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秒速5厘米靠近你》叶辰霜

21、第17章 夕照残阳

　　火车开走了，“轰隆轰隆”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远。明菁陪王霞坐在火车路过的草地里，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她们刚刚路过这片草地的时候，她曾摘下树上的一片绿叶，然后问明菁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明菁摇头说不知。她说，摘下树叶唯一的意义，就是看着这片绿叶变枯，变黄。

　　她对明菁说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
　　她去了廊坊。
　　明菁问她为什么不在沧州就地解决，不但近而且便宜。王霞说洪泰陪她一起，“只是想和他去更远一些的地方。”
　　她说他们两个住在廊坊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只有一张大床。洪泰在窗边一根连一根的抽烟，她也在床上一根连一根的抽，抽得脑袋发涨神智奄奄。
　　“干我吧。”她说，“再干一回。”
　　洪泰拉开窗户，把烟头弹到远方，揉身而上。片刻后床铺就吱哑作响摇摇晃晃，中间响起敲墙的声音，她就□□像个八爪章鱼般紧紧搂住扒在她身上的洪泰。
　　“他没停，我哭的时候他也没有停。”
　　“然后呢？”
　　“然后就睡觉了。”
　　“为什么你是一个人回来。”
　　“我走出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明菁想了半天，才说这太扯了。太扯了太扯了。王霞打了个哈欠，然后在这哈欠声中哈哈大笑，笑得下巴咯咯抖动。
　　“感情嘛，新潮来新潮去，潮涨不退就得淹死你。无所谓，他怎么做都无所谓，他是什么都无所谓。我无所谓了别人也不必有所谓。”

　　太阳落山了。
　　天边的夕阳消逝后天空并没有变得黯淡，那些云彩反而变得更加瑰丽。像是姑娘的红唇的火烧云，一片连着一片的蔓延铺展，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王霞右手的食指在明菁手背上不停摩挲，然后又不停的翻来翻去。明菁问她在干吗，她反问明菁为什么忘记不能像这样易如反掌。
　　明菁在心里斟字酌句，好不容易找到一句似是而非的，便说，“你瞧太阳是不是落山了。”
　　“请不要放屁。”
　　明菁靠了一声，继续说，“太阳落山是不能阻止的，也就是说你现在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请不要再次放屁。”
　　“两个人的感情也是这样。感情开始时，做什么都是对的。感情即将结束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虽然不能说是错的，但一定是没有意义的。存在即为意义，但更多事物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放屁。”
　　“屁是气体，而且有声音。话也是气体，也有声音。这是他们的相同点，如果一个口臭的人说话，那么它们的相同点就更多。我就是放屁。”
　　之后直到天黑，明菁和王霞之间就没有半点辩证逻辑了，完全是在靠对打和对骂来交流问题。
　　期间看到两个班次的火车路过，看到一个卧轨自杀但在火车来之前跑路走人的，看到五个躲在草丛里撒尿男人，并且在撒完尿之后对她们吹口哨。
　　还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举着手电筒满世界找儿子。顺着铁路线找。
　　明菁不知道她是在找人还是找魂。
　　晚上九点钟时她们就离开了。

　　张强在王霞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飞速开起来一个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夕照残阳”。地点是在火葬场附近。
　　下车之后就看到稀疏的街店区那个红色霓虹灯的牌子，光芒闪耀，但人影寥寥。
　　这里明菁在张强开业的第一天来过一次，她曾问过他为什么找这么一个公鸡都能吓出蛋来的地儿。张强说做生意就是要飘逸，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以，肯定会有吃饱撑的的孩子们来这儿玩。
　　第二次来明菁就已经完全理解了张强语言的谬误性——
　　根本就没几个人。
　　进门前王霞问她该怎么称呼张强，“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炮友！”明菁说，“义正严词的炮友！”

　　像所有的酒吧一样，“夕照残阳”的格调也是阴暗。红红绿绿的光在屋顶不停溜的闪，照着空旷的大厅的舞池。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舞池周边的桌子上，有的瞌睡连连有的声欢语笑。
　　明菁坐在二楼环形走廊的桌前，翘着二郎腿等服务生去把张强叫来。
　　不过服务生回来之后明菁收到一个不太顺当的消息：老板不在，他去接他爸了。
　　明菁点点头，要了一碟开心果，一碟核桃和花生，又要了8瓶啤酒。然后一边喝酒一边继续对骂。
　　4瓶酒下肚，明菁就开始发飘了，她说王霞你喝的是闷酒。
　　王霞双目迷离，语气也迷离，问了句为什么。
　　明菁说如果我是个男人你就一定不是这样。
　　王霞听完后沉默好久，右手握住酒瓶，越来越紧，肩膀也好像是在抖动。明菁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指间关节的声音，一寸一寸，忽然一把冰凉洒在脸上，她便清醒了。
　　目光的焦距瞬间缩小。
　　她看到王霞的右手还维持在泼酒的姿势，然后，慢慢的，她的手累了，手臂就一点一点的落下。最后摊到桌子上，人也跟着趴上去。
　　那支只剩下小半瓶的酒从她手掌滑出，滚到桌面，晃了晃，又滚到地上。“哗啦啦”滚远了。
　　“王霞……”
　　“……”
　　“喂。”
　　“报应，都是报应。”王霞说，但酒吧里的音乐响声震天，明菁没有听得太清楚。她用面纸擦干净脸上的酒水，颓然靠到椅背上，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王霞在十五分钟后又恢复原气了，猛然抬头，没头苍蝇般四处寻酒。找到一瓶就狠命往嘴里灌。
　　那些黄色的带着泡沫的液体，和着她脸上两行未曾干涸的东西一起顺着脖子滑跑了。
　　明菁说，不要刻意的。
　　王霞说，刻意的拗不过随意的。

　　后来明菁就陪着王霞彻底随意的一塌糊涂，走出酒吧时身躯飘飞脚底发虚。忽然两道强烈的车灯闪过，明菁一晃，拉着王霞向后便倒。
　　她感觉不到疼痛了。
　　如同撞到的是一团海绵。或者她身上的不是肉，是海绵。
　　王霞压在她的身上，又滚到一边。
　　脚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开始缓慢，接着像是看清楚了，匆匆赶来。然后她就被抱起来了，脚步声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张强骂人的声音。笨蛋笨蛋你个笨蛋。
　　她在紧闭双眼的黑暗里挥了挥手，挥不到王霞的身子。一个激灵睁开，她仿佛看到洪泰蹲在王霞身边，双手前伸，看看张强，又看看王霞。
　　明菁把头埋在张强的怀里，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让他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路过王霞和洪泰的时候，她就把耳朵竖起来。然后她被张强放到车子里。
　　车子开走了。
　　明菁躺在车后座上很小声的哽咽。
　　她听到王霞对洪泰说的话。
　　她说，不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