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相知莫问》未见青衫绝

5、莫问曲

　　“男人之间的爱情？无稽之谈！”
　　上官争先捏着桐吟递上来的情报，嗤笑一声。
　　并非一局通神的情报网有多大，而是微山书院有教无类，学生当中不免就有与一局通神拉扯得上关系的。再者，讲出去的课也没有遮掩的道理，许月卿的态度明了，大大方方地任其传播。“会饮篇”的内中含义自然不尽于此，但除了上官争先的自视甚高使得他没有深究以外，他所拿的这份报告也是有点问题的。
　　很简单，微山书院的学生并不想给出多么详细的情报，只不过是敷衍了事而已——就算他把笔记都搬上来，这位令公就会认真拜读吗？不言而喻。这就是微山书院的学生不满一局通神的原因。作为一个执法部门，它的整体表现与它的领导者一般，眼高于顶，固步自封，下属们急进争功，甚至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诋毁一局通神？微山书院的老师们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师尊没有别的吩咐，桐吟就先去替师尊办案了，一定争取快速破案，压下小三仙的风头，扬我们一局通神的威名！”
　　刚软磨硬泡，从上官争先这里拿回了金章的衔命捕，迫不及待要立功去了。
　　上官争先笑了一声，挥挥手：
　　“去吧。”
　　……
　　“好友啊，普通民众却是不能尽然理解‘会饮篇’，汝这般任其传播，不见得是好事。”
　　爱操心的梅花鹿如此道。
　　卜居瑞雪，三人相聚。许月卿本是来借书的，恰巧遇到占云巾推北冥风举来赏雪。琴师看着这漫天落雪，温和道：
　　“这世上的知识一定都是有人理解、有人半知半解、有人全然不懂的。总不能因着惧怕别人不解，便不去讲授它。我所能做者，只尽力保证听我讲课的学生，他们都是明白些的人。”
　　占云巾心头一跳，不由脱口道：
　　“若所有人都能理解，那这世界会不会不同了？”
　　是更可怕了，还是更好了？
　　北冥风举闻此，若有所思，却并未开口。
　　许月卿眼中的笑意更甚、目光更远：
　　“不知道。但……所有人都有学习和理解的足够能力。”
　　“这便是微山书院的意义？”
　　“是，也不是。”
　　微山书院做不到这样的事情，许月卿也不知道他与微山书院能做到何种程度。这只是一个尝试。第一步……他要护南域周全，给书院一个稳定的根基和环境。
　　许月卿话音一转，道：
　　“鹿巾啊，咱们推楼主回去吧。”
　　北冥风举苦笑一声：
　　“月卿，你当真比鹿巾老友还要严格要求吾这个病人。”
　　许月卿指了指自己：
　　“因为吾也是病人嘛。”
　　病人自然知道病人的事情。明河影是了解许月卿的心理问题的，三天两头要求他找个安静地方退隐去，被医生要求好好休养多了……还真忍不住暂时换到医生的角色来，多关心关心眼前这个病人。
　　这回是一比二，占云巾也不想北冥风举染了寒气。而且梅花鹿似乎心有所感：
　　“吾去寻一册卷宗。”
　　“又有命案？”
　　许月卿皱了皱眉头。
　　“然。估计一局通神与琴狐那边，都会来要资料。”
　　占云巾去翻阅卷宗了，许月卿借还过藏书，亦有事离开了。
　　北冥风举手握折扇，叹了一口气：
　　“唉，又剩吾一个哪也去不了的废人了。”
　　“哎呀，楼主你麦瞎说，楼主想去哪里，岁寒推你去。”
　　北冥楼主多好的一个人啊，实在是苍天不公。岁寒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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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霞关，乃是自中原武林直入南域的一条道路。边墙绵延万里，唯有这一个小小的关口，入关审查的要求繁琐。守关者乃是一局通神的人手——兵玑之名不虚也。要说南域这些年的安定，上官争先确实是有功劳的，他将进入南域的关口都把手得极为严格。
　　许月卿是来接人的。他本是在关内静候，疏楼龙宿一行人有胡离引路，又手握明河之信物，想来是没问题的。然而听见关外的喧闹之声，又见上官争先威严拉满，出关而去，他不由摇了摇头，说不上心情好坏。
　　他确实预备了与上官争先对上的方案。
　　没什么可说的，打就是了。他不是五玑之一，不用如鹿巾那般考量什么内部团结。
　　关外，剑拔弩张，疏楼龙宿凛然挥扇：
　　“在吾面前，谁也动不得剑子仙迹！”
　　“中原之人，此举无疑是向南域宣战。”
　　上官争先一句话便要定性此事。他倒是自信满满地代表起南域来了。
　　天扇子气沉如水，道：
　　“法在服众，非在迫人。”
　　慧眼如炬。道锋之言，直指本质。
　　上官争先似乎被戳到了什么痛处，面色难看，他周身气劲涌动，便要先发制人了。
　　当此时，众人耳中传来一声儒雅诗号：
　　“相知闻古意，莫问湖下锋。”
　　好一个“法在服众”。
　　许月卿心下暗赞，负手缓步而来，背后是一张内中藏剑的桐木琴。他今日一身简单的青白服饰，黑发以玉冠束作马尾，梅枝为饰，洒脱又超然。
　　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不就是雪河套缝缝补补又三年么。
　　疏楼龙宿盯着许月卿看了两秒，似有定见，虽仍旧戒备，却是没有在此动手的打算了。
　　上官争先紧握规矩镜，望着许月卿，怒火简直要从双眼里喷射而出了：
　　“许月卿，汝这是什么意思，微山书院要与南域为敌吗！”
　　许月卿的话轻飘飘的：
　　“这几位是吾与明河的朋友。放不放人自然是在于令公，但若要为敌，也是吾与你上官争先。汝还代表不了南域。”
　　“哼，今日便先为南域除掉你这个叛徒！”
　　上官争先也没有什么心情来继续耍他的“六博棋局”了，直接一掌便凌厉杀来。他可是理由充足。
　　许月卿稳立不动，然而就在掌风将至的一瞬，他身形飘逸，刹那便到了上官争先身后的远处，与他拉开了距离。
　　观战的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谁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身法。
　　许月卿得了机会，立时足尖一点，无形的气劲托着他盘坐在半空，琴置双膝。上官争先一掌落空，方回过身来，便见琴师双手按弦，略低眉，双目微阖，就要弹出第一个音。
　　云停风止。
　　天地似乎都噤声了，要为这琴音让先。
　　危机感。上官争先只觉得寒意先到，汗毛直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他弹出这一声！
　　恰此时，天空云层涌动，轩昂剑龛忽然携着风雷之力自空中直直降下！
　　一剑止戈。
　　许月卿眉头一动，停了拨弦的手，转而静立，单手托琴。
　　上官争先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他原先不明许月卿的武功修为，现在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寿宴上……许月卿此人……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疏楼龙宿轻摇团扇。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功名富贵两蜗角，险阻艰难一杯酒；百体观来身是幻，万夫争处首先回。”
　　攀玉趾步步踏来，行若疾风。
　　“獬卿。”
　　上官争先眼内露出些盘算之意。
　　攀玉趾手按轩昂剑龛，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先道：
　　“令公，这几人吾可担保，还请你放行；许先生亦是为友心急，同为南域之人，当此时局，切勿自起干戈。”
　　此时若上官争先再开口什么“许月卿公然蔑视南域法令”之类的话，便是打攀玉趾的脸了。仲裁者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许月卿缓缓道：
　　“仲裁者放心，素衣卿相，乃是南域之素衣卿相。”
　　上官争先冷哼一声，道：
　　“许月卿，汝好自为之，这次吾便看在獬卿的面子上饶过汝。”
　　语毕，他便转身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不愿多留。
　　攀玉趾向疏楼龙宿等人点点头，随即望向许月卿，眼神复杂：
　　“许先生。”
　　仲裁者是一个明白人。他身为轩昂五玑之首，才是南域真正的领导者，其人看南域的局势，比其余人要更加透彻。五玑中的另四人，各有矛盾与弱点，南域的领导集团看似运行平稳，但在有心人眼里，便是漏洞百出。就连他自己……也有家事难解。许月卿是一个变数，他看不出究竟是好是坏，但他隐约能判断出，微山书院所做的事情，是在造福南域。
　　许月卿将琴重新负于身后，他想了想，道：
　　“仲裁者日后若要入死亡三角洲一探，定要小心为上。”
　　攀玉趾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向许月卿行了一礼：
　　“多谢。”
　　这般突然的提醒……令他思及鹿巾的云天六卦，以及风月主人的预知之能。但他恐怕要辜负许先生的好意了。若能得南域太平，死他攀玉趾一人又如何呢？
　　攀玉趾不再多留，向众人告辞，他有心还要去安抚上官争先。
　　风沙过后，西霞关还是这个西霞关。关外空旷，唯独边墙屹立绵延。
　　还真是一波三折……
　　许月卿在心里叹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诸位，请入关吧。”
　　此回自然是再无人拦阻。
　　关内，不待许月卿开口，疏楼龙宿金瞳流转，团扇轻摇：
　　“汝便是许月卿？”
　　“然也。不曾想龙首大人竟对南域一个小小书院的院长有所兴趣。”
　　还专门送信前来。
　　许月卿笑着自嘲了一句。
　　“喔，”疏楼龙宿眸中有狡黠之色，悠悠说道，“吾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此回见面……曾经正面硬撼阎王的‘莫问曲’许月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作者有话说

　　我是存稿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