来去,喧哗噪杂充斥耳畔。街上行人鲜丽的服色,两旁商号招展的彩幡,无不令人目眩神迷。白玉堂自幼在山中随师父学艺,出师以来这两个月虽城池也走过几个,却没见过这般繁华的,一时也眼花缭乱,晕头转向起来。
他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忽见路旁有个字画摊子,一个青衣文士正在那闭目养神。白玉堂心中一动,想起路上见过几个年轻人手摇的折扇,颇觉喜欢,便跳下马走到那摊子前问道:“你这可有上好的扇面?”
青衣文士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来人衣装华美,想是个有身家的,忙站起来招呼:“小哥儿喜欢扇面?在下手里倒存着几幅,小哥儿过目。”说着从案旁取过几柄折扇,一一展开了给他看。
白玉堂一个个看下来,都是些山石花鸟,墨竹兰草,上题着风雅词藻,或是些缠绵诗句,无一对得上胃口,不禁皱了眉毛。那文士见他不喜欢,又说到:“小哥儿若看不上这些也无妨。在下自负书画还可称道些,这就给你另画一幅如何?”
“还可另画?”白玉堂双眼一亮。
“半柱香的光景便可。”
“那好,你拿笔墨和空白扇子来,爷我自己题一幅!”
“什么?”
文士一愣,本待摇头,却见白花花的银子放到了桌上,便噤了口,麻利地把扇子并文房四宝摆开。
白玉堂提起笔来略一思索,随即在砚中饱饱的蘸了浓墨,俯身在空白的纸扇上唰唰几下大笔一挥。片刻即成,扔了笔站直身子细细端详,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那文士伸过头去一看,雪白扇面上用浓黑的重墨写着几个大字:“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墨迹淋漓,笔走龙蛇,大有破纸欲出之势;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落款:“锦毛鼠白玉堂”。他这里正要夸赞好字,客人已拿了扇子扬长而去,一路上还自得不已地把那几个字摇个不停。
“这是什么人哪?哪有这么夸自己的。。。”文士摇摇头坐回椅上,继续闭目养神,“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
一直逛到日头偏了西,白玉堂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他才想起正经事。扬着下巴回忆了半天不得要领,喃喃自语道:“南安大街,南安大街。。。春江得月楼。。。在哪呢?”
“客官,您找春江得月楼?”
正冥思苦想,旁边忽然有人问了一声。白玉堂回头一看,原来是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只大食盒,想来是外送饭菜的。
“正是。你可知道在哪里?”
那伙计乐了:“当然知道!我就是春江得月楼跑堂的。您要不嫌弃,我领您过去吧。”
“那正好!请了。”白玉堂赶忙应下。
春江得月楼离此地也不远,过两道街,拐个弯就到了。白玉堂一进门径直走向柜台,两手嘭地按在柜上笑嘻嘻向掌柜的老者问道:“有财叔,你还认得我不?”
“您是。。。”老掌柜使劲眯缝起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摇头。
“我是玉堂啊,白玉堂!”白玉堂大笑道。
“是,是。。。二少爷!”掌柜瞪圆了双眼两手发抖,哆嗦着奔出柜台一把搂住白玉堂,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二少爷,你可来了!你要再不来,我们可都没有主意了。。。钺少爷,钺少爷他。。。我们都不敢给大奶奶报信啊。。。”
“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千钺哥怎么了?”白玉堂吓了一跳,急忙拎着掌柜白有财的领子将他拉离自己身上,大声问道。
白有财举袖子抹了抹眼泪,悲声说道:“钺少爷年轻,喜欢拈花惹草也没什么错,可就是。。。时运太背了些。。。前几日他在阅红楼标下个清倌,谁知还没享成风流,那清倌却横死了!当时阅红楼的护院就将他绑进了开封府。。。二少爷,你知道钺少爷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胆子小得跟个姑娘似的,他哪敢杀人哪?他,他哪能受得了大牢里的罪啊!”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你是说,千钺哥他吃了人命官司,现押在大牢里?”白玉堂眉毛立了起来,厉声喝问。
“啊。。。是啊。。。”老掌柜战战兢兢回答。
“因为一个勾栏院的姑娘?”语气已是怒吼。
掌柜不敢说话,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哼,真好。我这堂兄,真有出息!”白玉堂怒极大笑,“嫂子把京城的生意都交给他管,他就给管到府衙大牢里去了!真好,真有出息!”
他气得在屋子里兜了好几个圈子,掌柜白有财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劝道:“二少爷,现在,现在生气也没有用,还是大家伙想办法,快把钺少爷给救出来吧!那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二少爷,老奴在钺少爷手底下好几年,知道他的品性。他,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啊。。。”
“你是说,千钺哥是被冤枉的?”白玉堂猛一回身问道。
白有财收势不及险些撞进他怀里,急忙说:“那是自然!你跟他从小玩在一起的,自然知道,钺少爷一向看见杀鸡都捂眼睛,还敢杀人?”
白玉堂听了沉吟不语,抱着手臂缓缓踱了几步,回身往柜台上抓起剑,一头冲出了店门。
白掌柜吓得魂飞魄散,急慌慌追出去喊道:“二少爷不可,不可啊!劫牢。。。是犯王法的啊!”可他又怎追得上白玉堂的脚程?待扑出门外时,街上只剩下晚风吹动落叶,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