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千辞君

15、初露锋

　　树林深处一阵窸窣，闭目养神的余周提起剑就要站起身，却被那富家子一把按住肩膀坐回去：“伤还没好起来呈什么英雄？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余周皱起眉，一句“我不起来你就死得快了”还没出口，就见那富家子胸有成竹地冲他挑唇一笑：“放心，我跑得快死不了，而且那边还有个天师府的小子撑排面，你不用担心。”

　　他只得别扭地转过脸，不让自己跟她对视太久，这富家子眼睛太过夺目，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转不走视线。

　　倏然间一枚四爪长钩如张嘴獠牙的毒蛇般穿林而来，直击余周面门，他下意识就要提剑去挡，只见一簇电光比他更快，一闪而过将那长钩击的转了方向。

　　出手的是张玄羲。

　　他站在原地，面色镇定自若，有零星电光闪耀于身。

　　余周这才记起来富家子跟他解释过救下来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莫名被灭了山头，好在贪玩躲过一劫的天师府唯一嫡传，另一个是世代行镖的桑家掌家人。

　　天师府？他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好像是路上听人说过，是用什么雷法的，很是厉害。难怪他先前突然问过自己许多关于雷的事，那会儿他还以为这少年是造火雷弹的。

　　听到外面动静也探出头来的桑榆看到眼前景象微微愣了一下，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周身的气势却和两个月前刚到桑家时截然不同。

　　余光瞥见顾昔辞冲她打手势让她不要插手，她这才收起手中的花雕，跳下车来在一旁观望，木仓却并未离手。只要张玄羲有丁点受伤的可能，她就立刻上前宰了匪人。

　　“哈哈哈哈！兄弟们！本以为只能赚把名剑回去，没成想还赚了个龙虎山没死绝的小废物！”为首的汉子一身粗布短衫，脸上胡子眉毛一把抓，越发衬得那双小眼猥琐如鼠。他一手提着那柄长钩，一手冲身后人招了招手，那帮同样打扮的汉子迅速围成一个圈，把顾昔辞他们包围在中间。

　　“哟！这儿还有个漂亮娘们儿呢！”满脸胡子的大汉一双眼睛粘在桑榆身上不住打量着，“刚好哥儿几个屋里还缺个暖床的！”语毕周围一片哄然，皆是不怀好意的猥琐笑声。

　　张玄羲从他说龙虎山时就已然杀心四起，现下哪受得了这般挑衅侮辱，当即一记朝元雷从掌心释出，电光火石冲到那领头人眼前。

　　他大吼一声，长钩挥过将那道雷撞到了一旁，炸在附近的石头上，登时被击了个粉碎。他这才暗自一惊，本来以为长钩被打开只是这小子撞了运，现在看来，的确不容小觑。他收起因为面前人身量小年纪轻便起的轻敌心思，眼睛死死盯住这个单薄少年，猛地一记回旋钩向他扑去。

　　张玄羲的朝元雷一直蕴在掌心，根本无需反应，起手便是一道迅疾电光直直冲过去。长钩似毒蟒，电光如蛟龙，双双撞在一起竟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那大汉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强敌劲手，出招愈发狠辣。张玄羲最开始还能用朝元雷抵挡，后来逐渐落了下风。就在一个喘息的空档，那长钩竟穿过他身寸出的电雷朝他撕咬过来。张玄羲只得旋身堪堪躲过，长钩从他肩侧略过，霎时咬下一块布来。

　　周围一片为那领头汉子喝彩的声音，张玄羲站在正中央，头发散乱，几缕粘在沁满汗珠的额上，左肩的衣服还破了一块，好不狼狈。

　　桑榆当即就要提木仓上前，被看出她动作、一个诡异闪身绕到她背后的顾昔辞一把按住：“你现在去，就是挫了他身为天师府嫡传仅存的那点骄傲锐气。踏出这一步，可能于你来说是好心，解了燃眉之急；对他来说，却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漫长时光里，无数次想起今日的无能。他这么骄傲的人，心魔一起便会不可抑制的疯长，天师府最后一位天师，便止步于此了。”

　　顾昔辞微拧着眉，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还有些许凌厉，她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桑榆，你可想好了？”

　　她站在原地，顾昔辞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可想好了？她不敢赌，一边是张玄羲的性命，另一边是他的未来，是他整个人生。若她选错了，无论哪个结果，她都无法承受。

　　这时间张玄羲的朝元雷再次没能抵挡的住长钩，锐利的爪牙划过，他胳膊上顿时多了四个血道子，血珠顺着指尖滚落在地上。

　　桑榆再也无法权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救了她桑氏一组恩人的子孙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当即握紧了花雕要把这狗贼脑袋给削下来。然而空踏了一步，身子却没能往前挪一寸。

　　她这才惊疑的发现，那平日里没骨头似的歪七倒八的登徒子一只手轻飘飘地按在她肩头，她便再也动不了半分。她桑榆好歹也是跻身六重山的武者，而这人就这么轻易地一手便制住了她。她瞪大了眼侧脸看向这个她从来没正视过的人，只见她面色如常，呼吸吐纳无不自如，却叫她伏暑天里如坠冰窖，起了一身冷汗。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第一次挑战镖局最精锐的镖师战败时没有，被人一掌拍飞长木仓时没有，甚至被箕宿逼到死路时也没有。

　　而当下她只觉得身边这人似乎变成了身与天高的可怖修罗，就这么浑不在意地俯视着她，让她清楚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碾死自己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麻烦。

　　并不知道自己形象已经高大成那副样子的顾昔辞只定定地看着电光火石间转来闪去的身影，轻声道：“他的钩是死物，你手中的雷却是活的，没有理由被追着打。朝元雷以心火为燃，自然可以随心而动，你非跟一块破铁较什么劲？”

　　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穿进张玄羲耳朵里，他稍有一怔，很快便旋身躲开大汉致命一击，借力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刚才顾昔辞的话像是过电般在他体内走了一遭，他如梦初醒，以自己不够深厚内力操控的朝元雷，怎么能和钢浇铁铸的长钩迎面对冲！当务之急，是用自己的雷法击溃用钩之人，而非那柄长钩。

　　随心而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他越来越远。喧闹声、虫鸣声、长钩铁链“哗啦”的碰撞声甚至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渐渐消失了，只用心感受真气在府穴中游走。他觉得自己像是跟着真气走了一遭，原本冷冽的电光竟和他起了共鸣，心随意动，如自己的眼口手足。周身火花四溅，不经意间为他抵挡了几次长钩的袭击。

　　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澄澈清明。

　　乐于猛虎扑食的大汉很快便发觉，面前的狼狈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不再执着于跟自己硬碰硬，而是开始狡猾地在他身侧游走。每每长钩即将碰到他时，都有一簇火花迅疾地冲到他身前，使他不得不收钩抵挡。一来二去间，他的脚步开始乱了。步一乱，身则随，那不长眼的死物长钩则更成了无头苍蝇，一通乱打却连张玄羲的衣角都没再够到。

　　又是一个身法破绽的空档，张玄羲陡然甩出一道强劲的电光直冲他面门。那大汉来不及用钩抵挡，只得侧身躲过，正是庆幸却未料那束电光并未就此消散，而是立刻以一个微妙的弧度向上转了个弯，而后以万钧之势压向他的天灵。

　　只此一击，那大汉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他带来的那些虾兵蟹将怔在当场，呆呆看向那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然而一脸冷峻，有遮掩不住的凛凛杀意的落魄少年，登时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张玄羲抬脚就要去追，被顾昔辞一根手指点在原地：“怎么？你打上瘾了不知道累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鼎盛天师力大无穷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喘息间才发觉气海内已是一片虚空，真气早就耗尽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桑榆递来一方帕子，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骄矜，接过帕子腿一曲直接就地坐下擦汗。

　　“我刚刚看见好像打雷闪电了，还匆忙跑过几个人，怕是要下雨了！”飞云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走近，一脸无辜地看着张玄羲，“这是怎么了？”

　　顾昔辞笑眯眯地指了指他身后的尸体：“刚和人打了一架，你要有空，就收拾了。”

　　飞云瞧着她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了然地点点头，一手拎着尸体领子往那伙人逃窜的方向走：“放心，肯定收拾干净了！”

　　顾昔辞自顾蹲下身来，从刚刚飞云放下来的一堆东西里挑出自己的酒壶来，打开盖子凑到鼻尖深深一嗅，心满意足地准备喝个痛快。一抬手，酒壶呢？

　　余周拎着她的酒壶，顺手又把她手上的盖子拿过来重新塞上：“少喝点酒。”

　　“啧！你知不知道饮酒益寿啊！你这打心眼儿里不盼我好！还是你想偷喝啊？”顾昔辞跳起来去夺，“还我！”

　　桑榆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深藏不露的高手和撒泼扯皮的无赖之间自由切换的，犹豫了下正准备叫住她。

　　“我有话跟你说。”

　　“我有事问你。”

　　站着跟顾昔辞较劲的余周和坐着跟自己衣裳较劲的张玄羲同时开口，四人均是一愣。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吃香了？”顾昔辞一眉高一眉低故作受宠若惊。

　　桑榆微微别过身，这次便罢了。

　　“你先问吧。”余周主动退了一步，为了避嫌还走了颇远。

　　顾昔辞主动坐到张玄羲身边，两腿一伸：“问吧，今儿小爷我奉陪到底！”

　　他抿了抿唇，喉结微动：“你怎么会对我家的雷法了如指掌？”

　　顾昔辞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呼啦啦的扇着：“我最开始就说过，承过张老爷子点恩，忘了？他救过我，还给我度了缕真气保命。”

　　一句话就把之前岁枯山和余周说的穿了起来，同时也打消了桑榆和张玄羲的疑虑，她摇着扇子，情不自禁地想夸自己一句“妙啊”！

　　“然后因着你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就传了我张家雷法给你？”

　　顾昔辞折扇“唰”地一收：“正是！”

　　张玄羲忽地轻笑了起来，她咳了一嗓子：“少年人，不能因为自己聪明就沾沾自喜，得学会自谦。”

　　他抬起头来，眼眸深深：“你蒙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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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啊好几天没更，其实这章早就写好了，只是，个人原因
再点进来准备发的时候，看到这些人物的名字都很难过，是我不够好才没有让他们更有血有肉的存活，甚至一度想放弃他们，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