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之骨》叶二

17、订婚

　　雪落纷纷，万般色相，凌乱不失娇妍，历经千百劫，坠入人间。
　　不论是带着干燥气味的童年回忆，还是有着湿热体温的军中秘话，都被无情水色磁白层层覆盖。
　　初下还不觉得，及至近日，雪越积越厚，冬意便显了出来。
　　积雪被日光一照，闪出淬玉似的白，冰冷彻骨。

　　翔没有等到年后，就在炼如胶乳的茫茫白色中与玉晓苗行了内绪酒，订了婚。
　　为了让玉晓苗合乎血统与门第，秋原将按照羽染夕与东条久的合议，把她过继给了与二皇子派素来不和的式部长官井伊直政，也算是用联姻缓和矛盾。
　　而其他护送秋原翔回都的人马，都被处理掉了。
　　这件事被交给了东条久。

　　直至此时，玉晓苗才知道那时的护送队伍，在回都后一个多月内，都被囚禁于六河原。
　　东条久，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的身份不会是永远的秘密，但在与翔的婚姻成定局前，不能有人证。
　　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东条久，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沾一丝尘俗之气。
　　改名井伊香苗的玉晓苗只是垂下了羽睫。

　　听说珍珠玉盘的霏霏白雪，为殿上人带来了赋诗作歌的雅兴。
　　在皇帝面前，歌者不论，文官武将都吟上了几句，就连几位颇善诗词的女御也在香扇上作了和歌递上来。
　　其中有人翻出了“花雪不须分，花枝不必折”这样应时应景的佳句，也有人借景抒情地作出了“踏雪来寻者，应无心上人”这样谴责君王移情别恋的怨歌。

　　皇宫内就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新年的庆典。

　　玉晓苗在千叶茉唯提到过的新年内宴见到了众多女御。也如千叶茉唯所料，这些女御们满身罗绮，珠光宝气，无不穷尽争奇斗艳之能。
　　想也自然，当朝皇帝秋原将虽有二子，但中宫始终未定，令女御们各个跃跃欲一试皇后之位。
　　而秋原将独宠之人羽染夕，身为男子，没有被册立为后的先例，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与万花争放的女性不同，出席内宴的男子相当内敛。
　　大多数长者穿着黑色束带，带着垂缨冠或卷缨冠，有些人手执折扇，有些则没有。
　　大皇子秋原尚也出席了内宴，他穿着黄丹色的直衣，俊美天成，面如粉敷，异常显眼。
　　想起千叶茉唯提到他对翔极尽谦爱，颇有兄长之风，玉晓苗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

　　羽染夜果然被困在鬼無里，没有出现。
　　但从边关送来了书信和名产。
　　大臣朗读他的文书的时候，翔没有抬眼，想来是早就知道了，也许还收到了羽染夜特别写给他的信。
　　但是玉晓苗却没有得到他的只言片语，光是这一点，就令她怨恨。

　　朝堂内，臣子恭维声不断，蝇蝇苟苟；后宫里，女御调笑声不歇，莺莺燕燕：如蝉食理智的蠕虫。
　　在那一刻，羽染夜对她的杀意，翔对她的不恋不弃，东条久对她的疏离，如海涛拍岸，在玉晓苗胸中汹涌澎湃。
　　殿外冰天雪地，但真正会令人感到天寒地冻的是禁中的人情，也似冰。

　　成型的冰雪终有消融的一天。
　　春风一度，帝都鳞次栉比的屋瓦线条扭曲，春冰自消，琉璃般的水珠滴滴答答，拉出透明好看的线条。
　　纷纷降白梅，树树竞开花的场景不见了，皇帝也不再去凝華舍观赏梅花杂白雪，女御更衣们多少有点遗憾，特别是一些衰龄渐增的女御，殊是悲哀。

　　玉晓苗心情复杂的迎接着她在帝都的第一个春天。
　　初芽每每夸赞她让翔有了干劲，这是羽染夜都不曾做到的。
　　与此相依，玉晓苗越来越少见到秋原翔了。
　　据千叶茉唯说翔突然负起了二皇子的责任，政事浩无涯，连带东条久都不得偷闲。

　　枝上留残雪，黄莺藏谷里，在萧条孤寂的初春，繁华灿烂却好似要挣扎着破土而出——翔宣布了他们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