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把戏》提灯夜游

6、第六

　　荀山翻看册子，记档清晰，比之前找的灵使强，合上放在掌下轻拍着。

　　忽而盯着方归远发中的玉簪，奇怪:“我何时给你的？”

　　“是阴灵提醒我带上。”方归远道。

　　这是之前舒窈带来给他的，荀山有点不舍得:“这东西难得，它会养着你的鬼身，你可别弄丢了。”

　　方归远用手碰了一下:“是。”

　　荀山摸着下巴打量他:“瞧你的身形，虽然瘦，但似乎生前是习武之人吧？”

　　方归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大人，我不记得。”

　　荀山让他摊开手掌，伸手抚过指腹跟掌心，都有茧，忽然方归远缩回手。

　　“怎么了，回忆起什么了？”荀山问道。

　　神情看着不太像，荀山也不强逼他去想，“既然想不起来以后就都别想来了。”

　　瞧他的样子，许是死的太烈，身体抵触着记忆，荀山不喜欢逼迫，随他，这些不感兴趣。

　　但方归远似乎有些不对劲，偷瞧了荀山好几眼，荀山刚开始没发觉，后来正巧同这亏心小鬼慌乱的眼神对视了。

　　荀山见他急忙撇开的双眸，失笑：“你这模样做什么？”

　　方归远摇头：“大人，无事。”

　　他在这铺子里的活很轻松，夜里记档之后就无事，偶尔打盹荀山也不会多说什么。

　　大人似乎忙的很，舒窈看出来方归远的疑惑，告诉他，荀山犯错放走了一批押送地狱受罚的亡灵，事情一出各处地界已有阴使在拦截，剩余逃走的亡灵，还在荀山这处藏匿着。

　　鬼帝让荀山尽快在人界找出剩余的亡灵，顺带受罚，期限不明。

　　方归远听着舒窈的话，忽然想起荀山偶尔露出的愁容，目光逐渐呆滞。

　　舒窈眼尾微挑：“在想什么？”

　　方归远：“大人，身上有伤。”

　　舒窈翻书的动作一顿，两指捻着书页：“还不少。”

　　寅时，微雨，凉风。

　　门口铜铃响起，方归远一抬头看，荀山回来了，有小缕头发，湿哒哒贴在荀山眼尾，一时间方归远竟觉得荀山此刻有些虚弱。

　　荀山看到方归远，抬手招他过来。

　　方归远放下笔，由于动作太快，墨水不小心溅到手背，没空在意，他小跑到荀山面前，下一刻荀山白眼一翻，倒在方归远身上。

　　也许他生前确实习过武，下盘够稳接住了，鼻前都是荀山的气息，胸口心跳忽然加快，有些紧张试探问道:“大人？”

　　怀中的人并没有回应他，方归远把荀山背回房间，这是第一次到荀山的房间，方归远不敢乱看，放下人准备去找舒窈，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凉，伸手一摸，方归远愣住。

　　他壮着胆伸手去扒荀山衣领，果然有伤痕，猩红的血迹直往下蔓延，血流不止捂都捂不住。

　　方归远握着拳头：“大人？”

　　荀山还是紧着的双眼，额间冒汗，昏迷不醒。

　　方归远小心翼翼把门关上，凑到荀山床前，想着阴灵的话，俯身舌尖试探在荀山锁骨伤处，嘴里的血味是苦涩的，他忍着一点一点清理。

　　血止住了，方归远擦干嘴边的血渍，突然猛的咳嗽，迷糊的神思清醒过来，回想刚才的行为，他的脸蹭的红起来。

　　这个时候敲门声把方归远吓得直接坐在地上，舒窈在外敲门：“荀山？”

　　闻着血味知道荀山受伤才过来的。

　　方归远连滚带爬去开门，舒窈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

　　他吞吞吐吐：“我…我，刚刚…大…大人他…”

　　嘴里还有血味，方归远的脸又莫名红起来了。

　　舒窈没空注意他，走到床前查看荀山的伤势，血是止住了，但还有内伤，她往荀山身上输送灵力为他治疗，片刻后，准备出去才注意到方归远还闷闷的站在一旁看着荀山，那小模样似乎很担心。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舒窈在方归远肩头轻拍了一下，转身离开。

　　方归远搬来凳子，靠在床边，守了一会见荀山呼吸平缓，这才合上眼眯会。

　　舒窈说的没错，荀山睡了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只是方归远见他要起身还是立马上前去扶着，无意瞟了一眼什么，随后收回目光，低头不敢乱看。

　　“什么时辰了？”荀山拉了拉歪斜的领口。

　　方归远道:“卯时三刻了，大人。”

　　荀山似乎在思量什么，垂着眼眸，反手握住方归远的手腕，语气冰冷：“外头可有人过来？”

　　“没有，”方归远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腕，“大人在烦恼什么？”

　　荀山松开手，气极反笑:“被耍了。”

　　他起身收拾衣着，手一顿，回头瞧见方归远握着手腕发呆，略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我力道太过？”

　　方归远：“没有，大人要出去吗？”

　　荀山点头，回来之前他闯入一妖物幻象中，同那妖怪做了交易，哪成想妖怪装的平平无奇的模样修为极高，他轻敌被袭，两人打起来妖怪见势不妙立刻跪下服软。

　　本来妖族跟阴司没什么纠葛，荀山没想那么多，答应了妖怪放他一马，妖怪说知道命簿丢失的魂魄动向，可送到铺子来，为了图省事荀山自然是答应了。

　　但动手之前被阴了一手，竟让他生了幻象，迷在梦中，还好舒窈会破迷术，不然一时半会出不来。

　　被偷袭还被戏耍了，荀山自然是心里气愤，走到门口突然想到那妖怪说的话，停下脚步，“归远，近期有没有无故枉死的？”

　　方归远印象里并没有，轻轻摇头。

　　荀山抬手在空中简单比划了两下，灵力向前一推，悬着的符咒飞到方归远面前，似乎是施展咒术的主人想到什么，它忽然一缓，接着便消散不见了。

　　“若额间有不适，我立刻能回来，切记不可用水擦拭，今晚发生任何异常你都要镇定不可慌乱。”荀山说着话，人已走到门口，他扶着门，微微侧头，语调平平：“我说的，可记住了？”

　　方归远的眸子微愣，想张嘴说什么，但半天都开不了口。

　　荀山看了他一眼，转头离去，之前也不是天真的以为那妖怪真能把亡灵送来，但妖怪说知道亡灵踪迹却绝不可能有假，而且感应到气息这回还是个难对付的主。

　　必须尽早抓回来，不然这片地域怕是不妙啊。

　　身形一闪，人影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柳家。

　　柳芜被人一脚踹飞出门口。

　　“小姐！”家丁见柳芜被踹飞的老高，又惊又怕，想去扶她起来，可是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生生止住脚步，像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待在旁边。

　　柳宓阴沉着脸从阴影地带走出来，面对着刺眼的阳光微眯着眼，那眸中冷淡而又略夹着凶意。

　　柳芜捂着肚子，被踹的这脚痛的她五脏六腑都快搅在一块了，一时间没法动弹，突然喉咙发痒，想咳嗽，她没忍住，一口污血吐在地上。

　　“母亲…”柳芜用大红嫁衣潦草的一抹血渍，反正这颜色也没什么好分辨的，见站在石阶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她又唤了一声：“母亲。”

　　柳宓眸光闪烁，抬手抓着自己的发丝，面露痛色，脑中一片混沌，不受控制的张嘴道：“你是在喊谁呢？”

　　这下柳芜十足确认了心中的念头，是她的生母回来了，她不信鬼神之说，可如今面对重重怪异之象，柳芜没有任何辩驳的想法。

　　柳芜强撑着站起来，发丝因未挽紧，一瞬间如瀑布一般散落，柳宓给她戴的簪子掉落在地上的那刻就摔的粉碎。

　　她的手伸向柳宓，想要去触碰，被狠狠打开。

　　忽然柳宓阴恻恻的笑起来，又主动拉起柳芜的手：“我的好女儿，来来来，那阴界地带太冷了，你来跟我一起下去吧，母亲冷啊！走吧，我们一起下去！”

　　柳芜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母亲…”

　　‘柳宓’被这一声声母亲激怒，伸手死死掐住柳芜的脖子，恶狠狠的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该死！该死！”

　　有什么东西滴在‘柳宓’的手背，明明很轻，却觉得手背被烙的滚烫，她的力道慢慢松缓。

　　柳芜没有反抗，眼中早已满是泪水：“母亲，是我的错处，我心甘情愿的，我去陪你，该是我去陪你。”

　　‘柳宓’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把灵魂深处的理智勾出来了。

　　突然，脖子上的手松开，柳芜得以喘息的机会，原是阿青赶来推开‘柳宓’，她说不了话只能用关切的眼神打量着，询问是否不适。

　　阿青本来想把柳芜扶起来，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一只手穿膛而过，手里抓住那新鲜热乎，似还在微微跳动的东西一捏，那片猩红溅在柳芜的脸上还有眼睛里…

　　柳芜瞪大了眼睛，僵硬了身体，阿青的身体软瘫下来，耳畔好像有风带过来的声音。

　　“快走。”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毕竟她是个哑巴，什么都说不了。

　　柳芜接住阿青的身体，瘫坐在地上，长发上，嫁衣上全是血腥，当真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柳宓’：“都该死！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