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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抛生泣血道根由 ...


  •   “古玉龙玦”四字一出,满座宾客顿时轰然大哗。这宝物年轻一辈知之甚少,老一辈高手却无人不晓,其上所载的神秘内功心法不知令多少人垂涎欲滴,否则也不会有舒文海一家喋血的惨案发生。
      神拳李正庭高坐上首既惊且怒,脸上一片铁青,向黑衣人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信口雌黄?”
      黑衣人傲然挺立,伸手摘去头上黑纱帷帽,露出一张含悲带愤的黄瘦面容,冷冷道:“当年为这玉玦毁了一家性命的威扬镖局总镖头舒文海想必还有人记得。在下舒湛,乃是舒文海之子,在全家被害之时侥幸逃出生天,隐姓埋名至今。本以为此生便要以‘何不弃’之名终老,未成想李老前辈手眼通天,李公子手段高明,生生将玉玦从在下手中夺了去,这才叫‘舒湛’重见天日。在下感激不尽!”
      “你不要胡说八道,坏我李家名声!”这时李修成带人从大门奔入,二话不说命人格杀。手下一众打手家院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寿宴上霎时刀光棍影,桌椅翻倒,菜汁汤水淋漓满地,众宾客闪避不迭。
      那舒湛的武艺虽强过李府家院,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四面八方的围攻下渐渐落了下风。他手中一支铁箫左右支绌,挡得住身前一记长棍横扫,便躲不开身后袭来的冷刀,嗤地一声血花四溅,在肩背上留下深可及骨的伤口。舒湛的身子一颤,手上招式更形凌乱,已露出不支之象。
      展昭见状拍案而起,巨阙带一声龙吟化作漫天剑影,如雨打芭蕉,如风卷残云,只听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过,场中混战的人群霎时被清出一片空地。李府家院或折了兵器,或伤手瘸脚,跌倒一圈呻吟不止;展昭横剑护在舒湛身前,一脸肃然,满身正气。
      李正庭怒极,长身而起戟指喝问:“展昭,你襄助这心思狠毒的泼皮无赖,难道竟是想与他一路不成?”
      展昭闻言,翻腕倒持长剑恭敬一礼,扬声说道:“展某追踪这人半月有余,因他月前在京城犯下一桩命案,包拯包大人命在下将其捉拿归案。适才见凶嫌现身,展某一时沉不住气出手抓捕,惊扰了诸位实在抱歉。”
      李正庭气得胡须乱颤,明知展昭回护舒湛,但他一口一个衙门公务,却也回驳不得。余光瞥见自己儿子正站在一旁摩拳擦掌,沉声说道:“修成,怎么这般没眼色?展大人在这里为朝廷捉拿钦犯,你也不上前帮上一帮?”
      李修成本来在旁气得牙痒,却无奈展昭一上来便亮出官府身份,倒动他不得。此时父亲下令正中他下怀,立刻冷笑一声走上前来:“这姓舒的含血喷人,欲陷我李家于众矢之的,着实毒辣!展大人的公事小民自当助一臂之力,只是可否宽延一两个时辰,让我带了他去后面问清恩怨原委,再交给展大人带走?”
      这番话让展昭微微寒起了脸色,还不及开口拒绝,却听身后有人抚掌大笑,高声说道:“李公子好算计,白某大开眼界!把人带去后面问上一两个时辰,若能逼问出玉玦的秘密自然再好不过,实在不行这舒湛还可‘畏罪自尽’,也免得再被他人问出不该说的话来。好,好精明的算盘!”
      李修成面色涨红如血,抬眼见展昭后方走上一人,一身白衣欺霜赛雪,俊目修眉笑意盈盈却又隐含煞气,抄着手大喇喇昂首站立。
      “白玉堂,恁地多话!你若活得不耐烦了,李爷我送你一程!”
      恼羞成怒的李修成大吼一声,双手上精钢拳套泛起冷光,一记中宫直进向白玉堂胸前袭来。铁拳破空带起嗡嗡振鸣,这一击使出了他毕生的功力。
      白玉堂双眉一掀,长剑也不出鞘便向侧一格,“呛”地一声将拳头拨到一边;同时身形一矮,踮步俯冲至李修成身前,剑鞘末端蛇信一般点向他下腹气海。气海穴乃是人身要穴,若被这般击中非死即伤。李修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拼了死力向一侧拧身欲闪避。他先前一击去势甚猛,前冲之势收之不及,虽勉力躲闪,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剑鞘上撞了过去。
      “啊!”“哎呀!”
      满堂宾客惊呼四起,李正庭更是连心跳都停了下来。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李修成只觉脚下绊到什么东西,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小腹险险地擦过剑鞘末端,整个人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
      “切,便宜这小子了!”白玉堂闲闲站定,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五体投地趴在脚下的李修成,向展昭投一个‘卖给你面子’的眼神。
      展昭不动声色地收回使绊子的脚,伸手抓起舒湛的手臂使他站稳,向李正庭朗声说道:“晚辈此来洛阳,于私是为李老前辈贺寿,于公是为捉拿此人归案。如今于公于私都已达成,请恕晚辈告退,将人犯带回开封府受审。舒湛对贵府多有得罪之处,晚辈定会代李老前辈严加惩治。”说罢恭恭敬敬一揖到地,转身向白玉堂扔一个眼色,便拖着舒湛向大门走去。
      白玉堂会意,探臂捉住舒湛的另一条手臂,与展昭夹持着他并肩向外走去。堂内堂外数百宾客连同护院家丁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竟无一人出声,更无人出手阻拦。
      堪堪行至大门,忽听李修成一声大叫:“休走,看暗器!”
      展白二人心头一凛,急忙返身格挡,耳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如雨敲叶,身周一丈方圆散落了数十枚透骨钢钉。一丝腥甜之气隐隐透入鼻孔,这些暗器竟全是淬了巨毒的。这时就听扑通一声有人栽倒,二人回头一看,却是舒湛,肩后明晃晃露出透骨钉的一截尾部。
      “可恶!”白玉堂目眦欲裂,提剑就要奔回院中,却被展昭用力拉住。
      展昭的面上笼罩一层阴云,双目寒光闪闪,沉声道:“不在此时!”
      白玉堂顿足,返身与展昭一起架起昏迷不醒的舒湛,三人迅速消失在门外。
      这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堂上堂下众人才回过了神,议论惊叹之声轰然四起。李修成余恨未消地咬牙切齿,勉强向四周拱了拱手,道了声“失态”。
      秋风在阴云下盘旋,稀稀落落洒下几滴雨水。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乱做一团的当口,一道淡青色人影从房顶上翩然落下,雪白须发随风飘散,挺立如松衣袂飞扬。
      “邱老剑客!”“灵泉剑客!”
      众人的声音霎时低了下来,嗡嗡如蜂鸣。从天而降的这人一来便势压全场,正是名震江湖的灵泉剑客,邱道源。
      李正庭忙从座起,伸开双手唤道:“义兄。。。”
      邱道源却依旧寒着面容,向他这结拜兄弟肃然问道:“今日之事,你须给我个明白交待!”

      展昭和白玉堂一左一右架着舒湛,脚步匆匆穿街过巷。走出五六个街口还未寻见医馆药铺,只听低低一声呻吟,舒湛幽幽醒转过来。微张双目看见当下情景,不禁手足无力地挣动,却牵动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再次血如泉涌。
      “你撑着些,我们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展昭见他面色青黑,双目无神,心知猛毒业已深入肺腑,已是难以回天,但仍是柔声宽慰道。
      “你小子要争气些!”白玉堂在另一边恶声说道,“爷我千金难求的解毒丸也给你喂了下去,可别糟蹋了!”
      舒湛暗暗苦笑。他自知大限将近,那什么解毒丸顶多能续上一阵子的命,终是解不去这毒,便哑声请求:“带我去歌舞坊,让我看,看看童儿,便愿招供。。。”
      “还是先看看能否解毒。”展昭目不斜视地说。
      舒湛却笑出来,一缕血丝渗出唇外,色做紫黑:“看好了也是要到开封府一铡两段,我宁可此时便死,还可留个全尸。”
      展昭一窒停住了脚步,另一边的白玉堂却用力将舒湛的身子一带,让他伏在自己背上,急道:“童儿不在歌舞坊,我跟猫儿将他移到了一处安全所在。你莫急,我这就带你去与他相见。”说罢拔腿飞奔,蹬房跃脊向城外而去。展昭见状低低一叹,连忙跟上。
      两人的速度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到了史中义船上。展昭唤人准备了一间舱房安置舒湛,白玉堂去自己舱抱来了童儿。一见童儿,舒湛顿时流下泪来,强打精神从榻上坐起,将孩子搂入怀中细细抚摸。孩童无知,见到他犹自开心不已,絮絮地埋怨先生弃他而去,又讲自己在秋姨坊中如何乖巧。舒湛始终不语,默默地流泪、他明白自己时间已经不多,温存片刻即示意白玉堂带孩子离开。到这时童儿方觉出不妙,顿时放声大哭,被白玉堂轻轻拂了睡穴,沉沉昏去。
      目送白玉堂抱着童儿出了舱门,舒湛神色恋恋不舍,猛地口中涌出黑血,精神立时萎靡。展昭赶忙伸掌贴住他背心,真气源源输送过去,好一晌舒湛的脸上才回复了些许活气,恹恹无力长叹一声。
      “外人皆以为童儿是我书童,今日实话实说了吧,他其实。。。是我的子息。”谈起孩子舒湛的眼中掠过一抹痛色,“舒某人隐姓埋名逃亡在外,这条性命朝不保夕。我不敢让人知道这是我儿子,不敢告诉他真姓氏,也是怕他步上我的后尘。。。”
      展昭静静听着,从桌上取过布巾拭去那人颌下衣襟的血渍。
      舒湛的双眼迷蒙起来,似沉入遥远过去的回忆之中,梦呓一般轻轻说道:“童儿的母亲叫芸娘,当年也是那歌舞坊的歌姬。我吹箫赠曲于她,幸得芸娘垂青,得以入幕。那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每日与芸娘厮磨,我奏曲,她清歌,那日子便是给个神仙也不换。。。也是在那个时候,芸娘她珠胎暗结,有了童儿。。。”
      呼吸短促得跟不上,舒湛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已没有了先前如梦幻般的神往。
      “芸娘有了孩子之后不愿再涉足风尘,岂料却惹怒了当时的老坊主。他不肯让我为芸娘赎身,漫天要价,最后更是将芸娘卖往他乡。可怜童儿襁褓之中就失了母亲。。。我曾多方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芸娘的下落。几年后老坊主故世,秋姐任了新坊主。她与芸娘私交甚好,极爱童儿,但却一直不肯原谅我以男女之情害了芸娘,。。。”
      “可是后来你知道了芸娘在京城阅红楼。”吱呀一声门响,白玉堂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冷色,“并且找上门杀了她。”
      “你为何要杀芸娘?”展昭问。
      舒湛木然呆坐了片刻,低声说道:“那年我上京寻一位故人,偶然遇见了芸娘。。。她,她变了。。。她不愿与我再续前缘,只顾巴着几位豪富恩客。就连我跟他讲童儿,她也不在乎。。。她说有个富商要娶她做妾,从此去过富贵生活,不再唱曲卖笑。。。”
      展昭和白玉堂对望一眼,心下不由有些恻然。
      “我当时恼恨已极,怎么也不能相信我的芸娘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年我怕落入仇家手中受苦,身上常带着剧毒的孔雀胆以备自尽之用。那一天,我将孔雀胆混入可芸娘喝的茶中。。。”
      长时间的静默。展昭和白玉堂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舒湛,看他气息越来越急促,脸上浮起浓重的死气。
      “后来我便回到洛阳,继续领着童儿度日,但是亲手杀死芸娘的悔恨却一日比一日强烈。我开始梦见芸娘,白天也心神不定。这样过了好几个月,我实在忍不了了,又再次上京,上芸娘曾经呆过的那间妓馆。谁知这一次竟被我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我当时毒杀芸娘的情形,居然被一个叫绿湄的小姑娘看见了,她竟然还大肆宣扬。。。”
      “所以你为了灭口,又再杀了绿湄,还嫁祸给无辜的白千钺?”白玉堂冷冷问道。
      舒湛无力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用蒙汗药麻翻了她房中的恩客,掐死了那小姑娘。。。她挣扎得厉害,玉玦应该就是那时候被撞破的,可惜我竟没发觉。。。这是天意,天意。。。”
      事情至此已真相大白。舒湛讲完便倦极睡倒。展昭命船上的史家下人拿了纸笔来,将他方才所述一一记录在案,写成一纸供状。写完到床边唤舒湛,费时许久才把他弄醒,强提着精神按指印画了押,又一睡不起。不多时再看时,已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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