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如故》nanakio

5、玉坠

　　“姐姐快坐下喝茶，姐姐爱吃什么点心？我让下人去准备。”

　　“不着忙，不着忙，我刚在房里吃过了，咦，这小蛇在吃什么？”

　　桌上的锦盒空着，银色小蛇尾巴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婢女的手腕上，只见婢女用另一只手从旁边的圆盘里夹起一个黑色物体送到小蛇嘴前，小蛇一口吞入，小脑袋左右摇晃，一脸满足状。

　　“是七杀哥哥给小银捉来的蜘蛛，小银最喜欢吃晒干的毒蜘蛛了。”

　　红烛的身体离小银远了些。

　　“姐姐今日来找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呀，就是来找妹妹闲聊几句。”

　　红烛目光落在敖霜霜的脸上，见她眉宇间有一丝忧愁。

　　“妹妹可是在担心你七杀哥哥的身体？”

　　敖霜霜微惊，抬头瞅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将小银放入锦盒内，躬身出去了。

　　“哪有的事，红烛姐姐不要乱说。”

　　“那昨晚是谁哭成一个泪人，求我放了他？”语带揶揄。

　　一缕羞恼漫上苍白的脸颊，敖霜霜并不说话。

　　“七杀受伤因我而起，妹妹不说话，可是心中怪我？”

　　“万万没有，七杀哥哥差点误杀姐姐，姐姐手下留情，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此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敖霜霜心中清楚。

　　“不瞒妹妹说，我在长生门接触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心里有很多体己话无人可倾诉，昨日一见到妹妹就觉的甚是投缘，只是出了七杀一事，倒叫妹妹与我疏离了，哎！”

　　“姐姐快不要这样说，说的妹妹心里酸涩。”

　　敖霜霜的母亲久在病中，生下她不久，就撒手人寰了，而敖霜霜自小就患有心疾，需每天服药续命。父亲和哥哥十分疼惜她，从小将她护在手心里养着，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故而敖霜霜其实不太懂的察言观色，辨别真假。此时看到红烛叹气的模样，顿觉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了，心里对红烛的一点怨念也消散不见了。

　　“既如此，那妹妹不妨和姐姐说说你和七杀的事情，有何愁闷之处，让姐姐帮你想想法子。”说着，一双玉手握住敖霜霜的手心。

　　小银半直起身体，歪着脑袋看着主人，听不懂面前的两位少女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主人开口道：“十八年前，爹爹曾路过一个村庄，远远的就听见婴儿的哭嚎声，走近后发现村内煞气冲天，除了刚出生的婴儿外，其他村民竟然都死了，死状甚是恐怖，爹爹看了都胆寒。那时我哥哥也刚出生，爹爹不忍看那婴儿自生自灭，就将他带了回来，那天正好是七月初七，就给那婴儿取名七杀。”

　　敖霜霜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中，只听她继续道：“山谷的里的孩子都不和七杀哥哥一起玩，说他命里含煞，生来就克死父母，是不详之人，谁靠近他谁就要倒霉。他们扔石子打他，把他推进乱丛林里，但我从来不曾见七杀哥哥哭过。他是我们中间练功最刻苦的……”

　　耳边敖霜霜还在继续说着，红烛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小七杀，衣裳破碎，孤零零的站在乱丛堆里。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子偷跑去山谷外的深山里玩，遇到了一只豺狼，哥哥当时新学了刀法说要拿豺狼练手，数个回合下来那豺狼就被哥哥砍成几段，我们都拍手叫好，可谁知那豺狼临死发出的嚎叫引来了它的同伴，豺狼越来越多，我们几个拼命的往回跑，我吓得哭了起来。我自小就患有心疾，没跑多远就跌倒在地上，那豺狼朝我扑来，我吓得尖叫，就在这时，七杀哥哥不知从哪冲了出来，一刀斩断豺狼，将我护在身后。他让哥哥带我先走，回去叫大人来，他在这里拦着。等我们和爹爹赶到时，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红烛追问。

　　“看到七杀哥哥躺在血泊里，周围全是豺狼的尸体。”

　　红烛一声惊呼。

　　“七杀是如何杀死那些豺狼的？”

　　“我不知道，”敖霜霜摇头，“七杀哥哥醒来也说不清楚，从那时候起，七杀哥哥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说着，眼睛里像是盛了星河，亮晶晶的，一向苍白的脸露出动人的光彩。敖霜霜从回忆中醒过神，看到红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一双杏仁大眼盈满笑意，顿觉害羞起来，两颊染上红晕。

　　“英雄救美，郎情妾意，真是一段佳话呀。”红烛微笑道。

　　“姐姐不要乱说，我们，我们未曾互相表明心意的，而且……而且爹爹不喜我与七杀哥哥来往的。”

　　红烛闻言，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其中原因，道：“你爹爹也是担心你，怕七杀的命格冲撞了你。”

　　“我知爹爹心意，但是，但是我不怕。”敖霜霜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说完这句话，好似勇气都消耗干净，脸颊似火烧。这些话在自己心头萦绕多年，却不好对爹爹和哥哥说起，如今一股脑说了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

　　“七杀有你这样一个红粉知己，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姐姐快不要取笑我了。”敖霜霜将手帕捂在红彤彤的脸颊上。

　　室内一时无话，小银甩动尾巴，朝主人游过来，伸出细长舌头舔主人的手掌。

　　“我听说山下不远处有一个黑石城，你可知那城池为何取名黑石？”红烛突然道。

　　“黑石城是这方圆百里第一繁华城镇，历史悠长，我也不清楚他的名称由来，姐姐为何要问这个？”

　　“那黑石城有一种凶兽，因全身坚硬如石，一身皮毛油光黑亮，唤做黑石熊，黑石城的名字就从这凶兽得来。”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怪物，不过姐姐为何突然提起黑石城？”

　　“还不是为了你的七杀哥哥，我听说用那黑石熊内丹所炼化的内伤丹药有惊人之效，药效比之寻常丹药高出十倍不止。你把黑石丹买来送给你七杀哥哥，岂不正好？”

　　“太好了！那不知黑石丹在何处可以买到？”

　　“那黑石熊怪力巨大，又通身坚硬如石，故其内丹很难获得，炼成的黑石丹极少，有价无市。”红烛见敖霜霜露出沮丧之色，话音一转道：“但我近日听说，那黑石城的珍品阁要举办一场交易会，以物换物，那黑石丹就是其中之一了。”

　　“真的！交易会何时开始？”

　　“正巧就是今天了！”

　　敖霜霜双眼发光，兴奋的双手合十，过一会儿，又见她眉眼低垂下来，红烛忙问道：“怎么了？”

　　“爹爹不许我出谷的。”语带懊恼。

　　“这有何难，我听爹爹说，今日他们三位宗主有要事相商，想来没有闲暇顾及我们。你我二人偷偷跑到黑石城，将那黑石丹兑换到手后立马往回赶，神不知鬼不觉，一日时间足够，如何？”

　　红烛细细盯着敖霜霜，见她目光闪动，手中锦帕搓个不停，道：“这黑石丹有价难寻，以后再想碰到，可不知是何时了。”

　　敖霜霜闻言愈加着急，心中几番思量，手中锦帕往桌子上一放，道：“好！我同你去！”

　　红烛闻言心中放松下来，露出微笑。

　　总堂内，一座九幽冥王石像供奉于堂中，那石像左手持一柄巨刀，右手抚着龙角，脚踏龙身，一条石柱般粗细的巨龙围绕在身边。

　　敖三冀坐于堂中上首，敖牧野站在父亲身侧，花万天与了无痕分别坐于下首左右两边。

　　婢女们正在给三人上茶，待婢女退下，敖三冀拿起茶盏，掀开茶盖，低头轻轻吹动里面茶叶，一股沁人茶香随着白雾飘散开来。

　　“不知三冀兄叫我二人前来，是要商议何事？”了无痕轻抿一口茶后，开口道。

　　“当年圣主踏破虚空而来，将我圣道于穷途末路中一力扶起，带领我辈英才杀回中土，一路势如破竹，杀的那正道奸人闻风丧胆，我圣道之威如日中天。”

　　阴九幽的事迹各个宗门代代相传，伟岸背影深深印刻在每一位魔道弟子心中，无人敢忘，其余三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遥想那些光辉岁月，心情都有些激荡。

　　“只可惜，我敖三冀未生在那个年代，否则我定要追随圣主，将那些正道奸人杀个片甲不留！”

　　花万天与了无痕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有疑问，不知这敖三冀为何提起这些往事？

　　敖三冀狭长目光扫过堂下二人，明了他们心中所想，继续道：“二位可曾想过，在圣主未现之前，我们圣道为何只能龟缩在中土边缘，一步不敢迈入中土神州。”

　　“那时我圣道人心不齐，如一盘散沙，内斗不止之下实力内耗，自是不能与那些正道宗门硬抗了。”花万天道。

　　“万天兄所言极是。现如今，我圣道宗门盘桓在黄河以南安稳度日已有百余年，说句不好听的，多数门下弟子怕是早已斗志消磨，忘了我们与那正道奸人的血海深仇了！”

　　花万天与了无痕都微微低下头去，面露惭愧之色。敖牧野脊背挺直，胸膛挺起，面露傲色。

　　“再说当年大战之后，那些正道宗门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其根基之深、脉络之广实非我们可比，这百余年过去想必他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谁知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越过那黄河围攻我圣道？真到那时，我们拿什么护住这千年基业，又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师门先祖呢？”

　　敖三冀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众人心中仿佛有一座古钟被敲响，当的一声响彻心间。

　　花万天和了无痕闻言都露出肃穆之色，正襟危坐起来，只听了无痕激动道：“今日听闻三冀兄所言，方知你心中抱负，我等过惯了这平稳日子，竟忘了如今这安稳是师门先祖们用性命换来的，真是羞愧至极！有朝一日，若真叫那正道奸人攻破家门，我等便是死上一万次也无颜去见师门先祖了！”

　　“三冀兄一席话惊醒了我们，血债累累还等着我们去讨还，我等需要同仇敌忾，越过那黄河，屠戮正道宗门，让他们用鲜血将我圣道之威洒满中土神州！”

　　“说的好！”敖三冀从座位上站起击掌，“为了完成先祖遗志，为了完成我辈宏愿，第一件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要齐心协力、共同进退！”

　　“如此说来，三冀兄心中已有谋略？”了无痕问道。

　　“不错，正是昨日之事点醒了我。”言罢，目光朝花万天望去。

　　了无痕和敖牧野也顺着目光朝花万天看去。

　　“三冀兄今日叫我们前来，想必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有何话不妨直言。”花万天眼睛直视前方不曾看向他人，语含郑重。

　　“这第二件事就是……”敖三冀目光扫向堂下二人，接着道：“阴鬼宗数百年间不曾放弃探查圣地之谜，均是徒劳无果。今日，我有意邀请两位宗主与我共攀那圣地高峰，寻当年圣主练功之所，若真有幸寻到圣主练功法诀，我们三宗门下弟子皆可修炼，壮大我圣道门庭，如何！”最后一句本是疑问，但敖三冀知道，堂下二人必定会同意。

　　果然堂下二人震惊过后，脸上双双露出惊喜之色，而身侧的敖牧野脸色却有些难看，不愿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就像风雨过后必有彩虹，闪电过后必有惊雷，敖三冀接下来的话，让在场三人无不震惊难言。

　　敖三冀脸上露出纠结之色，但他仍继续道：“除了圣主练功法诀外，我们还需寻找一物，此物关乎圣道命运，乃阴鬼宗绝秘，每代只有宗主一人知晓，今日我将这秘密告知你们，已是违背了师门之命，然而在这存亡之际，我顾不得许多了，待我圣道逐鹿神州后，我自会向师门先祖请罪！”

　　“是，是何物？”了无痕声音颤抖，激动不已，其余二人心情也相差无几。

　　敖三冀此时脸上仍有纠结之色，显然心中挣扎万分，片刻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只听他道：“师门代代相传至今，传言当年圣主临危之际，曾将毕生功力封印于一物中，若获得它，便如圣主再临，带领我们重回旧土，屠尽那些正道奸人，到时我圣道之威，谁与争锋！”

　　“什么！”花万天与了无痕同时站起，情不自禁喊道。

　　仿佛有浪潮涌过心头，仿佛有惊雷乍响脑海，花万天与了无痕纵然功力深厚，也难持心中平静，均身形颤动，激动的望着敖三冀。

　　敖牧野双眼泛红，脸露狂热，心中呐喊，那是我的，那一定是我的！

　　场中一时无人说话，寂静无声。

　　花万天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轻颤问道：“那物到底是什么？”

　　事已至此，纠结无意，敖三冀深吸一口气，道：“是一个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