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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送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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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呈坐进车后座,“回家。”
“顾总谈得怎样?拿下了吗?”秘书边打着方向盘边问道。
“不好说。”顾呈扯了扯领带。
秘书看了眼后视镜,压下心里的诧异。第一次从顾总嘴里听到不确定的词汇。这算不算是顾总人生第一次滑铁卢?
皮椅上放着蔺芜言的个人资料,顾呈拿起又翻了一遍,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写过数百篇SCI论文,曾获各种奖项,是中国风景园林协会的名誉首席,中国茶文化协会的荣誉会长……
这履历,真干净……
“之前跟你说的还是照做,那《山居图》直接送去蔺宅,你要是送不出去,你也不要回来了。”
“是。顾总。”秘书胆颤心惊地应下。
顾呈回到家,一夜未眠,人生第一次失利,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淡漠如死水的脸。
蔺芜言则是相反,做了一个梦,一个濒临死亡的窒息的梦。
他躺在冰冷潮湿的土地上,身上压着一颗巨大的黑石,是他人的三倍大,压着他,使他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像溺水时肺部挤压的窒息一样。土地因为压力往下陷,形成了一个人形凹坑。
背后满满都是沟里鱼鳞吸附的黏腻感,他只能盯着巨石,巨石遮盖了他全部的视线。嘴巴还能动,他费尽气力呐喊着什么,然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像隔绝了整个世界,耳边只有空鸣一阵。
他不断挣扎着,惊醒过来,就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要把枯竭的肺重新灌满一样。脸上背上冷汗密布,躺着,再也睡不着。
现在,凌晨三点。
他爬起来,向走廊最后一间房间走去。
房间里墙面露出大面积的白,一幅幅的画随意堆在地上,上面都盖着一层白布。在深夜看着有点森冷。
他赤脚坐在房间正中的地板,在地板铺上宣纸,他改变了风格,不再一笔一画的勾,挑,而是将黑墨沾饱的毛笔在纸上肆意挤按。讲究个快笔,一气呵成。
画已经完成,但墨还没干。
画中就是刚刚他梦到的巨石。以小见大的技法,黑石上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凹坑,更显出层次感,还隐隐可见地上凹陷沉成一个深深的碗状,像一个由于地下空穴坍塌而形成的灰岩坑。
而周围留白,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画完,他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同刚刚的恐惧与窒息。顾呈昨天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虽然姗姗来迟,虽然迂回而至,只要他依附蔺芜言的身份活着,那沉甸甸的巨石仍是他生命里注定要背负的东西,无可摆脱抑或不甘摆脱。
再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画室的地板上,阳光在画上逗影。
洗了澡,浑身畅快。这时候,徐旭打了个电话进来,语气有些踌躇。
“先生,你回蔺宅看看吧。”
他回了蔺宅,会堂正中正挂着一幅画《山居图》。
“这画是顾呈派人送回来的,你看挂在这位置这尺寸不错吧。”
“老师,这画你怎么收了?”他抚上平滑的柚木色画框,眉毛微皱,想不通这画出现的原因。
“顾呈说这是送你的见面礼,我替你收了。看来你们昨天谈的不错呀。”老师一脸欣喜,脸上挤出褶子。
顾呈知道他不会收他的画,所以今天直接把画送到老师这里。
这人心思太深。
“老师,昨天,我们……”
“那小子有诚意,有魄力。不错不错。你们能开始合作,很好。”
“不过你别有压力,细节得好好谈,不能急。谈得拢就谈,谈不拢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蔺家家底深厚。”
老师拍拍他的后背。眼神多了些捉摸不定。
他垂目沉默,睫毛下落下一层阴影。一时无言。
如果老师逼着他和顾呈合作,他会义无反顾地拒绝。可现在老师这番话明显误会了,以为已经合作了,还处处为他着想,他无力反驳。
十年前,老师救了他,给了他属于蔺芜言的全部。
从那以后,他就是蔺芜言了。
可是跟那个人合作,就直接把自己推上了那个位置。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他不喜欢。
从拍卖会拍画到茶室谈话,再到会堂赠画。种种可见他的居心和势在必得。
在顾氏企业顶楼。
“送了?蔺昌书那老头说了什么?” 顾呈双腿交叠倚在办公桌上。
“送了,蔺老先生原话是这样的,‘就一幅画就想收买人心,想的美,关键看芜言。他顾呈要是能搞定,老头我肯定顺水推舟。‘”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冷笑。老头这样“大费周章”,逼迫儿子继承自己位置,以后会不会悔不当初呢?
事实是,很久很久以后,老头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悔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他打了个电话。
“蔺先生,想必已经收到画了,看来蔺老先生很喜欢,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随时可以打我这个号码。不过,时间最多三天,我想,蔺老先生等不了太久。”
如果忽视对方话意中的咄咄逼人,这样的嗓音能让人沉沦其中。
“顾先生,那你等着吧。”冷意的声音几乎是不假思索发出。
顾呈压着声音又含着笑,一字一句放慢了说:“那,我—等—着。”
蔺芜言如寒冰一样的眼眸裂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