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同人）—千山渺—》凡尘星雨

17、三．故旧乡里娇客来

　　更深夜重，常州城陷入黑沉沉昏昏欲睡。鳞次栉比的小巧屋舍连成一片，在一弯如眉的弦月下仿佛被溪水冲洗过的鹅卵石般莹润。天上细纱似的薄云缓缓移动，点点星子在其间若隐若现，幽幽眨着微光。
　　展昭待阮竹心睡了，悄悄换上夜行的衣装，推开窗户潜了出去。往梅府的路径早熟记于心，便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今天却有些不对头。展昭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侧耳凝听。身后远远的似乎有衣袂带风的声音忽隐忽现，认真要寻它踪迹的时候却又诡异地消失，叫人心里不安。
　　有人在跟踪。
　　展昭提起了小心，故意慢走了一段，在一个转角处忽然加快步伐，身形一晃穿进了七弯八绕的崎岖小巷。在小巷中飞速奔过几个岔路再次缓下脚步，只片刻果然听到来路上极轻微的风声，有人飞快地追了上来。
　　这人轻功着实并不简单！
　　展昭心底暗赞了下，迎头向追来那人扑去。本料想那人收势不及必然被自己逮到，谁知对方反应神速，未等展昭看清已飘忽一闪上了房檐，掉头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青砖墙垣间。展昭只模糊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追上去已没了踪迹，警惕之余也不由赞叹这人的功夫。
　　全神戒备着又走了一段，感觉那人返回身再次粘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更加谨慎了些，并未靠前，只远远缀着。展昭暗恼，见前面已到了梅府墙外，那人只悄悄跟着也弄不清来意，心底不由腾腾升起一股傲气：展某做的事问心无愧，还怕人撞破不成？他若发难展某只管大战一场就是，何须顾虑？
　　心意既定便不再管后面那人，腾身一跃过了围墙，在花木山石的掩蔽下向内宅方向潜了过去。这内宅以前也来过几次，除梅少宗与他夫人住的院落外，旁边几个小院住着他几房妾室，因多是年轻妇人，展昭并未入内查看。
　　绕过一丛花架子，前面屋中黑压压没有光亮。展昭蹑手蹑脚靠近前，默念声“得罪”，用长剑拨开门闩走了进去。床上睡的妇人三十许，显然不是与阮竹心年纪相仿的六娘。展昭微松口气退了出去。
　　隔邻的院子要比这个小些，上房里还点着晕黄的油灯。展昭沾湿手指戳破窗纸向里面看去，矮榻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头上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身穿鹅黄的绸缎衣裳，正就着灯光描花样子。展昭心里大概有了计较，压低嗓音向屋里唤了一声：“闵六娘。”
　　屋中的女子吓了一跳，抬头四下张望，小声问道：“谁？谁在那里？”
　　展昭便知找对了人，继续说道：“阮竹心尚在常州城中，日夜忧心于你。”
　　“竹，竹心！”闵六娘一听这名字大吃一惊，腾地跳将起来带翻了身边的针线篓，“她，她回来了？！”
　　展昭不语，过不多时就听屋内急促脚步声响，门闩被哗地拉开，闵六娘从里面跑了出来。展昭见状急忙现身拦住，将她推回房内重新关好房门。见闵六娘脸色煞白气息急促，皱眉问道：“你如此害怕，难道阮姑娘要害你不成？”
　　闵六娘神情慌乱，咬住了嘴唇闷不做声。
　　展昭愈发起疑，缓步踱至椅上坐下，板起面孔冷冷一哼，侧目看闵六娘的反应。
　　闵六娘被这一哼吓得一个哆嗦，拿眼角偷偷瞥了展昭一眼，低头猛扭手指。
　　好歹跟着大人先生学了不少探案的手段，展昭一见这场面便知内有蹊跷，森然一笑，半真半假说道：“梅家可一直未放弃寻找阮竹心，你说，如果我现在把她带回来……”
　　“别，千万别把她带回来！”闵六娘急忙央求，“你若要钱，我这里有一些……”
　　“你能有几个钱？”展昭轻轻一晒，“若不是为了等你，阮竹心早逃出常州城了。如今看来你已嫁作梅家妇，这中间的故事要不讲明白了，说不得，我还得带她回来对质。”
　　“不，不要对质！”闵六娘眼泪也涌了出来，哽咽半晌才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竹心，我，我骗了她，求大侠垂怜，放过小女子吧！”
　　展昭将身体坐直，正色道：“把实情一一讲来，我便不为难你。”
　　“实情……实情是……”闵六娘脸色灰白，用力咬了咬嘴唇，颤颤地讲了出来。
　　“我与竹心一起在梅府两年多，情同姐妹，直到那晚……梅老爷爱色，以前就时常到绣房来，言语多不尊重，竹心十分厌他。那晚，我到内院，给大夫人看新绣成的锦带，正听见老爷和她商议纳妾的事。老爷的意思想将我与竹心同时收房，夫人不肯，说老爷这么大年纪也该知道体面，最多只让纳一个，于是老爷想了想，选了，选了竹心。”闵六娘顿了顿，拿眼睛快速瞟了一下展昭，见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又继续说道，“小女子父母早亡，孤身一个，心想若能到富家做妾，也好过无依无靠地漂泊；况且竹心家人尚在，她又不愿嫁那老头子，所以，所以……”
　　“所以你便设计骗走阮竹心，来了个鸠占鹊巢，自己嫁入梅家，是不是？”
　　闵六娘头垂得更低，默默点了点头。
　　展昭微微叹气，心里也说不上对这闵六娘是怜是怒。沉默片刻挺身站起，迈开脚步便向门口走去。闵六娘一见慌了神，急忙上前一把扯住对方衣袖哭道：“大侠，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可怜小女子孤苦无依，不要将这事宣扬出去。若被人知道老爷必会将我赶出家门，到时小女子只有一死了之了！”
　　“你不用害怕。”展昭轻轻把衣袖抽回，温言说道，“我来寻你是因为阮姑娘担心你失陷在梅府受苦，没有其他原因。如今你一切安好，她只有放心，怎会来兴师问罪？现下不愿嫁的走了，愿嫁的嫁了，正是皆大欢喜。”
　　那闵六娘更哭得厉害，双手捂着面孔泣不成声。展昭摇了摇头，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程的路上那跟踪的怪人依然未离去，展昭也不管他，径自翻窗回了自己房间，抱剑坐在桌前静静注视着窗纸上浓重的夜色慢慢散去，微黄的曙光一点点透了进来。
　　早晨见了阮竹心，将昨晚发生之事详细向她讲述了。阮竹心初时震惊不已，后来也渐渐平和下来，说道：“算起来她非但没有害我，反而是救了我，否则我岂不是要被那老色鬼强占了去？现在她过得舒适，我该为她庆幸才是。”
　　展昭点头：“正是如此。阮姑娘，如今已无牵挂，展某该送你回家才是。听姑娘口音亦是本地人氏，不知家乡何处？”
　　“就在城外不远，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叫做遇杰村。”
　　“遇杰村？”展昭一怔，继而笑道，“正好展某也要前往遇杰村，合该同行！”
　　“如此正好，多谢大侠了。”
　　于是两人便上路，同乘一骑，只用两个多时辰便到了遇杰村口。阮竹心叹道：“这马儿跑得好快！原本要走一日的路程竟两个时辰便到了。”
　　展昭笑而不语，扶她下马。
　　正这时有主妇开门倒水看见两人，向竹心唤道：“那不是阮家的大姑娘吗？你爹早还说下月进城接你回家，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李婶，我……”阮竹心不知如何开口，窘在当场。
　　展昭忙帮着分说：“阮姑娘实在想念双亲，这才回来看望的。”
　　“哦，这孩子确实孝顺。”李家妇人点头，又盯着展昭皱眉道，“这是谁家后生，怎么看着眼熟？你不是……”
　　“我是展昭。”展昭露齿一笑，“李婶，小时候可是吃了你家不少枣子年糕。”
　　“展昭……展昭？”李家妇人恍然大悟，立刻喜形于色，高声喊道，“大家快来啊，展家小子回来了！就是那个在京城当了大官的展昭啊！”
　　喊声未落，各家各户哗啦涌出一大群人，男女老少一股脑围住展昭问长问短，倒把阮竹心挤到了一旁。展昭被众人簇拥着，只能回过头歉意地朝她笑笑，便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向村里走去。还没到自家门前，老家人展忠得了消息早迎将出来，见着自家少爷一把拉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整话，还是展昭反过来劝慰，才渐渐平息下来。
　　接下来便是请乡亲入厅堂坐叙，展忠急忙指挥人手端茶水点心，又叫厨房赶快预备饭菜请众人食用，府中一时忙乱不堪。直到月上房檐，众人才一一告辞。
　　撤了杯盘碗盏，展昭这才得以安安静静坐下喘一口气。展忠捶着胳膊走过来笑着说道：“少爷，咱家可是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嘿嘿，这把老骨头差点没给折腾散了！”　　“忠叔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展昭急忙说道。
　　“哎，谢谢少爷。”展忠也没推辞，坐下又说道，“听村头李家的说，少爷是跟阮家大姑娘一起回来的？听她说，你走了以后阮大姑娘惊得傻了，半天连话都不会说！”
　　“当年我离家学艺的时候她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自是不记得我。”
　　“那倒是。”展忠笑笑，接着说道，“那女娃子倒是我看着长大的，相貌人品都不错，手也巧，绣出那花儿像真的似的。听说她爹正寻思给她订门好亲事呢。”
　　展昭不答，低头喝茶。
　　展忠久候没有回音，长叹一声：“夫人在世时最放心不下少爷的婚事，也曾问过几家的女子，可惜还未来得及……唉！这次回来，少爷可替老爷夫人了了这桩心愿才好。”
　　“理当如此，忠叔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忽听外间“普拉”一声，有东西重重掉在地上的声响。展昭一警，纵身掠出房间，只见内堂里空无一人，靠墙的地上躺着一面被捶破的窗扇，深冬的冷风正从破窗口呼呼地灌进来。
　　“这，这是谁干的！”展忠吃了一惊，叫嚷起来。
　　展昭急忙做手势叫他噤声，提了剑冲出屋外查看。院落中寂静无声，掉光了叶子的花枝支支翘立着，不时随风摇晃一阵。廊下有沾了微雪的脚印，看那痕迹是蹬假山跃上屋顶遁去的。展昭凝眉思索，难道又是在常州城跟踪自己那人？
　　展忠怕自家少爷着凉，赶出来将他拉进房里说道，“大概是风大吹坏了窗户，少爷不用担心。这宅子有年头了，那还那么结实？”
　　展昭不置可否。那窗扇明显是被人重手打坏的，可究竟是什么人这般藏头露尾？抬头看向门外。天色乌沉沉的，矮墙在深蓝的夜色里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枯萎的藤萝毛毛刺刺地依附在上头。
　　“多年没回来，不知爹娘的墓怎样了。忠叔，麻烦你叫人预备香烛烧纸，明天陪我去扫墓吧。”
　　“是，少爷。”
　　展忠唯唯应着退下了，展昭独自回桌前坐下。油灯上的火苗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展昭盯着那火苗看了一会，一掌挥出，屋中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