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 ...
-
陈颀松头朝下，脚朝上，杵在沙发上，像是小孩子玩耍，问：
“组长，是要扩招吗？发生什么事了？”
假寐中的弥夜卉抬起头，乌发滑落，媚眼如丝，吃吃地笑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PCR的普及是新时代的福音，人类终于能够将‘基因’这头野兽锁在笼子里，恶魔化失控人数逐年减少，这是科学的胜利，人类的胜利，但是……”
俞瑾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
“事情并没有按照我们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总有一些人，像是食腐的秃鹫和蛆虫一样，从他人的毁灭中汲取营养，他们想要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何恬似懂非懂地听着，大半注意力集中在曹冷秀身上，很是好奇，啥时候他才会动唤一下。
从进来到现在，他就站在窗前，纹丝不动，眼珠也是僵死的，像是动物标本上的塑料眼珠。
她无端地想起家里养的大黑狗，睡着了就软软的像个水袋子，舌头吐在外边，碰也没反应，每次都以为它死了。
他不会是坐麻了吧？
对了，组长指定他做我的师父，要不要准备拜师礼？
送什么好呢？
没时间给她考虑了，旋踵而来的是入职、体检、拍照……劈头盖脸，忙成了小陀螺。
中午啃了两个面包对付了一下，晚上就给了颜色看，胃里翻腾，喉咙灼痛。
全部办完已是下班时间，何恬捧着夏秋制服走进办公室，组里只有白澹雅和组长在，其余几人都不见了，是回去了吗？
指挥区域，白澹雅坐在一张过分宽大的办公椅上，面对多片显示器组成的阵列，十指如飞，正在键入什么，耳麦沙沙响着，隐约传出弥夜卉的声音。
“目标突破封锁，进入东42区。”
“东42区是危化品生产区，主要生产羟基苯甲酸和苯甲醚，已标注危险区域，注意规避燃气管线、固废仓库和储苯罐，已通知消防队待命。”
“我可以宰了他吗？”
“尽量把完整的脑组织带回来。”
何恬不敢打扰她，踮着脚穿过办公室，来到组长桌前，用口型说了句‘我走了啊’。
和白澹雅面前成堆的高新科技截然不同，组长桌上放满了至少是中世纪以前，甚至能追溯到更加遥远的黑暗时代的古物。
一部分是真正的文物，氧化严重，残破不堪，封存在透明树脂中。一部分是古卷扫描件，A4纸承载着一行行缱绻优美的古文字。
俞瑾手肘交叉支着黑沉沉的桌面，手上戴着精棉制白手套，仪表神态有一股岁月熏染的从容和优雅。
深埋的脸孔从书卷中抬起，看向何恬，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入她的耳朵。
“今天忙坏了吧？”
何恬点头。
“晚上也不得清闲呢，”目光略带了点歉意，“最近事件频发，我们人手不够。”
“我、我该怎么做？”
“警用个人终端领到了吧？”
何恬再次点头。
“夜里或许会有急召，不过你放心，我们小组的工资和抚恤都是最高规格的。”
抚……恤？
何恬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但只能强作笑颜。
“不用担心，我们会陆续招一些新人，曾经的同伴也会回归，人手短缺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你要是有家庭方面的顾虑，或者生活上的困难，组织可以帮忙解决。”
何恬心想，没什么困难，就是缺钱。
她是独生子女，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但零花钱不多，总是很穷，不能随意购买想要的小衣服和化妆品。
还有就是缺个男朋友，不知道组织能不能给解决一下。
离开警局已是下午六点，坐了两站地铁回到住所，随着电梯嗖的飞上六十八层，拖着疲惫的身体冲进家门。
这是租的房子，距离警局较近，上下班方便。
一室一厅，虽小却宁静舒适，有一个朝西的小阳台，视野很好，但一到晚上，全是弥漫在城市上空的光污染，看得人头晕目眩。
翻检手里的警服，何恬忽然有点小伤感，一眨眼，就从学生变成公务员了，时光飞逝难捉，四年就这么过去了。
胃痛得厉害，揪成一团，像是捏扁的易拉罐。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按了‘皮蛋瘦肉粥-小份’的选项，智能家居接到信息，连接自动料理机，五分钟不到，一个盛满热粥的小纸杯出现在取物口。
虽然租住的是一间廉价公寓，但基础的温控、冰箱、料理机和洗衣机四件齐全。
何恬拿着纸杯，坐在一张弥漫着旧皮革味道的大沙发上，小口啜饮。
身体软软地陷在沙发里，又凉又舒服，疲惫一股脑儿涌出来，意识逐渐模糊……
嘀嘀嘀！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铃声唤醒了她。
“怎么睡着了？”
她感到困顿难受，努力收拢涣散的思维，勉强睁眼，祸不单行，喝了一半的粥全撒在裙子上了，凝成了一层浆糊，点缀着肉丝和皮蛋，真是够了。
铃声还在吵闹，不是她设的手机闹铃，难道是烟雾警报器？
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并无异常。
最后，何恬在包里找到了声源——警用个人终端。
这是警用手机，民用手机的性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高强度屏幕，合金背壳，防水抗震耐高温，可以连续砸开十个核桃毫发无伤，还不计成本地融合了诸多黑科技在里面。
现在，这玩意儿像催命符一样折磨着她的神经。
屏幕上是‘曹冷秀’三个字，没有头像。
点开通讯，立刻响起一个低沉柔和，像是午夜情感电台男主持的声音。
“香缇花园4栋208室。”
“啊？”何恬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到警情，一个恶魔化的学生在生日晚会上把小伙伴们点成了生日蜡烛。”
一股凉意沿着脊梁飞窜，何恬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彻底清醒了。
“我马上到！”
她扯开扣子，用近乎粗暴的动作脱掉白天穿的西装铅笔裙，换成还没清洗脱浆的警服，硬邦邦地穿在身上。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料理机前接了杯拿铁，呼呼吹着下了楼。
一辆自动驾驶汽车等待已久。
“香缇花园4栋208室。”
上车后对AI说了句，何恬坐在车后座，将凉了些的咖啡一饮而尽。
公共安全紧急应对科，是为了遏制恶魔化失控成立的部门。
恶魔化后，人类的运动能力、神经反应、智力会得到全方面强化，就算是一个身体孱弱的人也会变成凶暴的野兽，十几个壮汉都压服不住。
只有□□强化尚不难对付，但智力大幅提升就很可怕了，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简而言之，恶魔化的人类是高智商犯罪者、精神病患和野兽的集合体。
随着家庭PCR的普及，几乎所有人都能在恶魔日第一次到来前检测到它，从而提前确定日期，实行药物沉睡或物理冷冻，人畜无害地度过恶魔日。
但是，初次发作，又没有及时被控制住，这种情况被称为‘恶魔化失控’，失控状况下，做出多么残忍可怕的事情都不奇怪。
把小伙伴点成了蜡烛……何恬心里一阵发寒。
恶魔化的人类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即使面对情同手足的兄弟，挚爱的伴侣，亲生父母，也会痛下杀手。
案发现场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师父到了吗？
迅速熟悉了警务操作系统，打开通讯录，点开‘曹冷秀’，发了一条信息：
你到现场了吗？
很快，那边发过来一个共享地点，地图小窗口标注了曹冷秀的位置，距离案发现场2.3公里。
“现在是晚上8点43分，在较晚的时间段动手，说明恶魔是偏向于智力强化的，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
再次听到师父的声音，何恬精神一振，戳着语音键，嘴唇贴近了，小声问：
“会有危险吗？”
那边没有回话，她的脸红了红，这个问题太蠢了，师父会不会很无语？
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前排开车的人偶‘朱古力’身上。
燕尾服，戗驳领，白衬衣，打一领结，头发梳得光滑整齐，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这是为了提升乘客的安全感而设计的仿生司机，否则坐在车后座的乘客，看到驾驶席上一个方向盘在鬼畜，很容易感到害怕。
在她小的时候，社会各层还在为自动驾驶是否足够安全激烈争论，而十年后的今天，这已经是一项广泛普及的成熟技术了。
尚未抵达香缇花园小区，就远远看到了疏散出来的人群，三五成群站在街边，扎堆儿讨论。
风里飘着孩子的哭闹声和泡面的香味。
狗叫声此起彼伏，相比之下，猫咪们安静又乖，被主人抱在怀里，肥甸甸的，眼睛很大很圆。
医护人员和民警已经进场，隔一段距离停一辆白色医疗车，提供护理服务，小区门口，警戒线里外拉了几层。
-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香缇花园小区，您的目的地到了，祝您愉快。”朱古力用合成电子音说。
何恬推开车门，脚尖刚点地，便瞅见对面的车里迈出一条大长腿，扶着车门转身关上，长腿绷直，细腰扭转，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身材的健美与张力。
往上看，一丝不苟的发型，打理干净的仪容，修剪到肉的指甲，克制而优雅。
何恬疑惑地眯起眼。
虽然师父是一个除了衣品外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但有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
他的目光没有感情，像雪花一样，苍白冰冷，飘落在她的身上，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
对，简直就像朱古力一样！
“师……父……”何恬嘴唇发颤，她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曹冷秀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独自越过封锁线，走进不远处警车包围的大楼。
头顶上，直升机的旋翼抽打空气，发出巨大的响声，光柱不断扫过三楼一个烧得焦黑的窗口。
十几辆警车在楼道口停成同心圆阵型，荷枪实弹的特警在临时掩体后面待命，一旦恶魔出现，就会毫不犹豫地进行交叉射击。
突击步枪，加长弹夹，大口径子弹，黑洞洞的枪口连成一片。
即使是这样的阵仗，也只有大面积火力覆盖和交叉射击才能对恶魔造成有效伤害。
高速移动中的恶魔是普通人的动态视力无法捕捉到的，单独遇见了，绝无存活可能。
中队长李昂是认识曹冷秀的，打了个掩护射击的战术手势，所有人都在极度紧张中目送他走进楼道。
何恬杵在原地，满脑子问号，师父怎么走进去了？她跟了两步，又停下来，迟疑不决。
“你干什么？！”中队长喝道。
何恬慌忙出示证件。
见小姑娘冒冒失失的样子，李昂满心疑惑，但证件上写的确实是紧急应对小组成员。
李昂打了个相同的战术手势，“进去吧！”
何恬只好躬着身，在一众特警的目光下，做贼似的溜进居民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