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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节会 ...


  •   我蓦然站住了脚,抬手挡住了眼睛。
      须臾,当我再次把手放下的时候,我周围的黑暗已经不见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而在我的正前方,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正背对着我站着。
      “老头?”
      我顿了一下,紧跟着立刻朝着他跑了过去。
      谁知,就在我即将靠近他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脑袋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反作用之下,竟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揉着撞疼的脑门,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空无一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朝前摸了过去。
      我的指尖竟碰到了一层看不见却摸得着,坚硬透明的阻挡物。
      “喂,老头!”我大喊了一声,举起拳头朝着跟前用力的砸了下去,道士老头果然被动静吸引过来。
      看到我的时候,他立刻笑弯了眼睛,捋着白胡子笑道:“姑娘来的挺早。”
      我忍不住咬了咬牙:“你这老头真是烦人,白天在城隍庙耍我不够,我做梦还能梦到你,阴魂不散!”
      道士老头略略一顿,紧跟着大笑出声来,晃着脑袋说:“这可不是在姑娘的梦里,是姑娘的魂了出窍。”
      我皱起眉头:“什么出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姑娘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右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这里便是为姑娘开解的答案。”
      我顿时把眉头拧得更紧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老头可能被我潜意识的认为是一个神经病,所以在我的梦里,他就真的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神经病。
      揉了下有些发麻的掌根,我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道士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的身后来了。
      “你……”我指了指他,又看了看身后。
      道士老头晃了晃脑袋:“人间的镜子能映出人的影子,却映不出鬼的影子,阴间的镜子正好相反。姑娘只需回头再仔细看看,姑娘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
      我无动于衷,完全不予理会,抬脚就走。
      就在我走过道士老头身边的时候,老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老牛说过,你这人心肠如铁,不管是鬼也好还是人也好,都不得人欢喜,唯独那覆生对你从始如一,为你在这阴曹地府受尽两世苦楚,甚至要为了你碎掉自己千百年的修为。老马始终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若真是冷血无情,便不会受尽折磨了。也罢,覆生公子心意已决,他用自己换你一世,他心甘情愿,老马这个外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姑娘想走很简单,姑娘手指上的头发是覆生公子的,只需解下它便能回去。可姑娘若就这么走了,怕是等姑娘有一日回过神来,会追悔莫及。”
      我站在道士老头的身后,揉着右手的无名指,捏住了那根头发。
      覆生……覆生……
      这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不由得抿紧了嘴角,牵扯头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顿住。
      忽然间,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麦芒突然扎进了我的心里。
      “覆生……”我喃喃着,回头看向不远处那面阴间的镜子。
      镜子里,道士老头还是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可满脸的白胡子不见了,甚至连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偌长的一张脸上光秃秃的,两个白色的马耳朵从额角钻了出来。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他身后的另一个镜子。
      是我,但又不是我。
      那人长发披肩,身着铠甲,手提长枪,血污染红了她的脸,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铮!”
      一声异响,那面阴间的镜子颤抖了起来。
      那人影便也跟着颤动了起来,眼里的血色波光粼粼,像随时都会溢出鲜血来。
      我忍不住朝前走了走,那面阴间的镜子也颤抖的更厉害了。
      “她是谁?”我问。
      “她是你。”道士老头说。
      我忽而心尖又是一疼,不禁伸出手去触碰颤抖的镜面。
      离近了,我也看得更清楚了,这张脸的确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眼睛里的东西却是千差万别。
      这眼里,有什么呢?
      是痛,是苦,是怨,是恨,是恼,是怒,是悔,是一切情愫交织成的网,纠缠成的结。
      我忍不住抬起手想触碰她眉角还在渗血的疤痕,就在这个时候,她眼眶里突然滚落一滴泪水来。
      我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只觉得眉心一沉,一时间,像是有无数股冷风灌进我的脑海。
      我难受的不行,猛地抱住头跪倒在地。
      记忆的碎片就像凌厉的北风一样切割着我的脑神经,牵扯着我心尖上的麦芒也跟着越扎越深。
      “不要!”一个虚弱悲痛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艰难的抬起头,朦胧着混沌的视线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镜子,还是那面镜子,但镜子里虚浮着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模糊的看不清,然而那双眼睛却很清晰。
      明亮的,如同镜子。
      “覆……覆生?”我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就在这个瞬间,在我脑袋里搅动的风暴猝然停止,记忆的碎片变得完整。
      “覆生!”
      我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镜子里那张从模糊变得越来越清晰的脸,瘫坐在地。
      他与他,真的是一模一样。
      因为,这张脸是我造的,是“复生”呵!

      两千四百八十年前,那是我的第一世。
      一场天崩压垮了我出生的小镇,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
      鹤姨说,她是在一根树杈上找到尚在襁褓中的我,三天三夜,我没吃没喝,连吃肉的秃鹫都没能把我吃了,说我福大命大将来必成大器就把我带回了三坪寨,成了她的义女。
      鹤姨他们都是苦命人,有被腐败的官府逼上山的,有被无良的富商逼成匪的,反正个个儿拿出来都是一把辛酸血泪史。
      鹤姨说,三坪寨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乐土。
      我们虽然说是山匪,可我们从没害过无辜,甚至还会偷偷的送钱粮给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正因为这样,鹤姨他们才会在已经变成废墟的镇子里找到了我,并把我抚养成人。
      然而官府恨我们,富商也恨我们,把我们塑造成了无恶不赦的大坏蛋,连老百姓都怕我们。
      但鹤姨说,做人问心无愧就好,她就是喜欢看那些张牙舞爪的大坏人恨她不死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怂样。
      就这样,我在山寨里无忧无虑的长大,直到我十六岁那年。
      鹤姨说我该成亲了,跟我一起长大的小福子是个不错的小子,可我不喜欢小福子,明明手起刀落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却偏偏见了我就脸红,没说两句话就跑,搞的我好像是个瘟神一样。
      那天,听从山下采购回来的人说,这次的拜神节办的可热闹了。
      新来的知县大老爷利用办节会的由头让那些平时搜刮民脂民膏的富商竞拍,谁的钱多谁就能得到今年节会的主办权,那些个富商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讨好大老爷,居然把一个主办权拍到了两千两白银,还请来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梨园名家,简直是把钱当水花。
      鹤姨说她发现我的时候,我的襁褓里塞着一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纸条,而我生辰那天,恰巧和山下一年一次的拜神节是同一天。
      往年,我都是在寨子里过生辰,可这次我想去节会上看看。
      小福子虽然怕我,但却是最听我话的,禁不住我怂恿,就在鹤姨他们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带着我偷偷的出了寨。
      节会好热闹啊,我一直都说山寨里人多,原来我就是虎叔说的井底之蛙,节会上的人那才叫多呢,比山寨里的人多了好多好多倍,数都数不清,小福子一直让我牵着他的袖子,可我们还是被人流给挤散了。
      我一手拿着小福子给我买的糖葫芦,一手拿着小福子给我买的大肉饼,坐在我们之前看戏的戏台旁边吃边等。
      反正不管我在哪里小福子都能找到我。
      鹤姨说,她不喜欢我将来有什么大富大贵非同凡响的生活,她只希望我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生平第一次没听鹤姨的话,偷偷的跑出了寨子,就这一次,便改变了我的三生三世。
      我不知到底等了多久,戏台上的戏唱完了,手里的东西也吃完了,人群开始散去,可小福子还是没找到我了。
      我四下看了看,不免有些着急。
      我第一次出寨子,来的时候太兴奋了,根本没记住回去的路,找不到小福子,我就回不了寨子了。
      人群终于散去,狼藉的街道会场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缩在墙角。
      没有灯的山下真的好黑啊,虽说不如寨子里入夜后那般静寂,可我却是心慌的厉害。
      我想鹤姨,想虎叔,想小福子,想回寨子。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敢哭的太大声,只能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小声的哭。
      哭着哭着,我好像听到了一个脚步声靠近。
      小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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