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亿昔年 ...

  •   时光似乎十分体贴,周遭的一切似乎定格。二人心有灵犀,自动屏蔽了周遭的嘈杂,享受着手掌交握的片刻温存。
      叶琯一直压制的心头的冲动差一点决堤。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将对面的人揽进怀里,理智却再一次拦住了他的动作。往后不知如何,操之过急害了他终归有悖本心。水到渠成的感情就让他自然而然的,就算如之前一样无疾而终,他也不会被伤害半分。孟婆特制的汤对除了他之外的神明十分管用,一碗下去就能将前尘和他忘得一干二净,他试过的。
      最先觉得尴尬的是常玦。迎着叶琯热切的眼神,他的手心竟然出了汗。这可是穿三层保暖衣物都嫌冷的冬天的高原,可自从遇见了叶琯,他竟突然觉得这是南方沿海。他不懂这个的原理,对于不懂的东西他总是主动避让三分来保全自己少得可怜的颜面,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座位,一声不吱。
      叶琯淡淡地笑出了声,推着行李箱就到了常玦的左手边,一向清冷的嗓音此时竟带了点常玦听不懂的温柔缱绻:“帮我看着点。”
      常玦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报了一串数字后,就一直盯着右手看个没完,明显的心不在焉。
      大厅不冷,他的手为什么这样凉?就好像……刚捞出来的停在冰柜多年的尸体一样。
      思绪至此,常玦抬头看着那具行走着的“冰镇尸体”,心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噤。短短的接触,他觉得,叶琯就像一个上了锁的俄罗斯套娃一样,肚子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事情,他虽然知道他有着同龄人难以比拟的沧桑过去,可他却只能看到他面上的温暖笑意。可恶的是,这个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竟给了他许多温暖,他莫名受用的很。他突然很想将叶琯这层斯文败类的皮撬开一个口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丰源这所不大不小的跨国公司工作,他见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就连叶琯简简单单别在胸口的胸针都值个五六位数。他真的想不明白,一个有钱人家闲的没事干带发修行的阔少到底图他一个十年年薪加年终奖都买不起他一个胸针的碌碌无为三无小职员什么?
      想不明白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他却能感觉到,叶琯是真心实意待他的,不然又怎会刚见面就有枕头下那一摊几千块的钞票。
      叶琯办事极为麻利,几分钟后就穿过浩浩荡荡的人群,回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坐回到了常玦的身边。
      看着十分自然就翘起二郎腿的叶琯,常玦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可是这么多一起堵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先拣哪个说起。仔细掂量斟酌了好一会,低头问道:“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呃……”叶琯好似犹豫了一刹那,那一瞬间,常玦似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但又快的像他外化于他的错觉。“我老家是东北山区的,小的时候受了一场冻,手脚大多数时间都是一直凉着。反正也不碍事,也就没多管,倒也习惯了。”说着,竟垂了眉眼,虽然也是笑着,但那笑容明显端不住,往日一双明媚的眼眸被掩盖在光打在睫毛上投下的阴影中,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抽了三魂七魄的娃娃,笼罩着一种不堪回首的哀戚味道。
      因着常小缺一问,叶琯似乎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巨大力量剥离了这个时空,像在冰冷刺骨的黄泉水里泡了一遍后一下被扔回到许多许多年前的那座高山上斑驳的朱红庙宇。
      一如既往的冷,冻得能在大冬天的高原上睡大殿的叶琯都裹紧了自己,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瑟瑟地打着摆子。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叶琯的四肢百骸突然像着了火一样通红,鼻尖口腔涌上了血液的腥甜味,双眼紧紧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皱着眉从委身的角落蹦出来,伸手抓过去,却发现面前的人并没有一张年老而恶毒的面庞。面前的人,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眼间有着英气,从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关切毫不掩饰。
      “阿玕……”叶琯带了劲风的手瞬间软塌塌地垂了下去,轻声呢喃。
      “叶琯,你怎么了?”面前的少年皱着眉问道,嗓音中染了焦急。
      “我... ...”仿佛一把重锤从高处落下,猛然砸醒他的镜花水月——阿玕绝对不会叫他叶琯。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机场的灯光晃了他的眼,他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自嘲一样笑了一声,转头看,常玦正焦急而又担心地看着他,朱唇半张着。显然刚才就是他喊的叶琯。
      “你怎么突然咬破了嘴唇,我和你说话你也不回答。”常玦真的被吓了一跳,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一个好好的人说发呆就发呆,任谁都得吓个半死。
      叶琯一摸自己的唇上,还真的有血。他贯会打岔隐藏,常玦问起,直接又耍起来他修炼多年的拒绝回答的法宝,只不过对上常玦,他难得有兴致剑走偏锋。
      “听说哪里出了血只要心爱的人亲一口就能好不少,不如你来试试?”
      一时间四野寂静,叶琯只听到了如铃摇动时的嘈杂心跳。
      心跳带动脉搏,从足底涌上叶琯的头顶。叶琯只觉得面皮发烫,随手捏了个诀,在红晕上脸时做贼一般掩了耳,
      常玦被他露骨的混账话说的脸上瞬间发红,又自觉说这种混账话他说不过叶流氓,于是只好装作低着头摆弄手机,不去理睬叶琯。心头却还是被叶琯那句话震出了涟漪。
      叶流氓的调戏扑了个空,但他也没有气馁,来日方长,他等得起。调戏了一句,整个人的精神都感觉好了不少,常玦不理他,他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陪着,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能成为常玦时时刻刻捧在手里,眼神寸步不离的手机。
      叶琯这边美滋滋地玩着手机,动不动就偷瞄一眼常玦,而常玦这边,则是万分煎熬。他不习惯被别人偷瞄,他也不是大姑娘,找不出来让叶琯不看他的理由,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头摁到手机屏里,让叶琯不再偷看他才好。直到登机的通知被播报出来,这个压抑的气氛才分崩离析。叶琯从钱夹中抽出一张机票递给他,常玦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叶琯听到常玦的声音,立刻关切地看向他,冰凉的手指隔着大衣搭上他的肩膀,常玦只觉得一阵战栗,“哪不舒服还是买错了机票?”叶琯柔声问道。
      没错,一切都没错。降落的机场正好属于他工作的城市。只是这个商务舱,是他这个小职员无福消受的。
      “没…….没有,我看错了而已。”常玦不好人前露怯,只好拿个他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搪塞过去。
      “以后就叫你常小缺得了,眼睛挺大,不过漏神。缺的心眼都换成颜值长脸上了。”被吓了一跳的叶琯松了口气,也是被自己的过度紧张给逗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恢复了毒舌的本性,损着常玦。
      常玦得了这外号,心中非但没有生气,念了两遍,反而觉得很顺口,就依着自己的债主这么叫了。谁让他没有钱,机票钱都还是人家出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本来好好坐着的叶琯突然做贼一样打量了一下周围,常小缺选的这个偏僻地方非常好,没有人来往,也没有人注意,他非常满意。趁着常小缺还在发呆,叶琯悄悄地将头凑了过去,薄唇贴在常小缺的耳廓上,低声呢喃:
      “拿了我的钱,可别想赖账。”
      充满了诱惑的低沉声音一下就将常小缺的脸颊染红了一半,眼珠乱飘着,心头砰砰直跳,让他发慌。常小缺试着推了推,见推不动叶琯,只好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开口:“叶……叶琯,等我要回了钱,我一定一分不差的还给你,你离远一点。”
      叶琯看着努力歪头躲避的常小缺,一时间玩心大盛,好像常小缺的左耳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追了过去,热腾腾的气息扫过常小缺的耳廓,不由自主地,常小缺又想到了昨天傍晚的那个乌龙,顿时另一半脸也红了。红的娇艳欲滴。
      “我可不缺钱。你猜猜,我到底缺什么。”叶琯故意放软压低了声音,像极了情人在耳边说着的情话。
      常小缺的头实在是歪不过去了,只好挪了一下身子,偏头一看,叶琯正像一个活脱脱的登徒子一样看着他,感受到他的眼神落在脸上的瞬间,叶琯竟还挑唇微笑了一下,舌尖有意无意地划过薄唇,一双璀璨如星的眼中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叶琯也不好将人家给吓到,低头掸了掸不存在的灰,随即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拎着常小缺,不顾身边频频响起的惊叹声,照顾着常小缺放慢了步子,向着登机口走了过去。
      一切如流水般从容不迫地进行着,二人当然是邻座,起飞后,巧舌如簧的叶琯却没了声音,只是瘫在座位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敲着,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棘手的事情。
      常小缺这才有胆识打量起叶琯来,就算叶琯告诉他他是个男模常小缺都不会太惊讶。叶琯的脸本来就是那种标准的古典美男子风范的脸,看上去儒雅,但眉目间却暗含着一般人远距离感受不到的疏远淡漠以及凌厉。刚才被他自己咬唇出来的伤这时也已经无影无踪,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出过血的痕迹,颜色正得让费心涂口红的小姑娘都嫉妒。这个男人完全是长在了当今的审美点上,长腿不是特别出彩,暂且不提,就说说他的这个腰。隔着衬衫和西装,常小缺都能隐隐约约地看出来八块腹肌的形状。叶琯的身材偏瘦,腰线的形状更是流畅好看,好看到小姑娘看见都自愧不如的那种。
      看着看着,常小缺就出了神,思绪就飘得远了点。他虽然傻了一点,但多年被人瞧不起的经历早让他练出了一身看人眼神的本领。叶琯对的眼神不同于他们院长的悲悯,相似的眼神,他只有在大学校园中热恋的情侣之间看到过。活在这么文明开化的年代,一个男人看上另一个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常小缺自觉不介意这些,可那总归是人家的事,但要是真的轮到自己的身上,还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好看吗?”常小缺正在愣神,身边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懵逼状态中的常小缺竟然开口应了一声。
      “好看。”
      “光看怎么够,手感也十分不错,试试?”叶琯的双眼已经笑成了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低声蛊惑道。
      常小缺的手已经伸出去了一半,突然发觉不太对劲,于是只好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飞速收回了自己的手,像个刚入学一样的小学生乖乖地把手背在了身后,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不说话了。
      叶琯才从那种似是恐惧似是厌恶的淡漠神情中缓过了神,想到自己这一次不是孤身一人面对茫茫冰山,心头就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定。刚想转头对常小缺交代一下行程安排,却发现常小缺的眼神黏在了自己的身上四处打量。本来害怕骤然拉近关系会吓到他,现在叶琯突然觉得这种担心都说多余。虽然心头挺高兴,但也没敢直接跨越几个步骤,还是循序渐进地口头调戏。本来已经做好了没人回答的准备,谁成想一直躲着他的调戏的常小缺居然回了话。着让叶琯心中的奢望一下进化成了希望。
      “说正经的。”叶琯收回了嬉闹的表情,十分正经地看着尚在脸红的常小缺,弄得常小缺也开始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别在丰源干了吧。”
      “不行,丰源的这个职位我面试了几次,好不容易被聘用,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常小缺一脸坚持,“再说,丰源待遇挺优厚的,月薪够花,员工也有宿舍,假期还多,养活我自己足够了。”
      “没想过成家?有对象吗?处着的或者是暗恋的。”问这话时,叶琯多年如水的心境因着自己的忐忑掀起了层层波浪。之前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没有。”叶琯既雀跃,又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按照他自我理解,怎么着不也得算个暗恋对象啥的。
      “有空的话,我带你去我老家看看。”叶琯好像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才开了口。因为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却瞬间后悔了,刚想往回找补,却看见了小鸡啄米一样的常小缺,一番话也就咽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般的看着高原圣洁的云朵。幸福来得太突然,让苦惯了的他一时竟无所适从。
      六个多小时的航程极为无聊。昨夜没太睡好的常小缺跟叶琯聊了没几句就歪在一侧睡着了。叶琯向来少眠,将常玦的头轻轻扳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后,颇为无聊地找了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当做一个找茬的游戏来玩。
      拨开碍事的耳机线,看着肩头上沉沉睡着的常小缺,叶琯又回想起了往事。人老了就爱怀旧,叶琯也不能免俗。他活得比别人久些,看的也多,想的却少。也就只有遇到了他,思绪才会飘回到以往。也只有他,才能惹得他心绪如此不宁。
      轻轻摁了摁锁骨前喉结下的这一颗让佛像闻之色变的海棠花形状的护身符,似乎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这样靠在他的肩头。那时他心头跳得厉害,忘了怎么说,怎么笑,甚至忘了他是谁,但仍然记得那人思乡离愁醉酒后在一个月若流金的夜晚吟出的那句惊艳了后世许多许多年的诗句:
      “红棠花冷清秋雪,白苍江流寒冬月。”
      他酷爱海棠映明月,也酷爱明月照海棠。最终留下的,也只有一本传着传着就只剩一个握在叶琯手中的孤本、世间只留传几首脍炙人口的篇章的诗集,只有一句他至今都想不通的话,以及这块玲珑剔透自带光芒的玉石海棠。
      光明时,它隐在他的胸口;黑暗时,它照亮他的前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