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3、人生如梦之亲人

　　又是一个月圆之日，明天就是十五，卫珏可以进宫见见自己的母妃——宸妃。说起来这是21世纪的卫珏第一次进宫，他那日醒来便已在珏府，康平城里随便转，进宫却是要守规矩的。
　　宸妃是赛牧族公主，当年嫁于还是皇子的当今皇上为皇子侧妃也算是下嫁，毕竟赛牧族王原先是要她嫁于大齐另一皇子做正妃的。当今皇上初登帝位就封她为宸妃，位份极高，两人也是恩爱无比。后生一子为皇五子，取名为珏，意为琴瑟之意，又为玉中之王，也是寄予厚望。而卫珏也很争气，从小就聪明伶俐，胆识过人。虽说身体有些弱，但阚师傅告诉皇上，卫珏只要药浴到成丁之后便也可康健大半，之后调养得当，大全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大喜，到卫珏十岁就想立其为太子。
　　可惜出了当年那样的事，虽未直指宸妃，却被查出是宸妃贴身宫女宁嬷嬷所为，后来宁嬷嬷自尽，宸妃因失察之责被幽禁。卫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大齐宫规，嫔妃幽禁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还多亏了阚师傅的一句：“母子不能相见，郁结于心，对于珏爷的病是大大不利的。”
　　皇上沉默不久，便允了卫珏每月十五到结香殿见一次宸妃。
　　十五这天，卫珏早早就准备好了进宫去见母妃。
　　宸妃住在结香殿，内殿种着一院的结香树和非常珍贵的几盆花植。结香是爱情树，意为喜结连理，结发夫妻。当年皇上对宸妃虽没结发之名，却有结发之爱。宸妃来自赛牧族，并不太能明白结发之意，皇上还是把所有极尽爱意之物送予她，可见当年爱之深。与宸妃现在幽禁的现状相比，却也难说不是一种讽刺。
　　卫珏免了人通报，自己进到殿内。宸妃正在看书，她最近几年特别喜欢看齐地之书。宸妃被幽禁是不能着艳丽衣裳，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用一玉钗挽起发髻，素颜，不做多余打扮。
　　人长得好看，这样也美若天仙。
　　宸妃见卫珏进来，赶紧迎了过去，等卫珏行了礼。两人相携着走到桌边坐下。
　　宸妃拿过茶点推给卫珏，笑问道：“珏儿又没怎么吃就过来了吧？”
　　卫珏笑笑不作答，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嗯，味道一般，殿内也有些冷。
　　宫里的皇子从小娇生惯养，卫珏更甚。小时候因着身体原因，较其他皇子皇上多宠些，嘴挑剔的很。这里的糕点什么味宸妃很清楚。卫珏还连吃了几块，是真饿了。
　　宸妃嗔怪道：“你这孩子，每次都这样，母妃又不跑，你慢慢来就是。”又捏了捏卫珏腕骨，还是这么瘦，“怎么就不见长肉？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按时去你师父那了吧？”
　　“去了。最近感觉还挺好。师父停了药浴，让儿臣用药调养就好。而且儿臣每天也都有锻炼。”卫珏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嗯，有什么事就吩咐张叔，他是母妃的人，不会害你，可以信任。其他的你自己要当心。”宸妃叮嘱道。
　　“儿臣明白，儿臣会小心。母妃要多想想自己。”走路让身上带着的热气渐渐散去，在这坐的时间长了，卫珏感觉愈发冷了。这会的天殿内就如此清冷，到了数九天母妃可怎么办？
　　宸妃笑着点点头，卫珏的心思她明白，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想到了什么，宸妃又问：“你师父待你还似从前吧。”
　　“嗯，他大不敬，我对老不尊，还似从前。”卫珏故作轻松道。
　　“不要没大没小，要尊重师父，常去看看你师父，待他要好。”宸妃轻拍卫珏一下，嘱咐道。
　　卫珏点点头，那必须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时候不早了，你去给你父皇请个安吧。”卫珏的身体不适合久在这样的屋子里待，宸妃就早早打发了他。
　　卫珏应下，行了礼，从结香殿退了出来。
　　结香殿不远是一小林园，园子不大有一片竹林。想抄近路，卫珏拐进小林园。忽然想到，母妃今天多次提起师父是什么意思？又回头望了一下结香殿门，就见有个宫女端着两盒东西过去了。卫珏又退回去几步，看着那个宫女。就见那个宫女在离结香殿一步之地停了下来，将两个盒子放在地上，在两个盒子之间挑挑拣拣，拿拿换换，然后放下一盒，拿起另一盒送了进去。想来这宫女是克扣了分给结香殿的东西。
　　卫珏一时气急，往回走了几步，想去指责一番。却又一想，处理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自己不能一直都在宫里，说不定下次克扣的更厉害，这样会给母妃惹麻烦，得另想个管用的法子才是。卫珏克制了下，又愤愤地转头去皇上那里了。
　　而殿内的宸妃看了看送进来的盒子，淡淡地点点头。她知道肯定被人克扣了东西，但她不说。不是不清楚只是不在乎。赛牧族那样的地方，没有足够的心智是难以活得很好。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够爽快，够漂亮，却忽略了她的才智。她也是安逸了这许多年，竟轻易着了小人的道。她清楚的知道是谁害了她，只是没有直接的证据，有些地方还没弄明白，时机也还没到。人只有高高地升起再重重地跌落，才会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有多严重。最主要为了卫珏，她得为自己的儿子好好在这。依皇上对她的感情，只要她在，卫珏想怎样她都能保全卫珏。虽然她现在已极其不屑皇上的情谊。这么多年她把皇上看的很清楚。除了朝政什么都感兴趣，对朝政只一味求得表面平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幸而还有些识人的本事，齐朝在那些重臣人手里没有大乱，但国力衰退，这么多年那两个郡都没弄回来。当年那件事皇上也是为求前朝后宫风平浪静，牺牲了宁嬷嬷，牺牲了她。皇上是个不作为的皇帝，不负责任的夫、父。
　　若不是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否则这座皇宫怎么会困住她。
　　卫珏到了御览殿，让人通传了一声，等了一会才进到殿内。
　　御览殿也就是皇上的书房，没有多余的摆设，暗黄的桌椅，飘出幽香的香炉，上等的墨玉砚台，皇上隐在一摞摞的奏折之后，没抬头。
　　卫珏向皇上行了礼，微抬了眼看向皇上。皇上虽不太老，但相貌平平，载着皇冠才让人有了威仪压迫感。卫珏心里只道配不上自己母妃。
　　皇上抬头，淡淡看了卫珏一眼，只道：“起来吧。”然后再不搭理他，只专心雕刻着手里那个光溜的黑木笔筒。
　　卫珏站了一会，感觉好尴尬。心想着随便说些什么吧，不说话干站着太紧张了，毕竟是第一次真的见到帝王。
　　“父皇，儿臣长大了，想多了解些知识，为我们大齐效力。儿臣……”
　　“夏令，带他去机渠阁。传朕口谕，五皇子卫珏可以随便借阅。”皇上打断卫珏，向贴身太监夏令吩咐道。
　　“是”夏令俯身遵旨。
　　“……”卫珏楞了一下，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的，“谢父皇！”
　　卫珏机械的行了礼，拜别皇上，随着夏令走了出去。
　　直到卫珏走出了御览殿，皇上才抬了头。卫珏和宸妃长得极像，只是卫珏的眉眼间少了些妩媚，多了些男人的俊朗和清明。
　　他想起了他和宸妃的初遇，那是他极糟糕的时候，也让他毕生难忘。那一年，他有了最爱的人和一个异姓兄弟。他有个嫡亲大哥，大哥是大齐耀眼的星，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大哥会成为太子，会是大齐下一个天子。而他总是被忽略的那个，父皇母后的眼里从来没有他。不受重视也没多少事情做，他就各地乱转悠，兴趣乱培养。那时他听说赛牧族有只羊是双瞳，无所事事又好奇，就去了。到了赛牧族没见着那只羊，却迷了路还遇到了一群狼。又累又丧，他想自己在这没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伤心难过……就是那时候遇到的阚子明，帮他驱赶了狼，然后又给他吃的又给他擦药，像照顾亲弟弟一样。两人做了结拜兄弟，一起同行，但互不干涉。阚子明找药，他找有着双瞳的羊。后来他们一起遇到了那个美丽的草原姑娘，与大齐朝女子的矜持不同，她爱骑马爱笑，一高兴起来随时随地都能跳舞。他给她讲诗词歌赋，她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性格直爽可爱的美丽姑娘，让他欲罢不能……
　　卫珏随着夏令走着，边走边想：原本是想要个差事做做，怎么就成了读书了？行吧，读书就读书吧，多了解些也没坏处。毕竟生活与我开玩笑，我却不能耍心眼，这样不好、不好。多读书好，好。
　　唉！
　　卫珏看了左前走一步的夏令一眼，紧走两步离夏令近了些，笑道：“真是有劳夏公公了，还得陪我走这一遭。”
　　“珏爷说哪的话，都是老奴应该的。”夏令欠身笑道。
　　“想来这会儿父皇休息，夏公公本也该休息会儿，也是我占用夏公公时间了。”卫珏又说道。
　　夏令看了卫珏一眼，笑着道：“这会儿该陪皇上去小林园散步的，皇上最近不喜久坐。”
　　“是么，这样挺好，挺好……”卫珏听了，答道。心里却在思考着其它。
　　到了机渠阁，夏令传了口谕给太史，便与卫珏行了礼，离开了。
　　机渠阁是大齐皇家的藏书阁，也是大齐所有的史册和机密所在。卫珏探不到那些机密，皇上只允许了他借书看书。
　　卫珏进去，四处翻阅着，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无从下手，不知道该看些什么。转过一个一个书架，卫珏在角落里看到一卷一卷的，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纸张，外面都用不知是什么皮小心包裹着。卫珏打开看了看，都是各地的图纸。想了想，卫珏上去翻了翻，看到了齐朝与赛牧族交界的图纸，心下一定，就它了。拿出那图纸，又拿了几本相关的书，出了机渠阁。
　　在机渠阁外不远的一宫门拐角处，露出一抹鹅黄色，往上，是不时一探一探的小脑袋。看见卫珏出来，鹅黄色的姑娘朝卫珏高兴地招招手，喊了声：“哥！”
　　卫珏笑着迎上去，“成安，你怎么在这儿？”卫珏轻拍了下成安的脑袋，成安缩了下脖子，笑得天真烂漫，头上的装饰也跟着生动摇曳。
　　成安公主是皇后所出，豆蔻般的年纪，长了一副善良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
　　成安熟练地挽上卫珏的胳膊，和卫珏边走边说：“等哥啊！我都大半个月没见哥了。今日为了见哥一面，我从结香殿问到了御览殿，又从御览殿追到了机渠阁，好辛苦的！”
　　卫珏看着成安温柔地笑笑，道：“是，成安最辛苦。哥送你回去。”
　　成安笑回：“好啊！只是二哥最近找哥的麻烦了么？还有，哥去上早朝，那些大臣对哥和善么？嗯……对了，哥的身体是大好了么？我记得阚师傅说过哥成丁之后，身体会好很多，是这样么？”
　　卫珏觉得成安挺具有贤妻良母的气质，小小年纪，什么都好操心。卫珏轻拍一下成安的脑袋，无可奈何道：“好，都好。小小年纪想这么多。”
　　成安有些委屈，拽了拽卫珏的衣袖，道：“哥这么好，我怕他们嫉妒使坏嘛。哥总这样，什么都说好。我想帮哥都不知道怎么帮。”
　　卫珏想到了什么，小声对成安道：“哥倒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好。”
　　卫珏好笑，“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就说好？”
　　成安用脑袋蹭蹭卫珏的胳膊，理所当然道：“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哥什么时候为难过我，定是我能做到的。哥说吧。”
　　卫珏拍拍她的脑袋，笑道：“父皇最近巳时都要去小林园，后日，你拖着父皇在小林园待到午时。”
　　“好。”
　　两人在椒兰殿外站定，卫珏轻拍一下成安的脑袋，道：“你别一直想我，趁着现在还自由，想想自己，想玩的玩，想看的看。哥下回进宫给你带张寡妇的面，怎么样？”
　　“哦……”成安兴奋地轻叫一声，“可以吗？能带进宫来吗？”
　　卫珏：“没事，哥想办法，一定给你带。进去吧。”
　　成安依依不舍，朝卫珏摆摆手：“好，哥你也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