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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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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恬站在车窗前,掂着快要齐肩的短发。
夏天结束,应该能留成披肩了,到时候,打理得蓬松些,衬着圆圆的脸,也算脱了些稚气。
警校四年,只准剪短发,短发也就算了,还要梳齐,梳齐也罢了,还不准沙宣……
五步一个摄像头,十步一个纠察机器人,一年四季长袖长裤运动鞋,进出校门都要批示,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解放了。
地铁在棠棣停了一站,下一站就是市警局,今天是报到的日子。
同学羡慕她的运气,毕业直接进省级单位,大城市,铁饭碗,待遇好。
她却没什么实感。
临毕业的一天,手机响了,弹出一条本地警局发来的信息,起初以为是身份证需要更新了,仔细一看,她被‘诚邀’了。
何恬既感幸运又觉惶恐,生怕做得不好,辜负了别人的期待。
棠棣站上来两个小学生,穿着黄校服,戴小圆帽,很可爱。
“哥哥,哥哥……”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
“怎么啦?”小男孩扭头问。
“棉球丢了……”
“我的给你吧。”
小男孩松开拇指,把沾血的棉球递过去。
“我不要……”小女孩揪着脸。
“你不会嫌哥哥脏吧?哥哥要伤心了,哥哥的眼泪要流出来了。”小男孩作势抹了抹眼角。
“每次哥哥洗完澡,水都是黑的,比洗衣机里的水还黑……”
“那是竹炭……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了?泥浆史莱姆吗?”
何恬从包里翻出创可贴递过去。
小女孩畏缩着,不敢接,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分外心疼。小男孩倒是不怕生,接过来,大大方方地说了句:
“谢谢阿姨。”
阿……姨……
何恬的笑容消失了,涌起的小酒窝也消失了,像是被摄魂怪狠嘬了一口,世间所有的快乐都离她而去了。
小女孩盯着创可贴上的粉色小猫,心里喜欢,又觑了一眼何恬,忽然觉得,这个姐姐的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真好看。
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小女警的警校毕业生,不难看出这对小学生兄妹刚在家里做了PCR验血,捏着棉球上学。
何恬翻过手腕,洁白的皮肤衬着一道道红痕。
PCR测序仪尚未普及的时候,价格昂贵,只有富裕阶层用得起,普罗大众只能靠监控颈圈和物理方式应对突发的恶魔化。
她的手腕和脚踝都有伤口弥合留下的红痕,那是在高中的一节课上,恶魔化被带感应器的桌椅锁住,疯狂挣扎留下的痕迹。
这颗星球上的人,每年都会有一天,变成冷血无情的怪物,被杀戮的欲望支配,就像恶魔一样。
这一天被称为恶魔日。
不过,只要确定了日期,就能通过服药或冷冻,提前进入为时一天的休眠,安全度过恶魔日。
当然,这个‘安全’是对于他人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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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恬走出地铁站,迎着清晨的凉薄阳光,穿过天桥,来到临泉市警察局楼下。
楼高60米,一水儿海蓝色幕墙,倒映着云影天光,异常崭新,像是一碰即碎的玻璃制品。
顶楼是一片停机坪,伴着嗡嗡震动,不断有直升机起飞降落。
何恬查了很多求职攻略,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她身上的西装铅笔裙,毕业前半年就买了,一直装在防尘袋里,这是头次穿。
高跟鞋也是第一次穿。
脚挤得生疼,还要努力保持平衡,迈着从付费网课里学到的皇室女性步伐,走在一条无形的直线上。
结果上楼梯脚没抬到位,大脚趾踢在了台阶上,痛得嘶嘶吸气。
门卫眼里,一个可爱的圆脸女孩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了,表情略微扭曲,然后像是憋大招似的,在文件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几张复印件,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其实,通过信息系统核查就能确定身份,不需要书面上的呈递,但警校四年把仪式感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门卫奇怪地打量她一眼,“紧急应对科?”
何恬连忙点头,愣了两秒,“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怎么说呢,他们之前一直在缩编,忽然招人了,有些惊讶罢了。”
从自动坡道上到二楼,右手第一间便是紧急应对科。
走到门口,何恬立住不动了。
想到种种传闻,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拿到的是侦查学的学位,擅长痕迹检测和追踪。
她做梦都想进骑警队,但自知不是那种身材高挑,气质高雅,酷酷的女孩子类型,家里也没什么门路。
本以为会在社区派出所当个办事员,下沉群众,扎根基层,运气好点进技侦或刑侦队伍当个苦力,没想到稀里糊涂的接到了邀请,进了市局,分配到这个科室。
突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要进去吗?”
“是、是……”
何恬吓了一跳,慌乱中扭头,瞥见一身崭新的白衬衣,黑裤子。
说实话,衣服的款式和配色挺俗套的,不是那种在穿搭上下功夫的男人。
不过,个子是真的高,一眼先看见胸,抬头才看到下巴,185打不住。
被他一催,何恬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往里走了一步。
办公室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相当于大平层的面积,简约装修风格,沙发、冰箱、咖啡机应有尽有。
阳光穿过大幅落地玻璃窗,照在长势喜人的绿植上,一片儿鹅黄嫩绿。
身后的高个子也不询问她的来意,径直从身边走过。
何恬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五六个人,挤出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笑容,脸颊涌出两个小酒窝,用甜脆的声音喊:
“报到!”
弥夜卉从臂窝里抬起头,一双睑裂细长的凤眼氤氲着迷雾,吹弹可破的脸蛋印着衣服褶子,嘴角像是面瘫了一样耷拉着,糊着口水。
“你走错了吧,小姑娘。”她懒懒地说。
何恬急忙低头看了一眼复印件,没错,是公共安全紧急反应科,双手递过去给这位前辈过目。
虽然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敢在上班时间睡觉,一定是大佬。
“咯咯咯……”弥夜卉笑的花枝乱颤,活像一只小母鸡,“是恶作剧吗?谁把你调过来的?还是说……你已经完整体验过一次‘恶魔日’了?”
说到后半句,语气骤然阴森,纯黑的瞳孔扩大到不正常的比例,直勾勾地看着她,强烈的违和感冲击着她的心灵。
何恬感到一股恶寒,浑身发冷。
“不要吓唬新人。”一个令她如沐春风的声音远远传来。
办公室尽头,俞瑾从一堆古代文书里站了起来,宛如一头钻出积雪洞穴的熊。
何恬的瞳孔微微扩张。
说实话,这位看起来像是头儿的男人比咯咯笑的诡秘女人更让她感到害怕。
巨物恐惧症。
人在看到超过自身两倍的人形物体时,会本能地感到紧张和恐惧。
他的脑袋几乎擦到天花板了,快要擦出火花了,就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好可怕。
“紧急应对小组,组长俞瑾。”
这个身躯庞大,却异常温驯的男人向她伸出手,握了握。
组长的手很大,蒲扇似的,很热,她的小短手被包在里面,热乎乎的,像是伸进了热水袋夹层。
巨人症,脑垂体分泌异常导致体型过分庞大的病症。何恬脑袋里冒出这一词条。
弥夜卉换了个姿势,蜷缩在椅子里,不怀好意地说:
“我赌不超过一周,她就会哭着跑回家,身上少了几个零件,或者干脆变成一具尸体。”
何恬蹙着眉,嘴唇抿起,想不通这个姿容妖冶的女人为什么要欺负她。
“我赌三天!”
沙发上躺着的一个男人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兴趣盎然地看向她。
20出头的年纪,穿着蓝白色卡通袜子,一头凌乱的碎发,嘴唇薄薄的,面容秀气。
“他叫陈颀松,是个没头脑的,执行任务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他坑了。”有人好心提醒。
“白姐!”陈颀松嗔怪地喊了一声。
白澹雅是个大美人,皮肤苍白透明,近乎病态,十指纤细,捏着一把小剪子,眼神带着杀气地修剪一盆吊兰,像是在给仇人理头。
看了一圈,何恬的目光落在先前的高个子男人身上。
他侧身站在窗前,袖子随意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身材匀称,比例优美,比大多数男模都要好。
偷瞄了一眼他的脸,果然没让她失望。
是她心水的盐系风格,鼻梁挺直,颌线收束,干净又清爽,没有一点冗余,只是眼神比较忧郁,要不带到河边……
组长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找个人带你一段时间,熟悉一下工作。”
他扫视一圈,似乎觉得都不靠谱,最后看向窗口,“曹冷秀,你带她吧?”
男人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俞瑾却笑了,扭头对她说:“这就是默认了,如果不同意,他会摇头的……我的组员,多少带点创伤性人格障碍,习惯就好。”
何恬默默记下。
“这些就是我引以为傲的组员了,对了,还有一位,名叫施计然,今天是他的恶魔日,现在密室沉睡,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何恬看到最里面的墙上,嵌着一扇巨大的金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