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把戏》提灯夜游

4、第四

　　“她最后说了什么？”方归远在帘后离得远没听见声音。

　　柳宓起身在门口站了良久，没有张口，只是荀山在她身后又好像是听到了很多的样子，不管是人是鬼，来到他这里都会这样，深沉的秘密藏在心里，不信任他时便不会轻易开口。

　　突然里屋有铁链的声音，方归远被一脚踢了出来，满眼惊恐且带着哀求的看着荀山。

　　舒窈拿着锁魂链从里面走出来:“哪家的鬼，胆子这么大，躲里面偷听。”

　　荀山赶紧把摔地上不敢动弹的方归远扶起来:“刚收的，你别把他吓过去了。”

　　她手上的链子收起，从怀中拿出一本旧籍，边角都有些碎烂，多看了方归远两眼，不禁怀疑:“他这小身板，能扛几回打？不过跑了几个打杂的，就把你逼得不挑了。”

　　接着埋头翻阅书页。

　　荀山搭在方归远的肩膀上捏了一下，确实瘦了点:“没事，等过两日我去寻点灵力给他。”

　　“我…”能抗。方归远扯了扯他的袖子。

　　荀山以为他是胆小，安慰道:“没事没事，刚才她在跟你打招呼。”

　　方归远后怕这打招呼方式…

　　舒窈手指一顿，目光停在一行字，抬头看着这边:“既已入此地，荀山让他去换身衣服。”

　　方归远依着荀山指的方向找过去。

　　待人离开，荀山上前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念出声:“主诉自身过错，不言死因。”

　　舒窈再往后翻，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记录:“不言死因其实也不是大事，当时的判官许也是这么想，而且你看她的刑罚已经够重了，没什么可再判。”

　　荀山注意到落款收录的名字:“他不是离开阴司了吗？”

　　这个名字，舒窈仔细回忆后点头，确实已经离开:“两者之间有牵连？”

　　“应该没人有胆子敢做假录。”荀山沉思片刻，“不过万一呢。”

　　舒窈把旧籍放进柜架上，法术加封:“我会让阴灵去查他的下落，你继续盯着柳芜。”

　　荀山想到之前柳宓的话，那妇人是柳芜的母亲，对她的杀心已起是否动手，而柳芜是否知晓。

　　那般惊恐，担心回来报复，柳宓行为很引人去猜忌。

　　里面有什么东西倒了，很大的响声，舒窈往里瞟了两眼，狐眼一弯:“男女有别，你去看看吧。”

　　荀山可不信她这话，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耳朵也捂好。”

　　舒窈左右手捂住一只眼一只耳朵:“去吧去吧。”

　　荀山往屋里去，推开门，看到屏风倒在地上，方归远把腰际的衣服拉上穿好，他扫了一眼方归远的后背，少年模样的精瘦，确实好。

　　他的后背好像有什么痕迹，荀山走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衣服想拉开，方归远紧紧拽住。

　　“大人？”

　　荀山没有松手，也没再使力，那个痕迹有点在意:“你背上有什么？”

　　似乎有些羞，方归远躲闪:“没什么，看着像是刀痕而已。”

　　“跟手臂上的伤痕相似？”

　　不知为何他突然这么说，方归远难为情的点头:“我自己看到了也觉得有些怖人，这才碰倒了东西。”

　　他用手指了指那块大铜镜，放在那里没忍住多看了几下。

　　算了，荀山把手松开，他这个样貌年纪对于荀山来说就是个小孩，不吓他了。

　　带他到前厅，指着柜架:“这上面的东西，不许碰听到没有，如果不小心被溅到了一定要告诉我，不可延误。”

　　方归远点头。

　　荀山指着舒窈的位置:“平时就站在那里记录来往。”

　　方归远看着柜台的舒窈，有些不自在:“谁的往来？”

　　舒窈抬手打断荀山接下来的话，很热心的对方归远道:“最多是亡灵，偶尔是人，亡灵有那些自己被路引指过来的或者是被阴灵抓过来的。”

　　“应该不难。”方归远听着觉得还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童声:“我们灵力有限，且不稳，有时会抓不住。”

　　方归远没有担心:“还有大人。”

　　阴灵这时候有机会吐苦水:“我觉得这里大人更加可怕，鬼踏入这里是出不去的，大人就不会管了，无聊了就坐在一旁看热闹找乐子，上次有个伙计被掐着脖子，大人都没有帮忙。”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都已经是鬼了总不会再死一次吧，目光转向荀山身上。

　　荀山觉得没事:“这小东西说的也不假，但我也教了灵术防身，连小鬼都打不过，不堪大用。”

　　“那他们去哪里了？”方归远想到被掐住脖子的人，都没见着了。

　　荀山想到这个就来气:“跑了，几个人商量着组团跑。”

　　方归远此刻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你也打算趁我不注意溜？”荀山一个响指，大门一关，各处烛火起，“来了这里可别敢有这心思，不然被我抓住后果很严重的。”

　　“不是，大人收留我，我怎么会不知好歹。”方归远立即表明态度。

　　在一旁看事的舒窈乐呵，这记档的活是找到人了，当即放下笔，撑着下巴。

　　想到之前有过的事情荀山道:“若是生人夜间来，他离去时务必提醒一句，不可回头。”

　　方归远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在这里，一入夜整条巷子飘着人眼不可见的灵，有善有恶，若此人手上沾血腥在人世作恶，肩上火一灭就会被缠上，轻则昏迷几日，重则神志不清。”荀山语气和神态严肃，这个问题以前出现过，不能犯，所以之前柳芜母女都是夜间来，他才多次提醒规矩。

　　对外只说夜里一定不开门，却还有人敢夜半敲门，头疼。

　　一条深巷的灵，无处可去，只能寄于此处，作为报答它们的力量时时刻刻保护着这里，成了此处最牢固的禁制，这是生灵的承诺。

　　有单纯是求个寄处，也有偏激生出想刺探人心的灵，遇事荀山自然得替他们担着。

　　都是相互的，不是说他多善心，而是此刻荀山需要这些灵守护在这里。

　　方归远:“为什么不直言，对外就说清原由，他们夜间也不来了。”

　　荀山摇头:“人的感情很复杂，这话一出口，他们白天都不会来了，人们会想怎么能与他们口中的妖物共存，在外我现在是个神棍，以后可能就是妖道，这么一比神棍好听一点。”

　　“大人，我记下了。”方归远打量这里的每一处，把话记在心底:“还有什么需要谨记？”

　　荀山想了想:“暂说到这里，以后遇一事论一事，只要不跑，你我日子还长。”

　　舒窈把方归远拉进柜台，自己出来:“你家大人，什么都不多，就是错处一堆，你别怕做错，他受得住。”

　　由于那一脚，方归远到现在还有点怕她，不敢看舒窈的眼睛。

　　“你这手下挑的，”舒窈看他记仇的模样:“之前动手是我过错，你别记恨上了。”

　　荀山坐在一旁核实这几日的记档，听到说话声，抬头瞧了一眼，轻笑，继续低头。

　　方归远手指拨了拨身旁的笔杆，“没有。”

　　舒窈拿出地方记录，翻开一页给他看:“每个亡灵，先得主诉其自身，你都要对比记录，不可漏，不可多，善事过错让他老实明了。

　　新鬼一般都很老实的，但总有横死鬼难对付些，你就比他更凶狠一点，威慑到他就不敢了。

　　还有说谎的，比如这个王小贵，偷鸡摸狗一辈子，自认为不是害人的作为，小心思藏着不说，后来一查他人诉状，因为王小贵偷了他家钱财，让人家无钱救治生存，间接害死人命，大错一核对属实，待阴差来锁魂就把记录册交与，之后如何受刑就看判官，我们不再介入。”

　　舒窈把发间的蝴蝶簪子取下来，眸中极致温柔，直望着方归远，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狐眼泛起浅紫色的微光，拉过方归远的手，发簪尖头一扎，让血滴在书页上。

　　被施法了没有痛楚，虽然方归远现在是鬼，但也能有精血，滴入书中就被纸吸进去了。

　　“你仿着我说的话跟样子。”舒窈念着王小贵的名字，手未动书页，在书上方做了一个翻页的手势，纸张开始翻动起来，直到停留在目标页，舒窈把书挪到他面前:“会了吗？试试。”

　　因为那滴血，地方记录已认了人，方归远的说的话它听，很快找到了目标。

　　舒窈很满意，把发簪重新放入发间:“你多看看记档里怎么写的，今晚开始记档。”

　　心里觉得不稳，方归远想着还有荀山没事的，点头:“好。”

　　“对了，这个墨水你不要点在鬼身上，不然他们投生时会有胎记，生生世世祛不掉。”舒窈提醒着，人已经走到门口，手摸着门。

　　荀山单手使力，又给推合上了:“出去？”

　　舒窈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这次契约的人脾性不错。”

　　新鬼听话是对的，何况还是个记忆残缺的鬼，“我还没定下契约。”

　　“没定？”舒窈刚刚还让书灵认下方归远:“你怎么没定呢？这是规矩。”

　　荀山已经不在意了:“反正定了也会跑，干脆不费那闲工夫。”

　　舒窈不认同这话：“你定下契约，以后这个人就是以你为主，身在外界，心亦在这，更重要的是若有一日变故也可制约，这才是重点，每个大人找灵使都会定下契约，就是鬼帝也不例外。”

　　“再看吧，等会，我是在问你，夜里又不回来？”荀山听到她吩咐方归远的话，“人可是说过不愿见你，不愿被你找到。”

　　舒窈身一侧躲开他的阻拦，拉开门:“若是找到了我就看一眼。”

　　“去去去，蠢狐狸。”荀山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几千年的朋友，一再跌进同一个泥潭，怎么不会出言提醒几句。

　　显然走的人没有听进去。

　　“大人，”方归远喊住他:“你这也是要出去？”

　　荀山原本打算去黄泉一趟，暂止住脚步:“你不必过于害怕，在这里的规矩来时路上的阴灵已经说过一遍，你把他们的主诉记下来，对照舒窈写的内容，便不会有错，今晚我们都不在，需你多照看。”

　　方归远乖巧听话:“我会的，大人。”

　　荀山暗爽，脸上不表现:“嗯。”

　　这真是太难得了，找到这么听话的灵使，早知道新鬼这么老实，他就应该去蹲守个。

　　走了两步，荀山突然回头，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很快回来。”

　　方归远本在认真钻记档，听到荀山的话，抬头时门口的人已经不在。

　　他不禁在怀疑自己紧张，是不是出现幻觉，听错了，但还是对着空荡荡的前方，答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