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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旌动 ...

  •   这群白斗篷至少有一半,身形招式都毫无章法可言,看起来客栈这群汉子应该要比他们高上一重,按理说是能轻松制敌。可真的打起来,却全然不是那回事儿。

      大汉们虽有招有势,但在这群白斗篷面前,就像重拳砸在了棉花上,那棉花稍微借力起招,他们很快便落了下风。

      顾昔辞神色一凛,这原因,出在内力上。

      怪就怪在,武学一道从来都是方骖并路相辅相成,若一个人剑法精绝,那内力自然不会差太多,反之亦然,哪怕是纯修内功真气,身法也自会有浑然大成之感。
      就算是顾昔辞这种意外得了深厚真气内力的,也有一身绝不拖后腿的利落功夫。而这群白斗篷,却徒有内力,走招不过二重山的水准。

      “爷,还是快退吧,他们招架不住。”一片刀剑相接中,阿念在旁边心急的催促。

      顾昔辞轻轻摇了摇头,她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猫腻,再者,把余周飞云他们丢到这儿自己跑了的这种混蛋事儿,她不干。

      眼看着白斗篷都快杀到跟前了,顾昔辞还是没动,反正这些人对她来说还不足为惧。

      转瞬间一个白斗篷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步子都有些虚浮,看起来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她十分嫌弃地侧了侧身欲躲,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身形甚至不如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体内两股浩然磅礴的真气如老和尚坐钟一般,任凭主人狼狈的东躲西窜,哪怕即将性命不保,也依旧不动如山。先前炼化的那点真气早就消耗了个干净,眼见他就要扑到身上,顾昔辞咬牙强提劲力,一巴掌还没拍在这人脑袋上,他忽然自己炸出了一蓬血雾。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厨子闪身挡在她面前,拎着沾满油污的围裙遮住她:“别沾上!”

      顾昔辞怔怔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心头疑惑一层叠一层。

      片刻后厨子收了手,她这才看见他用来遮挡的围裙被灼出了无数小洞,粗麻布的袖子也是红压压大一片血色,不知道是刚才那白斗篷的,还是他的。

      “你受伤了?”

      厨子扯扯唇角勉强勾起一个苍白的笑来:“没事。”

      顾昔辞还想再问些什么,只听厨子厉声吼道:“别被这群人缠住!且战且退!”

      说话间一位汉子被两个白斗篷围攻,百般挣扎还是被其中一个死死扣住肩膀,脖颈处抵上一处坚硬,瞬间被撕咬开皮肉。

      “救……”汉子失声惊叫起来,后面的字堵在喉头再难发出声响。

      余周闻声挥剑逼退几个如蚊蝇般死死纠缠的白斗篷,身影如一道疾风快速绕到那汉子跟前,电光火石间和其中一个白斗篷过了十余招。险险才将那人一剑刺了个底儿穿,又迅速变招将趴在他身上拼命吸血的白斗篷挑开,一手扶住汉子一手挽剑万分艰难地杀出重围。

      顾昔辞见状忙高声道:“都往我这儿退!”

      闻言精疲力竭的众人似是有了最后一点微末希望,边挥舞着手中利刃,边仓惶后退。飞云在这场争斗里耗得最久,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依旧孤身立在众人之前,以己身谋取他人活命的机会。

      这边顾昔辞已和余下众人汇集到一处,由厨子打头,向着郭掌柜说过的暗室方向奔去。临到离开这炼狱似的大堂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飞云一人横刀架住数十只伸过来的鬼手,遥遥冲她咧嘴一笑。

      顾昔辞眼眶一热,眸中似是又倒映出那夜的熊熊火光。她倏地想起当年为了能让她活着逃出来,谢叔叔也是这般挡在那里,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她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最懂得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在这一刻,她反身折了回去。

      似乎被人往脖子后敲了一下,顾昔辞身子晃了晃,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意识消散干净前,好像起了一片朦胧烟雾,有人闪进这烟雾里将飞云拎了出来。

      或许是太想救他产生的幻觉吧,顾昔辞缓缓闭上了眼睛。

      *

      “飞云!”她猛然从幻觉中惊醒,坐起身惊慌四顾,额上沁满了冷汗。

      “富家子,还好吗?”余周柔声问她。

      顾昔辞头痛欲裂,闭目缓了缓才又张开眼,昏黄烛火映着幽闭的暗室,目之所及皆是伤痕累累的众人。她平复了下呼吸,哑声道:“飞云呢?”

      余周递过来一小碗水:“还没醒,在后面休养,桑姑娘在旁边照看着。”

      顾昔辞紧绷着的弦这才稍稍松了松,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才又问道:“是你回去救了他?”

      余周摇摇头:“我把重伤那人交给厨子后才折回的,那时候你已经被人一记手刀敲晕了,我只好先抱你跟上众人。再准备回去时,”他指了指一旁昏睡的阿念,“他已经扶着飞云过来了。”

      那烟雾竟不是幻觉。
      顾昔辞转过脸盯着他沉吟片刻,权衡之下决计暂时将疑惑压下:“我睡了多久?”

      “约有半个时辰。”

      “我去看看飞云。”说罢她挣扎着起身,刚走一步就踉跄到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余周一脸紧张地低头看她:“没事吧?你真气耗尽还强撑着救人,原先的内伤是不是又痛了?”

      触及他关切担忧的目光,顾昔辞微微错开视线:“没事,可能太疲累了。”

      余周松了口气,揽住她肩膀的手却没有放下:“我陪你一起过去。”

      顾昔辞没吭声,任由他扶着慢慢挪到了暗室里间。

      这儿原先放置了些名贵瓷器、字画一类的,现在全被收拾起来堆在角落,将地方空出供人休息。她一眼就看见墙边躺着的飞云,桑榆坐在一侧扶着他,头发散乱满面倦容,那身烟霞般的黛紫长裙早已沾满了血污。

      瞧见来人,桑榆勉力弯了弯干裂出血线的唇:“顾公子。”

      “你怎么样?”顾昔辞关切道。

      她缓缓摇了摇头,视线转回昏迷不醒眉头紧锁的飞云脸上:“公子可有办法救他?”

      闻言顾昔辞眼睫一颤,能让桑榆说出这等话,不用想也知道是伤得极重。

      不远处脖子被咬了一口的大汉低低痛苦出声,顾昔辞循声望去,只见他被同行的长者抱在怀里,周身大穴尽数被封死,暗红的鲜血依旧从草草包扎了布条的伤口处汩汩涌出。

      那人涣散的眸中点起一线光亮,断断续续地念叨:“张哥……我就要死了。咳……能不能,麻烦你照看下我家瞎眼的老娘。”

      “你别说话,要照顾就自己来!哥一定带你活着回家!”话到最后,那惯来粗声粗气的草莽汉子声音竟有些哽咽。

      重伤的男人用气声笑了一下:“说起来,丢人。我现在……就他娘,觉得可惜。”一阵低弱的咳嗽后,他继续道,嗓音嘶哑如一把断了弦的破二胡,“我还没、没娶上媳妇,就这么……死了,太……可惜……”

      那人声音愈来愈低,难以辨认出模糊的语焉,最后渐渐没了声息。

      顾昔辞不忍再看,回身上前一步,伸出左手将中指搭在飞云细弱的脉搏上,脉息似有若无宛如一个垂垂老者。

      “我先前看过了,”那形容憔悴的厨子走近,低着眉轻声道,“这位侠少身上中了四掌,出掌之人内力深厚,哪怕他侧身躲过要害处,也依旧伤到了经脉。加上他一直强撑着以命相搏,现在筋脉破碎得不成样子,全凭一息吊着性命。”

      闻言桑榆一张小脸又白了白,抬眼期期望着顾昔辞,颤抖着声:“公子……”只这一句,便再难说下去。
      他们如今身陷桎梏,随时可能被那群白斗篷找上门来,性命都难保住,遑论其他。就算顾昔辞是本事通天的顾家后人,在此境下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顾昔辞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眸中满是血丝,压抑的痛苦之色尽数流出,又是这样。
      从七年前到今日,她永远都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弱者,眼睁睁地看着她珍视的、在乎的被摧毁湮灭,落成一地轻飘飘的齑粉。没有一次例外。

      要是再强些就好了,要是没有贪心导致内力冲撞就好了,翻来覆去念着这些如果,其实归根究底是因着她太过无能。

      她爱穿那如火一般的刺目红衣,是为要自己永远记住顾家被灭时的滔天火光尸山血海,她一向张扬肆意,不过是用骄傲自负来遮掩她懦弱的无力无奈。
      她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了冰封水中难以挣脱的落难者,往上是坚冰,往下是寒渊。

      “富家子,”余周犹豫许久,终是抬起手,动作笨拙又轻柔的抚了抚她单薄的肩,“都会好的。”

      他的掌心很温暖,像是能融化凝冻冰河的春阳,轻轻浅浅地抚过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将她从湿沉阴暗的寒潭中捞起。

      顾昔辞身子一颤,所有的委屈痛苦齐齐涌上,头一回有了想扑入这人怀中大哭一场的冲动。僵着身子好半天才强迫自己拉回神,她敛眉哑声道:“前辈可有办法救他?”

      厨子微微一愣,那张常年浸泡在柴米油盐烟火中的憔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苦得不忍多看的笑意。他眼中似有微芒转瞬即逝,虚虚地望向暗室中昏黄黯淡的烛火,半是低喃半是自语地叹了一声:“多少年没听过人叫我前辈了。”

      他叹完又转头看向余周,眼角皱纹堆叠:“你就是师父后来捡到的那个小少年吧,果真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好久,真的写的很难过了,无能为力真的是世界上最最痛苦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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