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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人行 ...

  •   “小师父,我真的要每天挥这破树枝一千下啊?”顾昔辞跨坐在马上,拎着跟小树枝愁眉苦脸,“要不借我用你的剑挥也好啊!”

      余周白她一眼十分别扭道:“别叫我小师父,我又没说收你当徒弟。”

      “可你答应教我武功剑法啦!”顾昔辞说的理直气壮,全然忘了余周是被她圈到套里被迫答应的。

      “我说了只教你些最基础的简单剑式,让你能勉强自保,这声师父我可受不起。”

      “那不对,”顾昔辞摇头晃脑,“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咱们正正好儿!”

      余周听她的歪理听得头皮发麻,憋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能完美堵住她嘴的话来,只得闷着头打马往前赶。

      “诶!你别跑啊!就教这一招啊?”

      飞云强忍着笑意策马行至顾昔辞身侧,一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老欺负那傻小子干嘛?”

      顾昔辞将他手挥开,一本正经道:“什么傻小子?那是我小师父!”话刚说完,她自己就也跟着乐了。顿了一会儿,终于正经起来问道:“这小子的路数,你可摸清了?”

      飞云摇摇头,他谢家不说是多么厉害的名门世家,但早年也凭一手过山刀入水剑扬名江湖,与各大家都有接触。加上谢家一向以诚待人,时常接济帮助些落魄侠士,在江湖上有“君子”名声。常有剑士刀客登门拜访,甚至住上一段时日,故而他自小就见遍了各家招式,随便耍两下便能识出师出何门。

      后来带顾昔辞到西荒,茫茫沙漠廖无人烟,除了跟游鹤一刀一剑的切磋比练,就是到书房陪顾昔辞看书。这么些年过去,若说先前他见遍了大流招式,现在则是又从书里看遍了小众独门。

      只是相处了半月有余,也见过几次出手的余周,他始终瞧不出是学的哪家的功夫绝学。

      “无妨。”顾昔辞好像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不甚在意地想要摇她装风雅的折扇,一看手里却只有截破树枝。她好气又好笑地将那截树枝丢出去老远,一踢马腹向前奔去。

      再往前便是云川城,过了这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了荒州。

      顾昔辞忘忧楼所在是荒州极西的沙漠,鸟不拉屎的地界没人争抢,表面上归属大魏,但也没有专门设州县,黄沙风漠随便顾昔辞造。一路往东南走八十里至阳关道,才逐渐有些植草,后面便开始有了人烟,府衙。

      与先前巴掌大的郫阳县、平遥县不同,云川城是荒、雍、明三州交界之地。战时兵家必争,太平行商拥道,说是西境小望京都不足未过。

      余周下马停在城门口,他之前一路到西荒走的雍州,根本没想到会路过云川城。身后打马声渐近,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富家子洋洋得意的来看他笑话。

      “哟,没官文啊?”顾昔辞贱兮兮地凑过来,“这云川城毕竟是个大地方,往来繁多,出门在外得学会提前准备啊。”

      余周没搭腔,心道:大不了我就在城外住一宿,第二天再继续赶路就是。

      “没事儿,这回轮到我教你!”

      他疑惑地看向陡然大方的顾昔辞,只见她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十分老练地递给守城,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个守城登时跟她笑作一团。长枪一收,竟是放他们一行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不等余周发问,顾昔辞十分神气地摇了摇她那把附庸风雅的折扇:“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帮守城兵难得有点油水,不捞是傻子。若是不爱钱也无妨,我还许他们轮岗结束后请他们吃花酒,赌坊摇骰子也成,银钱美人声色犬马,人之六欲全都满足,当然得把小爷我供起来了!呆子好好儿学着点儿!”

      语罢还颇为得意地冲余周挑挑眉,没想到这呆子非但不领情,还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对上顾昔辞的目光,眼眸黯了黯:“白辞,我先前只觉得你纨绔成性油嘴滑舌,近来越发觉得你,无耻。”

      这话一字如一钉把顾昔辞扎在了原地,脸上的神采还来不及收,凝在脸上显得滑稽又可笑。不光是她,连跟在身后的飞云都愣住了。

      顾昔辞自认没什么良心,不讲道义,善恶是非于她而言也不是多要紧的东西。她活在世上也就图一个真相一个自在,因而可以理直气壮厚脸皮地听人骂她妖女。可听人骂她无耻,却还是头一回。

      特别这两个字,还是从也算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嘴里吐出来。

      顾昔辞勉强扯扯嘴角:“哦,要不是我这无耻之徒,清高的余大侠现在还在城门外呢。”见余周不置一词,她继续道:“既然余大侠看不上我这无耻行径,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罢十分潇洒地转身淹没在攘攘人群中。

      余周站在原地看她清瘦的背影,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什么糊做了一团,一点声音也发不出。顾昔辞说的没错,若不是她,他现在只能在城外天为被地为席,可他觉得这样不对。

      三州交汇之重地,一城之守,竟为了一点鸡零狗碎的享乐,堂而皇之的无视军规玩忽职守。若今日入城的是边外匪徒,云川城万千百姓该当如何?要塞若失,三州乃至整个大魏又该当如何?

      那富家子可能只做了寻常人都会行的事,可正是因为寻常,才更为心惊肉跳。下山前师父曾对他说“群狼环伺,各州分据,大魏国势不稳国运衰矣。”起初他还没觉察出什么,现如今愈发体会这看似浩荡江山根基的腐朽,蚁穴可溃千里之堤。

      并没有这种家国天下感慨的顾昔辞歪在一间酒楼靠窗的雅座,从前旁人最多诟病下她的人品,现在连她的人格都被无耻两字压的难以抬头。

      飞云看着她死气沉沉全然没有光彩的脸小心翼翼道:“那小子向来不会说话,主子不必跟他置气。”

      顾昔辞懒懒地倚着窗子,眼皮抬也不抬:“我有什么好置气的,无耻之人会生气吗?就是可惜了,还没摸到临渊剑,自己先被气跑了。”

      飞云默默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知道她心里记挂上了,正准备再宽慰一二,只见她伸手往窗外一招,那一直跟着他们的鹞鹰一个俯身箭一般冲下来,稳稳当当停在她胳膊上。

      顾昔辞把这“呆头呆脑”的笨鸟摁在桌子上,十分粗暴的把它腿上绑着的信筒拆了下来。

      是游鹤的传书,流水账絮絮叨叨写了一大页。偏他的用词十分诙谐好笑,通篇看下来竟有种奇特的妙趣,连带着刚才郁结的心绪也畅快不少。顾昔辞不止一次想要是游鹤肯写书编话本儿,那她忘忧楼又能多赚不少银子。

      问店家借了纸笔后,顾昔辞一边有一筷没一筷的吃着面前的糖醋鱼,一边十分潦草的给他回信。

      “上一回正说到那三魔头过了阳关道,斩杀潼州三鬼,接着我们继续说他们住进了迎客来。那掌柜好生倒霉,本以为迎的是客,谁料想是杀人魔……”

      顾昔辞翻翻白眼,他们这传闻已经听了一路了,三人形象有说青面獠牙堪比鬼怪,有说是天生孔武力能拔山,还有的说是黑白无常加个判官人间索命。

      总之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最开始顾昔辞还想理论解释一二,可根本没人相信,后来便索性由着他们以讹传讹。

      “不过,谁知这世事常不如人想,原来这三人原是少年侠客仗义出手,将那幕后操纵的黑手一把揪出!”说书人环视一圈,众人皆是屏气凝神期待他接着往下讲。只见他“啪”的一拍惊堂木:“正是西北魔头——千丝傀!”

      四周一片哗然,连顾昔辞也来了兴趣,侧过头往大堂中央看。这一路走来,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出真相。

      只见那脸庞微黑的说书人满意一笑,拱了拱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近日乌云又压城,各位打尖儿的住店的给小老儿捧场的,莫忘出门带把油伞。”

      话说完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破盘子,笑嘻嘻地挨个从看客面前走了一圈儿,也不主动问人要,若有人赏就冲人说两句讨喜的吉庆话。走到顾昔辞这桌时,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了这说书人的盘子上。

      他先是一惊,旋即一张微黑的脸儿上笑出一朵菊花:“这位爷实在太大方了点儿,小老儿不胜惶恐啊!要不……”

      话没说完,顾昔辞就摆摆手打断他:“不是白给的,坐!”

      这说书人倒是很上道儿,立马拉开凳子坐下,还不忘给他们二位一人添上一杯酒:“小老儿名叫阿念,常年走南闯北说书为生,近些日子才到咱们云川城。”

      “你方才讲的,从哪儿听来的?”

      “这……”阿念面露难色,堆着笑道:“小老儿吃饭的本事全在这儿了,实在不好给您透底儿。”

      顾昔辞抿了口酒:“好奇而已,跟我先前听到的版本都不一样。”

      “您先前听的多半是人道听途说,自己一通编纂,唬得住常人便罢了。像爷这样一看就睿智过人的,肯定唬不住。”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能确保自己讲的就是事实了?”顾昔辞挑着眼睛,作出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模样诈他。

      他嘿嘿一笑,颇有些自得的挺了挺胸:“不瞒您说,阿念既吃这碗饭,就肯定有端这碗的本事!”说着他凑到顾昔辞耳边神秘兮兮道:“为了验这消息的可靠,我还专门上了趟那岁枯山,您猜怎么着?”

      “怎么?”顾昔辞不甚在意地随口问道,心里却在想,原来那破山叫岁枯,倒还挺诗意。

      阿念顿了一顿,自以为吊足了悬念才继续压着声音道:“竟真瞧见了那千丝傀的尸首!面色惨白形容枯槁,手还一直伸着,不知道是有多不甘呐!旁边还躺着一直给他推椅子的少年,七筋八脉全碎了,死状那叫一个惨!”说完还啧啧两声,以示惋惜。

      飞云坐在对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摸清自家主子这是突然来了什么兴致。毕竟是自己亲手杀的人,人什么样子太清楚不过,听完这说书的抑扬顿挫一番讲,也并未有多大感触。

      顾昔辞却十分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照你这意思,你一个刚到云川城的都知道他长什么样,那千丝傀是常出现这附近几城了?”

      闻言阿念目光沉了沉:“这千丝傀乃是西北臭名昭著的魔头,专喜欢劫走寻常人家的少年郎。仗着自己练了一身邪门儿功夫,常常搅得天翻地覆。就连我,也差点被他掳去。好在我听过一个传言,他劫走人是为了取腿治伤,我急中生智用石头砸了自己的小腿,这才留了一命,腿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千丝傀如此张扬行事,无人来管吗?四大高手、万剑山庄都是吃闲饭的?!”

      阿念幽幽看了顾昔辞一眼:“您可能士家贵族出身,不太知道江湖里的事儿。”他视线透过酒楼的木窗虚虚地眺向远方,轻叹道:“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自从多年前龙虎山一夕湮没,广陵顾家惨遭灭门,这江湖啊,就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喽。”

      听到龙虎山和顾家,顾昔辞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稍纵即逝的情绪,一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隐隐有些颤抖。好一会儿,才状似无意地端起酒杯,沉声道:“你继续说。”

      “不知是不是太平过久,才人出尽所以物极必衰,江湖繁盛了这么些年,忽地就掀起一阵吞天灭地地妖风来。龙虎山、顾家生变之后,万剑山庄庄主,也就是昔日四大高手之首的方故渊就突然暴毙了。”

      语罢又是一阵叹息,阿念拈了杯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又过了两年,陈夫子也死在了关外,乘虚剑和化光阴本就行踪飘忽,这下更是不知所踪查无所际。武林世家也就剩聚宝斋齐家和万剑山庄方家还在苦苦撑着,各大门派也是自顾不暇,谁会管这偏远地界又出了什么妖魔鬼怪。”

      说到最后,说书人阿念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随着一阵穿堂风消散在了喧嚷酒楼。忽有一道闷雷隐在层云里沉沉压过来,“咔嚓”一声重重击下。

      落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儿算正式拉开江湖序幕,前面算作一个铺垫,希望有人能一直看到整个故事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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