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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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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后,细碎的日光透过树叶,洒进了窗内。
这是一件颇为“奇特”的教室。有讲台,有黑板,有桌椅。但这些东西又明显不是现代造物,房子也仍旧是四梁八柱。
一位老师,一个学生。
疗灵师一身白衣,目光柔和。燹王斜斜坐着,单手撑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姑娘看。
许月卿在门外立了两秒,随即便转身离开了。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八成是燹王报了疗灵师的课,又故意不及格,哀求善心的老师单独给他开小灶。
至于这位微山书院第一武力究竟有没有在听课,谁知道呢。
院长先生不想去打扰这小两口。
毕竟是好不容易啊……
让一个万年单修莫问的琴爹救人,也是好不容易。好在莫问心法也能用“歌尽影生”这个技能。
清歌寥落,曲尽影生。
并非是什么违逆生死的技能……只不过能对尚有一口气之人使用,令他生机稳定而已。命吊住了,人仍旧是丝血。不过也算是有些作弊了。
许月卿能记起的剧情不多,这算意难平的其一。他当时本在中原武林,只不过这一对实在伤重,他便带着人找了个还算平和之所来修养,于是到了南域。
直至十几年前,燹王方恢复巅峰。
一个王者能愿意留在这里十几年……许月卿觉得他确实仁至义尽了。
素衣卿相思索着,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声若潺溪,透着欢快的意味。
多么绝世的好琴,也是需要有人弹奏的。
青雀无尘不愿意留在这件屋子里被人尊敬、瞻仰,它怀念跟在主人身边的日子,或单纯奏曲,又或在刀光剑影中以音域觅得三分生机。
许月卿安抚一般拂过琴弦:
“确实委屈你……莫急,快了。”
南域的风要刮起来了。
这个午后,一首琴曲传遍了整个微山书院。
声淡而远,悠扬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内。琴音时若清风涤荡,时似月光飘散。
不论是否听懂了琴曲中所表达的意味,书院内的人却都知道了一件事,许先生回来了。
……
燹王手一挥,自信又自豪:
“吾听懂你弹的什么意思了。”
他还真不是白白呆在书院的,至少有关音律的知识学了不少,听音的水准直逼宗师级别——不为别的,他家姑娘弹竖琴的样子好看极了。
许月卿眯着眼,半躺在椅子上享受树荫:
“汝说说。”
“汝要搞事情。”
燹王很肯定。
一旁抚着竖琴的疗灵师被他给逗笑了。
竖琴的音色比七弦琴要轻柔和空灵许多,曲声流淌,连空气都宁静下来。
许月卿笑,毫不吝啬地夸赞曰:
“不错。”
“这便叫……”燹王卡了下壳,继而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许月卿懒洋洋地回应:
“汝怕不是想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
燹王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
看这样子,莫非真的好好学习经史来着。
“燹王,请你去将风谷来客喊过来吧,兄长既然回来一趟,肯定要与他见一面的。”
疗灵师柔声道。
“好,我这便去。”
待燹王走远,抚琴的温柔女子道:
“兄长,疗灵师再也看不透任何人,只希望你不嫌弃哑女的陪伴。”
话音落,她不再开口,只是认真地奏着曲子,一双纤手灵活而优美,眸光清透,宛如琉璃。
许月卿轻轻地呼一口气,心绪放松了许多:
“于我来说……不止是我,甚至于燹王,这般的陪伴才是最难得的。
“此时的你,才真正看得透彻了。”
疗灵师的眼里浮现些许的担忧,可她又尽快抚平这些,更将自己沉浸在宁静的乐曲中。
将疗灵师救回以后,两人便互认了兄妹。不只是因着这份恩情,更是给疗灵师一个活下去的动力与归属。
许月卿闭着眼睛,听见了脚步声与折扇轻摇声,他道:
“燹王,汝呆在此处也很久了……与疗灵师一同回彩绿险磡去吧。”
什么“彩绿险磡封闭”的借口都是屁话,之前用来敷衍,现在却不行了。他堂堂彩绿险磡的王,能回不去自己的地盘么?
柔和的曲声里荡出了一丝波澜。
“小月,汝这是什么意思。”
燹王严肃起来。
“留一个王者在这里打白工,吾心里过意不去。”
一旁商清逸叹气道:
“留吾打白工,你便过意得去了?”
此话自然是玩笑。燹王伤未好之时便罢了,伤已好,便不能不顾自己的人民,许月卿不想让他难做,干脆主动提出来这件事情。至于风谷来客那边……他在微山书院过得倒貌似还挺开心的,喝喝茶摆弄摆弄花草,给小兔崽子上上课,悠闲得不得了。
燹王皱了皱眉:
“且不说那边有大君看顾,吾要走也不差这几日。南域要乱起来了,你不妨与吾这个王合作。”
商清逸目光流转。
许月卿的呼吸一顿,复又恢复舒缓的节奏,他仍然闭着眼,缓缓问道:
“是与彩绿险磡合作,还是与燹王你合作?”
“吾是彩绿险磡的王。但这首先是兄弟之间的合作,可以同路的兄弟。”
燹王的话颇有深意。
他本人只不过是愿意帮兄弟一个忙而已,彩绿险磡本身与南域之事无关;然而他身为王者,一举一动均代表彩绿险磡,也不能不给自己的人民一个交待,这种交待可以是事后的建交,可以是南域与彩绿险磡的永结盟好。
许月卿睁开眼,提醒道:
“这不是汝一个人的事情。”
再入风雨,便不是那么容易能脱身的了,即使并非直面。
疗灵师微笑着:
“是我先求燹王的。”
几乎同时,燹王脱口:
“吾早跟姑娘商量好了。”
商清逸轻轻“啧”了一声。
许月卿看看这两人,道:
“那吾先谢过……不论结局如何。”
“好兄弟,搞事情要有点自信。”
燹王诙谐了一句。
商清逸的扇子敲在手心,他开口先问:
“信可拿到了?”
“拿到了。”
许月卿若有所思。那封信来自中原……能递到微山书院的门口,指名道姓要给他许月卿,写信之人可不简单。
信尾署名曰,疏楼龙宿。
“吾便不多言了,这是个机会。”
商清逸见到了送信之人,因而大约也能知道是谁写的信。
“自然。近日书院如何?”
救人这种事情……反正他当时顺手拎了一个风谷来客出来。商清逸虽则保住了性命,武功却没留下来。不过近年一边帮忙料理着书院琐事(喝茶种花),一边倒已恢复了些许。
“无甚大事。倒是玉佛爷重出江湖,听说其手下蛇鼠已经犯了几件案子,汝要小心了。”
“上官争先的寿宴上,有人行刺。”
“哦?”商清逸一展折扇,“私怨?”
“鹿巾他们料理去了……就算是私怨,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厢燹王不愿意让疗灵师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早拉着人走了。喔,反正总归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牵手了,大进步。
“汝如何看上官争先此人?”
许月卿抬手揉了揉眉心,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疗灵师方才坐着的地方,尝试拨弄起竖琴来。
商清逸何等机敏,联想到他回来书院,猜道:
“上官争先出事了?汝有机会,却没出手救他?”
这许多年来,商清逸渐渐看出,许月卿回到书院的时候,经常是有些心绪不宁之时。
许月卿咂舌,摇了摇头,回道:
“没出事,鹿巾救的人。”
后面那个问题没回应,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商清逸并未追问,只关心道:
“汝现在可好些?”
风谷来客相信许月卿的判断。单单一点,这书院里的每一位老师,都是许月卿本人亲自决定去留的。而微山书院是一个令他赞叹又心悦的地方。
“无事了。”
两世为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特别苦境的环境和规则还如此特殊。再加上他当初替琴狐挡了那异人一招……只能说幸好是他挡招,否则换琴狐来,伤势怕要更加严重。
“对了,最近书院还欲向风涛十二楼借些书,名册我还头拿给你。”
“好说。”
北冥风举是真的把他许月卿当朋友……也是北冥楼主的性格使然。微山书院最开始的大半藏书,都是来自风涛十二楼的复刻版本。时至今日,有哪些学生或者老师需要、书院内却没有的藏书,还会到风涛楼去借阅。微山书院与风涛十二楼东西相望,所离并不近,是以经常都是许月卿亲去借还书册,圆缺倒也帮过几次忙。
“还有一点,虽则这话或许不是那么合适。”
“且说。”
“并非每个人都有恩必报的……你救人,别人不一定便会认同你。”
风谷来客犹豫了一下,还是如此提醒。
“我不为此,我亦不是救人。
“我救南域。”
素衣卿相的声音温和又平稳。
商清逸愣了半晌,最终叹道:
“你当真该认识一下素还真。”
一会儿,商清逸又问:
“许先生啊,不去讲一节课?早先听了琴音,学生们可都眼巴巴盼着呢。”
许月卿笑了:
“今日倒新鲜,多了一项事务,劝我去讲课?”
商清逸摊摊手:
“燹王找我的时候,我正上完课。听闻我要见你,学生们可就差追在我后面来一见许先生之风采了,特别是有一位姓岁的学生……”
许月卿一听,饶有兴趣:
“得,那便去你那个班讲讲,说个故事。”
商清逸好奇:
“什么故事?”
“会饮篇。”