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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十重山 ...

  •   这会儿再回到郫阳县,天刚蒙蒙亮,一线金芒半掩在堆雪似的层云后。

      顾昔辞双手背在身后踢着脚往前走,先前一通演戏不仅全然打消了余周对自己最后的一点疑虑,还让她以后有了更多伸拳蹬腿的空间,说不定还能打打他的剑招和那把临渊的主意。思及此顾昔辞脚步愈发欢快起来,连带着头顶半阴不晴的天都觉得相当灿烂讨喜。

      飞云拖着那筋脉几乎断绝的大和尚跟在顾昔辞和余周后面,实在是琢磨不透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骗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有那么开心吗?还有这大和尚,筋脉破碎成这样,就算以后养好伤也是废人一个。习武之人多好强,与其变成废人,被原先不如自己的踩在脚下,不如丢在山林自生自灭。

      “到了!”顾昔辞停下脚,上前重重扣了扣一扇巨大的红朱木门。这宅子在郫阳县这个小地方实在是太过特殊打眼,哪怕她完全不识得路,也能瞧着最高的楼摸过来。

      开门的是个一身棕衣的老者,一脸警惕地望着门口立着的笑眯眯地红衣少年,是个生面孔。

      顾昔辞冲他拱了拱手:“劳驾请出你家老爷,就说鲁大师,找回来了。”

      老者听到“鲁大师”这三个字,心下一惊,当即便转身回府。

      不多时,满脸横肉的县令衣冠不整趿拉着鞋跑出来,边跑边嚎道:“鲁大师您可算回来了!最近怪事一桩接一桩,我手下有好几个都凭空消失了!县牢还被人打穿了,那几个小崽子跑了!”

      “你说的小崽子,可是我们三个?”顾昔辞双手环胸,微弯着腰和肥县令保持平视,依旧笑眯眯的。

      县令这才看清来人,吓得当即一屁股蹲在地上,弹腾着腿往后退:“你你你……你们……”

      “大人莫怕,我们几个是去抓幕后凶手了,顺带,从那幕后人手里救回了你的鲁大师。”顾昔辞眯着狐狸似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是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身后的大块头和尚。

      县令缓过神来,咳了两声示意人扶。可惜那看门老者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瞧见后面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大和尚,这会儿腿抖得厉害,那还顾得上他的暗示。

      于是他只得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正了正自己乱蓬蓬的发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咳,那个,门口人多眼杂的,先进来说吧!”

      顾昔辞倒也不客气,甩甩袖子抬脚就往里走,飞云和余周只得跟上。

      满堂文玩玉饰的宽敞大厅里,身为主人的肥县令倒显得很不自在,他瞅瞅堂下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剑客,又瞧瞧怡然自得品茶的顾昔辞,终于按捺不住小心探问道:“本官愚钝,大侠可否提点一二,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对!都怪你这茶太好,差点忘了正事儿。”顾昔辞放下杯盏,徐徐道:“前因你也都知道了,后来我们中药不是被你关进大牢了嘛!谁知道那玩儿傀儡的就偏偏对我们比较感兴趣,前来‘探监’,结果又恰赶上我们药劲过去,把你的县牢打穿实在是对不住啊!”

      县令听着,脑门儿上冷汗涔涔,这话里话外都在点他办的不上道的破事儿。

      “你也别慌,我不是记仇的人,”顾昔辞勾了勾唇角,“主要是为了把这事儿给大人你捋清楚。为了让这小县牢少破两堵墙,我们还专门跑到了山上打。谁成想遇见了老熟人,不过已经沦为他人傀儡了。后面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了吧?或者等鲁大师醒了你自己问他便是。”

      县令拿衣袖沾沾脸上的汗,赔笑道:“是是,本官明白!哦对,来人呐!把大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出来!”

      顾昔辞窝在椅子上满意地看这老油条十分上道的张罗着,瞧见自己的红绸包裹时,她勾了勾手指:“拿过来给我点一点。”

      县令神色微变:“大侠放心,绝对没人敢动您的东西!”

      “别见怪,我这人天生谨慎。”顾昔辞笑嘻嘻地三步并两步跳到那下人身边,一件件细细数来,慢慢皱起眉疑惑道:“不对啊,少了一块冰裂玛瑙玉佩……”

      原本坐着的县令也急忙走过来,心知他东西一件不少,依旧沉着脸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怠慢贵客之物?还不快去找找掉在哪儿啦?”说着他拼命冲身旁的小丫鬟使眼色,那丫头还算机灵,低着头退了出去。

      不多时小丫头回来,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块剔透温润光泽上等,细看有丝丝冰纹的红玛瑙。

      顾昔辞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是这条,大人费心了啊!”

      那肥县令刚松了口气,又听这瘟神慢声细语道:“还得劳烦大人,我这儿还少一串琉璃珠,一方晋台砚。”

      县令心疼的要命,憋得满脸通红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找!”

      他早料到这笑面狐狸不是什么善茬,三两句就把他珍藏的宝贝搂到自己手里,偏偏还得让他主动伸手送出来。县令在心里狠狠啐道: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有你个小东西好看的!

      不记仇的顾昔辞满意地将包袱重新系好,拍拍县令的肩笑道:“大人,东西都齐了,只是我们这通被冤枉可是好受委屈,又是中药又是被关的,还耽搁了赶路,您看……”

      这肥县令虽官不大,但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做到如今小县城土皇帝的位置,这点听话听音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他招招手:“来人,给贵客送点儿路费!”

      立时有下人低头退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已端了满满一盒银子。顾昔辞却不接,只是揣着手一脸莫测笑望县令。他没辙,又挥挥手,那人出去换了几张银票进来,毕恭毕敬地递到顾昔辞面前。

      “真是让大人破费了,”顾昔辞一点不客气地将银票全揣进袖里,“我们也不多叨扰了,后会有期。”

      县令看好不容易才能打发这瘟神,忙不迭赔笑点头:“后会有期,英雄好走。”

      等到带路至县衙的下人转身回府,余周才一边牵马一边问:“富家子,你是真的少了那些东西吗?”

      顾昔辞翻身上马坦坦荡荡:“当然是假的,都是那狗官自己私藏的宝贝。玛瑙是那夜他身上挂的,琉璃珠也是当时在他手上瞧见的,砚台嘛,进府路过书房不小心瞄见的。”

      “……”

      当面敲诈也就算了,背地里还黑人家东西,余周很想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再教你一招,”顾昔辞拿着把银票当扇子轻轻扇着,“这种情况遇到给现银可千万别接,不说真假,那一小盘抵得住这一张嘛?!这时候就冲着人笑,笑得坏一点,上道儿的自然麻溜儿送上大把银票!”

      一旁飞云忍俊不禁:“我家少爷在这一道一向无师自通,坏的很是自然。”

      “飞云你找打!少爷我才不是坏,这叫劫富济贫!”顿了顿她改口道:“济我。你看那狗官大宅阔院,宝物成山,哪样不是靠压榨百姓得来的?我给他点教训,也算是积德行善!”

      余周叹口气不想听她再讲歪理,一踢马腹向前驶去。后面富家子嚷嚷着:“余兄你别跑啊!你还欠我一顿酒可别想赖!”

      余周忽然很是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跟她一道了?!

      他们此番走了官道,一路上没什么像样的酒馆客栈,顾昔辞愁眉苦脸计较着她的一顿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别过头冲余周道:“要不酒就算了!”

      余周正诧异她怎么忽地变大方了,就听她继续道:“你教我武功,就算抵了!”

      余周面无表情:“那还是请你吃酒吧。”

      “为什么?!”顾昔辞一脸不解,几乎整个人斜过来瞪着眼睛看他。

      余周微微转过目光:“你底子太差。”

      顾昔辞哑然呆成一只木鸡,从小到大,她活了十几年,头一回有人说她练武底子差。她很想扒开他的眼睛,瞧瞧是不是被猪油糊住了。

      余周却没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继续道:“武学是很艰难漫长的一道,一重境界一重山,需得慢慢一点点的累积。常人想要练至小一重,一般要用个三年时间,越往后需要的时间越长。从小五重跨至大六重,则是多数武者此生难以逾越的一道坎,就算真到了大重山,也不过是更为险峻的开始。“

      他微微向前远眺:“从大六重起,每进一步都难比登天,而到了八重之上,便几乎是寸步难行。可只要能跨出一步,都比之前升一重山进步更大。所以哪怕同为大八重,实力相差也十分悬殊,所以才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我师父说‘虽世人常道九重山,然千峰万嶂,未有尽头,十重山也不无可能。’”

      语到最后余周神色间有隐隐向往,而后他转过头看向顾昔辞好心劝道:“你资质本来就不好,筋骨过于细弱,心术又不正,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你还是把你的轻功练好得了。”

      顾昔辞对他的话本就上火,听到最后更是咬牙切齿:“我轻功还不够好?!”

      余周看着她,十分真挚道:“好,但是跟你的欠嘴比起来,还要再好点才能保命。”

      不等顾昔辞发作,飞云赶快岔开话题:“前面有个小店,我们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休息,又赶了这么久路,今天早些休息可好?”

      顾昔辞冷哼一声,不想再跟这眼珠子糊猪油的傻小子争辩,率先一踢马腹往前行去。

      “你们听说没?前面那郫阳县发生了大案子!”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纷纷围过来好奇问道:“什么案子?”

      说话的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神秘兮兮道:“我也是前日去郫阳县买物件,听酒铺老李头儿说的。有三个年轻人,不动刀刃瞬间杀了四十九人,男女老少都有,全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周围一片哗然。

      “呸!都是些什么心狠手辣的妖人!要落到我手里,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再丢去喂狗!”

      “嗨!就咱们这三拳两脚的,能跟那种魔头比划吗?”

      “这世道,越来越难咯!”

      ……

      坐在旁边桌前的顾昔辞脸色越来越难看,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今天怎么净听到些狗屁糟心话。当即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唰”地起身就要过去,却被余周一把拉住:“习武先修心,这都忍不了,还怎么学武?”

      飞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脸看好戏地瞧他这西荒第一臭脾气的大小姐怎么收场。

      出乎意料的,顾昔辞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坐了回去,扭过脸对余周笑得阳光灿烂老奸巨猾:“那你这意思,就是要教我武功咯!”

      “咳咳咳……”余周一口酒呛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他不该小瞧了这富家子本末倒置偷换概念的本事。要再重来一遍,刚才就算让她去闹个天昏地暗天翻地覆,他也绝对不会接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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