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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常玦在跟叶琯谈过之后,突然觉得心头一疼。仿佛他上辈子欠了这个人许多许多,多到了还不清的地步。莫名的情愫在他心头上涌动,就连高原终年不停的寒风中都有了来自山上的烛火的清香,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叶琯那双年轻却威严凌厉的眸子。再想起刚才不经意间二人发生的事,常玦的唇瓣竟然在隐隐发烫。
      常玦甩了甩头,本来还算不错的发型被他甩得一团乱。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叶琯这个人特别熟悉,但仔细回想,这二十多年来他却从来没见过一个跟他相似的人,更别说认识他。
      常玦心道:“这也算一桩奇事。”
      收拾了一下自己不算安宁的心绪,常玦脚下飘忽着回了长兴旅馆。一开门,却发现屋里除了被弄乱的被褥之外,竟然空空如也。就连他拎过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都没了踪影,而他的钱包就在行李箱里,手机绑的卡一直处于没钱状态,本来想着回去就去存些,这倒好,一文钱难倒了一个英雄汉。
      常玦顿时有点慌了神。这次公司年假,安排了职员们来这儿旅游,同组的人住一间屋子。常玦对这里根本不熟,唯一一点的了解也就是他闲来无事翻看的旅馆免费提供的旅游册子。
      “赵铭!李组长!你们在吗?”常玦颤巍巍地喊了一嗓子。
      没有人回应。
      “小伙子让让。”突然在常玦身边传来的苍老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头一看,一个大妈正费力地推着一个盛满了水的水桶,向这边一下一下地挪动。
      “阿姨,您放下,我帮您。”常玦见状,不但退开,反而绕到了大妈面前。他正年轻力壮,抬个水桶根本不在话下。正在他挽着身上外套的袖子时,大妈却推辞了。
      “谢谢啊,就是这,到了。”
      “就是这?102?”常玦惊讶地叫了出来,反而把大妈吓了一跳。
      “可不嘛!我条老胳膊老腿啊,真是经不起折腾。人老了不中用,只是下个楼就累成这样了,小伙子,你咋还不走呢?等人呐?”大妈颇为唏嘘地感叹了一番,突然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一个热心肠的小透明呢,于是就问了一嘴。
      “阿姨,102的人退房了?”常玦仍然处于一片蒙圈的状态,一张口,问出来一句很侮辱智商的话。
      “当然啦,他们要是不退房我过来不就是讨人嫌的吗?”大妈打量了常玦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小伙子,你看着挺俊的,怎么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呢?”
      常玦默默地受了这个评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弱弱地问道:“阿姨,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在这住一宿,就一宿,天亮我就走。”他们原定的行程是明天走,谁成想,这么早就退了房,这么快就丢下他跑了。
      那个大妈似乎为难了一会,看见常玦难过的小表情,也是没了办法:“听前台说,102马上就要来新的客人了,要不我怎么能这么着急呢。小伙子,趁天色还早,你上山去吧,山上有庙,可以凑合一宿。”
      常玦听着大妈哄小孩似的语气,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他是个孤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匿名的好心人资助着他,他才有机会靠着自己步步的努力混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他一直与世无争,唯唯诺诺甚至有时到了懦弱的地步。听大妈这么说,他也不太想给别人添麻烦,只好再次谢了谢大妈,握紧了自己的手机,一步一步垂头丧气地向着山上走去。
      虽然自己卑微的像个尘埃,但幸好有一束落日的余晖照到了他。
      ——经幡下的小寺庙——
      刚刚叶琯离开,只是去拿了一点水。他下定了决心好好跟佛像掰扯掰扯什么叫贱劲什么叫痴心不悔。如果把二人中的随便一个拎出来去参加辩论比赛,那么肯定是国家级的最佳辩手。从上古蛮荒一直到当代社会,从皇城宫阙一直到危房乱坟,从高冠岌岌到名牌鞋袜,不管能不能跟痴情扯上边,都被他俩捎带了进去。
      叶琯带来的一瓶… …不,一桶一升装的水,几乎大半都被当做了唾沫星子喷在了宝相庄严的佛像上。
      “没想到咱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叶大师居然还有这么能说的时候。”佛像只恨自己的嘴里喷不出唾沫,只恨自己的双手不能动。他实在是想让面前这个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呛死个人的妖僧体验一把什么叫大雨倾盆。另外,他还想要个小和尚,不用高,像明悟那个一米半半的小个子来给他擦擦脸就行。
      实在是太TM恶心了。
      “废话连篇。”叶琯声音淡漠,但脸上还是留着一种胜利者独有的笑意,这张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苍白面容被烛火映得好像有了几分血色。
      “你信不信老子把这些烛火都灭了?”
      叶琯眼神一凛,低声开口:“试试?”叶琯这个成年人,上到牛鬼蛇神,下到老鼠小强,没有一个怕的,独独怕一个字,黑。稍微暗一点的地方他都不肯去,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燃着烛火开着灯,虽然他不在乎那点被污染的空气和电费,但总是让同住的人苦不堪言。久而久之,没有人跟他同住,他自己也乐得霸占一个禅房——虽然那个禅房小的两个人转不开身,三个人挤不进去。
      到这个时候,怂的却是佛像。灭了烛火对叶琯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偶尔见过叶琯贴身带的一个护身符,是一块天然形成的海棠花形状的玉石 。不知道是不是荧光粉提前就被发明了出来还是穿越了时空,在玉石形成的时候就被人倒了进去,这块玉石在黑暗中能发出幽幽的光芒,颜色酷似鬼火。叶琯这个人,有一点亮他都不太害怕,但佛像最怕的就是叶琯身上的这点亮光。所以佛像这句恐吓也只是语言上的恐吓,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佛像自己。
      “得得得,有人来了,我不跟你吵了。快滚去开门。”听到厚重的门外传来的时隐时现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佛像才住了嘴,结束了唇枪舌战。
      叶琯也说的累了,以前一说就是一整天,不过岁月这个混账东西,消磨了人的志气,带走了那个人,他没心思,更没话可说。这也是看在今天心情好的份上,勉勉强强赏了佛像一个面子,跟他打了一会。佛像胡搅蛮缠,再高的兴致也给败没了。
      正事还是得干。这边比不得发达地区。天气恶劣、长风凛凛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一个字,穷。自打这座庙点起香火以来,几乎三天两头就有来求着借宿的人,或是乞丐,或是不知来历的行人,亦或是看着败絮其外、猜想可能金玉其中的心怀不轨之徒。叶琯作为一个手脚健全、心志正常、发起狠来能让人见红的成年男性,看着一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个话都慢慢悠悠老神在在的秃驴们,只好承担了半夜看大殿的重任。以是他的“禅房大殿”十天有一个时辰住人就是一件值得放挂鞭的庆典。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的一瞬间,叶琯的手也刚好搭上门闩。不像外边人带着打扰别人的不好意思和迟疑,叶琯哗啦一下就拉开了住持哼哧哼哧半天才能挪开一点的实心木头的门闩。双臂往自己这边一带,半新不旧的门就被他拉开。温柔的烛光一下子撒了出去,橙黄色的光芒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来人瘦削的身材和抬起的右手在夜晚狂风中颤抖着,头顶肩头隐隐泛着银色的雪光。
      这个身影永恒不变,他瞬间就认了出来——常玦。
      “进来吧。”叶琯忍着从指间传到心头的冰凉,将常小乞丐迎了进来。带上门之后,转头拂了拂小乞丐眉间的雪花,转身去拿了一杯腾腾冒气的热水,同时略带责备地责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熊样?”
      常玦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微微发青,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叶大师,可不可以让我借宿一宿,就一宿,天亮我就走。”
      “借宿?好。先坐,暖一暖,待会带你去禅房,就是有点小。”叶琯让常玦先行坐下,一杯目测温度很高的水在叶琯的手里不一会就变成了可以喝但绝对不凉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将水递给常玦的同时,叶琯柔声问道:“怎么了?”方才的尴尬被常玦突如其来的受冻踢到了一旁,叶琯此时心疼的不行。半跪在他面前,微微仰头,一脸郑重地看着常玦。
      “哦,没事,他们先走了,退了房,我没处可去,听了一个阿姨的话,上了山,希望借宿。”常玦捧起手中的水,尝了一口。既不烫,又暖了身心,温度刚刚好。
      常玦说的轻描淡写,叶琯也不是缺心眼,立刻明白了来龙去脉。突然“哈”的一声冷笑了出来。常玦是第一次看到儒雅的叶大师冷笑的时候眉眼间舒展的样子,心旷神怡却自带妖气,根本不像人间的人。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常玦看着叶琯有点愠怒的神色,没敢接话,只是那杯水似乎暖了一点,让他平静甚至自卑多年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了一下,脸上也似乎是因为水汽的缘故红了一些。只听叶琯接着开口:“你是傻还是缺心眼?大晚上的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好了,非得顶着这个漫天风雪费劲巴力地上山,知道这个山路有多难走吗?就凭这你手机这点光,没摔死你算你命大。”
      “你… …这… …”常玦为着叶琯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心头一惊,一时没了下文。
      叶琯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念了一句佛号才平静了心神,慢慢开口:“明天一早你去哪?”
      “我?我回公司。”
      “行李呢?”叶琯脸色莫名黑了一分,语气有点不善。
      “行李被拿走了。”
      “钱呢?”叶琯脸色十分不虞,死死咬着牙。
      “放在了行李里。”
      “你不知道贴身带着的吗?谁干的?”叶琯简直就是玩命一样忍着自己的怒火。看着一脸委屈的常玦,这火也就顿时泄了,只好柔声问:“你公司在哪?”
      “东北。赶上出差,一直在东北这边的分公司干活。”
      叶琯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脸色又黑了。
      叶琯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给他高楼大厦皇宫高阁他能安之若素,给他个草席蒲团他也能翘个二郎腿睡了。可若论起他最不想去的,还是东北这地界,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但除了每年的特殊日子,打死住持他都绝对不会踏入东北区域界线一步。
      叶琯几乎就是翻着白眼才努力平息了心中的不快。风风火火地出了殿门,过了不一会,手中抱着什么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常玦的面前。仍是颇有安抚意味地半跪着开口:“待会我带你去我的禅房,洗漱用品什么的给你备了一套,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赶路。机票钱给你压在枕头下面了,走的时候别忘了。”
      “这… …这怎么好意思。”
      “当我借你的。日后再还。”叶琯心有点累。还不等常玦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叶琯就连推带赶地将常玦推回了自己八百年住不了一宿的禅房。
      虽然这个房间叶琯说八百年住不了一会,但没有一丝的灰尘。常玦先是打量了半天,看着这个略显逼仄的房间,手下抚摸着看不出来价格的蚕丝被,心头突然涌起一丝温暖。蚕丝被品质极好,入手一阵丝滑。常玦不断划拉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物,足足愣了一秒,他才反映过来是他的手机。不知道怎么想的,常玦就翻出了叶琯的号,打了过去。
      以为不会有人接,不过只三声,叶琯那边就接了起来。
      “什么事。”叶琯的嗓音听起来低沉且放松,想来那边是躺下了的。
      “我住了你的房间,你睡哪?”
      “我睡大殿啊。”叶琯的嗓音似乎染了几成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拎刀杀人的不是他。
      “大殿能睡人吗?要不我去大殿睡?你回来吧。”
      “怎么,关心我?”听着染了十分笑意的嗓音,常玦眼前突然浮现起他刚才冷笑的样子,不由得想一下钻到电话那边,看一看他正常的笑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只一想,常玦的脸又红了。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又传来了话音。
      “我住大殿是为了看着点,保证不出事就行了。再说我也住惯了的,让我住禅房反而不适应。安心睡。我还有点事忙,睡吧。”
      “好,你… …你也别忙太晚。”
      “当然。”叶琯轻声笑了一声,“晚安。”
      “晚……晚安。”常玦突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本来冰凉的四肢百骸竟汇集了丝丝暖意,握着手机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是不是累的,还是这个叶大师给了他太多的温暖,一向认床的他居然破天荒地跳过了辗转反侧,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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