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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软魂散 ...

  •   顾昔辞趴在脏兮兮的茅草上悠悠转醒时已是天光大盛,明晃晃的从大牢高处的小窗木棂间照进来。

      她眯了眯眼让自己适应,视线顺着往前看到仰面躺着的余周。恰有一道日光映在脸上,将他侧面线条流畅的勾勒出来,似名家挥毫行云流水又小心细致绘作,虽是粗布衣衫,却恰衬得他少年纯粹意气风发。

      忽然那密匝匝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顾昔辞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虽说她有一万通歪理解释为什么同样中招,没什么武功的她反而醒的最早,但她懒得费这口舌,干脆一装了事。

      不一会儿,有人用手轻推她的肩头:“富家子?富家子?”

      顾昔辞闷哼一声,随手拿袖子擦擦嘴边口水,一脸艰难地睁开惺忪睡眼:“嗯?”

      这时一旁飞云也醒了过来,左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当然,跨刀早已被摘去了。

      顾昔辞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嘟嘟囔囔:“叫我干嘛?反正也出不去,睡着不好吗?醒了还得忍渴挨饿。”

      余周也不再管她,自顾坐在一旁打坐运气,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那大和尚用的什么邪药,不仅能瞬间让我们昏迷,连经脉都封了个七七八八。”

      顾昔辞继续趴着怏怏道:“软魂散,你行走江湖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余周眼神一黯:“我也是才拜别师父下山,从没想到江湖竟是这么混乱不堪。”

      顾昔辞翻了个白眼,感情是个菜鸡搭组,一个初出茅庐,一个避世七年。本来还想着一路多探些近来消息呢,现在可好,时运不济不说,命运也多遄,这才离开忘忧楼一天,就享受了把牢狱之灾。

      虽然不断腹诽,顾昔辞还是耐心解释道:“这药是多年前一个用毒天才研制的,猛烈得很。寻常人闻之就此昏死过去一年半载都有可能,最适合用来打猎药熊,对付武道中人也是十分好使。一旦中招,要想经脉流通内功恢复,要么有解药,要么,至少等个五天七天的。如果持续用药,那可真是神仙难抬头。现在你就别瞎折腾了,越是强行冲破阻碍,越是难以恢复,趴着歇吧。”

      余周恍然大悟,难怪她要一直保持这个咸鱼姿势,于是赶快放松下来,背靠着墙休息。

      “反正也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聊聊天儿吧。”顾昔辞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一手撑着脑袋冲他扬扬下巴,“你是在哪第一次遇到潼州三鬼的?”

      “平遥县。”

      “当时他们可有何异状?就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被什么东西连着。”

      余周仔细思索了下,昨日事件一桩桩发生的太快,他确实没来得及好好梳理一番。他看了眼一滩烂泥似的顾昔辞,心道:这人虽看起来油嘴滑舌不靠谱贪财怕死,关键时候还是为我说了句话,比起遇到的这些手段下作的,已经算是正人君子了。

      于是也不再太过防备,大致讲了下自己下山再到平遥县的经过,当然为何要找忘忧仙,又要易何物是闭口不提。

      不过顾昔辞现下也懒得计较这些,江湖人易物大多是为功,再者是为手脚什么的,或者是易剑法秘籍,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多大秘密,无非就是这些东西罢了。现在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把这幕后的家伙揪出来一顿暴打,吃这种亏受这种苦,不报回来不是人。

      她漫不经心道:“也就是说四天前你在平遥县碰到潼州三鬼,他们还都是正常样子,打了你剑的算盘后,就跟你起了冲突。但是你剑法高超,他们三个灰头土脸,夺剑一事就算罢了。而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直到昨日。”

      余周点点头,顾昔辞继续捋下去:“而客栈掌柜从正常人变成傀儡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说起来,最开始在客栈的黑衣人好像也没那么多,是慢慢增加的。那可不可以这么想,把身怀武功的变成傀儡,要比把寻常百姓变成傀儡要困难,功法越高,需要的时间越久。”

      余周眼眸一亮:“那人后来发现,慢慢增加人数并不能困住我们,于是黑衣人停在了四十九名。”

      “不错。”

      余周好像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补充道:“在平遥时候,我剑未出鞘便可逼退他们,可在阳关道上,我不得不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闻言顾昔辞叹口气,不知欢喜还是愁,“若真是如我所想,那我们现在的情况,可真是喜忧搀半,啊不,还是三七分吧。”

      一旁一直默默听着他们讨论的飞云把她想说的话接了出来:“喜的是,把那大和尚练为傀儡可能需要几天时间,这期间不会有人对我们持续下药,也没人有本事趁我们没恢复来杀我们;忧的是那大和尚成为傀儡必然是个难缠的对手,若再惨一点,就是练成后我们还是没恢复。”

      顾昔辞嘉许地点了点头。

      “那要是幕后人不把大和尚练为傀儡或是不敌大和尚呢?”

      顾昔辞两眼一翻,露出先前经常对游鹤做的嫌弃表情:“自己琢磨去!”

      飞云低低一笑,这少年虽说通透,但更多还是天生对生人的戒备警惕,且毕竟少经世事,便解释道:“不练傀儡,那大和尚就是他最大的阻碍,你应该也感受出来这幕后人对我们,或者说对你,是势在必得。至于不敌,一个可随意操控潼州三鬼丝毫不露拙,一个只能用下作手段困住我们,你说谁更胜一筹呢?”

      余周抿着唇没有做声,方才他话刚一出口就想明白了,但出口的话哪还能收得回来。他暗自懊悔,就该再多想想,白让这富家子小瞧了。

      顾昔辞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心没肺:“你压箱底的本事,就四式剑招啊?我看书上好多英雄好汉,一用绝招就是什么七十二式,八十一技的,再不然也得耍个三十来招,精简到四剑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是什么厉害功夫?”

      余周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将头转到了一边,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他。

      顾昔辞也不恼,嘿嘿一笑促狭道:“余兄这就小气了啊,只是问个名字而已,还怕我偷学了?啊!难不成是为刚才的事生气?小弟向来性直嘴拙,要是的话,小弟这就给余兄赔礼……”

      少年人哪受得了这种激将,当即答道:“绝无此事!只是,”他顿了一顿,“这剑招本就没有名字,师父只说是剑式九。”

      顾昔辞“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在脑子里飞快回忆她曾看过的诸家典籍,想要搜寻出他究竟师承何家。想了半晌,顾昔辞沮丧发现,好像哪家都不曾有这般能化繁为简反增其益的人物。

      倒是用脑子太多,肚子越发饿了。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顾昔辞连忙挪到铁栅栏边上,分外凄惨地哀嚎道:“大人,这都过午了,还不给点儿饭吃吗?”

      脚步突然紧凑起来,两个狱卒走到顾昔辞牢房前,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不耐烦道:“嚷什么嚷!一帮子闲出屁来乱杀人的王八犊子,留你小命就不错了还想吃饭!滚你大爷的!”说着还一脚揣在了顾昔辞脸前的栅栏上。

      顾昔辞当即愣在原地,本来懒散微眯的眼眸此刻圆睁着,目光专注而狠烈,倒生出几分威慑感来。

      络腮胡汉子被这目光一震,霎时想到他们昨夜可是不着痕迹在眼前瞬间杀了四十九人的魔头。虽说中了鲁大师的神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齐还有什么后手,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于是他小声咒了一声“看什么看!他奶奶的!”后便快步离去。

      顾昔辞微微偏了偏头,不让余周看清自己的表情。望着那两个狱卒消失的方向,恨不能一掌劈了他!

      这是什么奇耻大辱!

      顾昔辞越想越憋屈,这些日子从药长天,到迎客来,再到这狗屁郫阳县牢,每天都在挑战她忍辱负重的极限。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杀出去,告诉天下,爷爷我就是西荒一霸忘忧仙,顾家最后的香火,现在要来报七年前的灭门之仇,你们一个个收拾干净等死吧!

      想到这,她终于呼出一口闷浊之气,她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冲动。

      拔了毛儿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世道向来如此。她怒极反笑,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笑意,心道:等老子脱身,第一个去掐死你。

      一旁目睹事件全过程的余周小心翼翼地望向飞云,却见他也是面色极差,一张脸黑得堪比黑云城暴风欲来时的天。他想想也是,白辞和他不一样穷出身苦长大的,富家子弟自小养尊处优,肯定没遭人这么骂过,心里委屈也是正常。

      于是他不计前嫌十分好心的出言安慰道:“富家子你也别恼了,头一回被这么骂心里肯定不舒服,但行走江湖哪能事事顺意的,习惯了就……”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顾昔辞瞪着眼睛回过头来,主仆二人颇有默契地齐声吼道:“闭嘴!”

      余周默默把最后“好了”二字咽回肚里。

      有脚步轻轻近前,弯下腰在牢门前放下了一盘馒头,正是刚刚跟在络腮胡汉子身后的狱卒。他始终低着头,也不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了。

      顾昔辞看着他的背影,这人似乎腿脚不大方便。她也没有多想,伸手拿了一个馒头进来,掰开后细细地嗅了嗅,确认没有加料后才送进嘴里,也没忘各丢两个给飞云和余周。

      馒头虽是粗硬无味,但好歹是现下唯一能果腹的食物,顾昔辞啃着干巴巴的馒头,愈发想念游鹤卤的酱牛肉。忽然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一声细微的笛音?”

      二人皆是一愣,纷纷摇了摇头,飞云疑虑道:“少爷可是有了发现?”

      “没什么,”顾昔辞又塞了一口馒头,含混不清道,“大概是我太想念凤满楼的歌舞,幻听了吧。”

      幻听个屁!

      她顾昔辞五感之敏锐,自认从来没在这方面遇到过对手,甚至连旗鼓相当的都难找。另有一身“没什么用”的深厚内力加持,五感不说冠绝九州,也至少是个独步天下的水平。

      只是她现在对那蚊哼似的笛音还没十成把握,万一只是附近谁家幼童学吹笛呢?再者,她也不想在余周面前显山露水,便随口编了个浑话。

      勉强填饱肚子后顾昔辞难得没有趴在地上化成一滩软泥,而是像余周一样背靠墙盘腿坐着。虽看起来依旧懒散,但飞云知道她肯摆出这幅架势,就是在认真调息了。

      顾昔辞双目微阖,呼吸浅淡,从那汹涌宽宏的气海里抽出一缕极细的真气,经脉气培元温阳之神阙,行幽门、灵墟至天突、云门,继而缓缓流入四肢百骸,最后通过冲门回归气海。虽是极细极微的一缕真气,却如吹开山中浓雾的第一阵清风,荡涤着被药凝堵阻塞的经脉。也正是因为这真气够微弱,才能顺畅的从经脉间滑过。

      顾昔辞满意的又抽了一缕真气运行流转,照这个速度,不消两日她就能完全恢复,到时候翻墙越狱杀了刚刚那个狗崽子还不是和摁死一只蚂蚁一样!看来这张家老爷子的心法果然好使,难怪能引得江湖一场大乱。这身过于深厚的内力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起码能让她被药之后,比别人恢复的快一点。

      呸!顾昔辞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再被人药倒我就干脆躺药罐子里得了!

      坐在对面闭眼冥想的余周似是有感应般的睁开眼,正疑惑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是不是这富家子体内生出来的,却见她脑袋一歪栽在一旁草垛上,睡熟了。

      他摇摇头自顾笑了一下,怎么会觉得她有什么厉害功法呢,分明是个懒散鬼。

      歪着脖子睡觉的顾昔辞心里苦,暗道:还得在这儿装孙子,别再明天起来脖子又给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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